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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蘅微微一怔:“哪裡吹來這麼個說法?”
小姑娘們七嘴八舌說有人打掃走廊的時候聽見了,說總經理正在跟總部那邊講電話,提辭職許可的事。
康宸說:“吃東西都堵不住你們的好奇心。不過你們總經理年紀大了,到了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的時候了嘛,就算想提前退休也可以理解。”
“那就是真的啦?”
康宸笑微微的模樣:“目前為止,傳言而已。總經理從沒在開會的時候提過這回事。”
小姑娘們沒得到確切答案,一個個掛著失望的小臉陸續離開。杜若蘅在一旁心裡發笑,康宸從來都是打太極的好手,休想從他口中套到任何東西。
她把蛋糕吃完,道了謝,問康宸怎麼看望母親回來得這麼快,後者攤手說:“家裡老爺子看我各種不順眼,拿著掃帚站在一邊盯著我等我走呢,我就只好馬上回來了。”
杜若蘅說:“你這口氣特別哀怨,像被趕出家門的男版白雪公主。”
康宸笑著回:“我可是親生的。”
杜若蘅跟著告辭,康宸叫她等一等,然後在她站定的當口,抽了一張紙巾擦上她的嘴角。
然而在還有一丁點距離的時候他又停住,啊了一聲想了想,把紙巾又遞給了杜若蘅。
他說:“我好像不太方便還是你自己來,右嘴角這裡沾了點巧克力。”
杜若蘅故作鎮定地接過來,按著他指的位置擦乾淨,這麼一來不能說沒有一點尷尬,但總比剛才要好一些。康宸如果親自動手,杜若蘅肯定忍不住當場皺眉。
次日晨會上,總經理半點沒提要辭職的事,只是說下星期有個考察團要過來,並且會在這邊舉辦論壇,與會的三十幾個人物都很重要,要求各部門務必打好精神認真招待。
一個營業額位居前列的五星級酒店,務必也在經營著一個龐大的人脈。並且這種人脈與酒店的服務同樣重要。它保證了一家酒店在長達四個月的淡季時間內仍能具備入住率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可能,也意味著可以在舉辦的論壇會議明星簽售夫婦新婚等諸多活動中攫取源源不斷的承辦費,這是酒店利潤裡面不小的一塊。
杜若蘅在入職之後第一次瞟到酒店財務報表,深深為上面那些安靜又傲慢的長串數字所驚訝,順便感慨幸好在酒店結婚的親友們還不知道被忽悠過,不知者也是幸福的。
康宸問:“考察團是哪裡的?”
“T市。”
杜若蘅下意識抬起頭,康宸一個挑眉:“名單在不在?”
“下會之後發給你們。”
杜若蘅在拿到名單的第一時間跳到後面看結尾,這種與會名單不是按筆畫就是按首字母排列,不管哪一種周晏持都要排在後面。她從後往前開始找,很快就在倒數第四個的位置上找到了周晏持三個字。
杜若蘅開始計算自己的年假還剩下幾天,夠不夠出去玩一圈等到論壇開完再回來。康宸不知什麼時候站在的她身後,目光在名單上溜了一圈,忽然輕笑一聲。
他笑得不明所以,杜若蘅抓不住笑點,聽他自己好興致地跟她解釋:“你看看,總經理果然年邁糊塗了,這種名單也敢拿出手。”
可是他解釋得也不明所以,還不如根本不解釋。
杜若蘅一直隱隱覺得康宸跟總經理之間有過節,當然這只是她的直覺,無人證實過,甚至酒店裡連討論都少有。總經理平常喜歡端著架子遠離世間疾苦,底層員工本來就鮮少有見到他的時候,更不要提看到兩人之間的衝突。但從另一方面,又實在有太多例子輔證這個論點。
比如有一次晨會上,康宸甚至拿杜若蘅跟總經理開玩笑,說像她這樣的情商值,就算從客房部經理直接跳到總經理的位子上坐一坐,估計也能做得很不錯。這種削腦袋的言論一發出來,全場鴉雀無聲。杜若蘅根本不知該怎麼接,更無從知曉康宸是橫生出什麼膽氣才說出來這種話。簡直讓她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心跳一百四等著總經理的反應,卻沒想到後者只是眼皮狠狠跳了兩下,然後若無其事地轉過話茬說張經理你的月度總結究竟打算什麼時候交給我這可都月初十號了再拖下去這個月度總結可又該寫了。
非常明顯的遷怒過程。也就是那一次散會後杜若蘅聽到財務部的吳文平嘀咕,說康宸究竟是從哪裡來的人物居然到了連頂頭上司都遷就的地步。
一個白天杜若蘅都在琢磨那份名單,到了晚上忽然又釋然。她的確不想見到周晏持,可是說到底他也不是一隻猛獸,他要來便來,她盡職工作,其餘與她無關。這才是應該有的狀態。
這麼想下去終於輕鬆,可是不多久接到前台的電話,說有人在大堂等她。
杜若蘅問:“誰?”
汪菲菲平靜回答:“她說她叫溫懷。”
杜若蘅一怔,根本不想知道溫懷來找的原因,直接說:“就說我不在。”
“……溫懷小姐說,你要是不下來,她就一直在大堂等,等到你下來為止。”
“……”
溫懷不會去想她這種身份出現在杜若蘅的工作地點有多不合適能帶來多大困擾,可是杜若蘅不得不在乎。她掐掉電話去大堂,路上把周晏持在心裡問候了一萬遍。汪菲菲看見她,往休息區一努嘴,杜若蘅順著方向看過去,本來準備好的台詞在這空當忘掉了一半。
溫懷是個三線有一點點名氣的藝人,雖然平時不太注重舉止,卻一直都極注意外貌形象。可是她現在坐在沙發上披頭散髮,眼睛腫成桃大的樣子完全喪失了往日精緻高貴又冷艷的表象。
杜若蘅在原地思索要不要退回去,她對神志不清的女人沒有對付的經驗。溫懷卻已經朝著她撲了過來:“杜若蘅你幫幫我吧行不行,我求求你了算我求你!只有你能幫我了!”
眾目睽睽之下杜若蘅把袖子從她緊攥的手裡拯救出來:“我們去街角的咖啡店談。”
杜若蘅給自己要了杯咖啡,冷眼看著對方捧一杯冰涼檸檬水嗚嗚哭泣。溫懷語無倫次,好半天杜若蘅才能整理出她的思路——她是遠珩旗下控股的一家娛樂公司藝人,近期剛剛簽了續約合同正春風得意,可是昨天突然得知她拍的一支GG遭到下架,繼而被經紀人通知最近可以賦閒在家,因為自己已經被公司雪藏封殺。
周晏持手底下還有娛樂公司,這一點杜若蘅今天才知道。她抿了一口熱咖啡心想,怪不得他環肥燕瘦能那麼多,原來是源頭活水充足。
她定下心神來,柔聲對溫懷說:“跟我有什麼關係。”
溫懷聽不出她的語氣,想去抓她的袖子也被不動聲色躲開。她顧不上尊嚴兩個字,飯碗都沒有了何談人生價值:“你去跟周晏持說一聲好不好,一句就可以。我也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可是周晏持在背後操作的讓公司封殺我,你去跟他說他一定聽!算我求你!”
杜若蘅說:“你跟公司解約就可以了嘛。違約金很多嗎?”
溫懷點頭說很多。
杜若蘅哦一聲:“那你再找其他的男性同志借錢吧,用你能想到的各種方式,拆散婚姻也是其中一種啊。反正我是沒有的,幫不了你。”
溫懷愣愣地看著她。
杜若蘅繼續溫柔說:“你的本行不就是這個嗎?做得應該比藝人的工作更熟練才對。”
☆、第 六 章
溫懷傻在原地。
她不是不會回嘴,只是沒想到杜若蘅會這麼刻薄地跟她說話。
溫懷之所以跑來S城找杜若蘅,其實懷著點欺軟怕硬的心理。首先她意識到周晏持對他的前妻可能還是有那麼一些在意,不管是看在孩子的份上還是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其次在眾口相傳的描述中,這位原本的杜家大小姐無一例外是個寡言婉約的性格,這種性格在搭配周晏持這種丈夫的時候不免就顯得有些善良無知軟弱可欺,一個連丈夫風流都可以忍下,據說最後還是因為被丈夫嫌棄主動休妻的女子,她溫懷哭一哭求一求,實在不行跪一跪,總是能哄得杜若蘅答應她的請求。
她想得其實比較輕鬆,心裡並不是像表現得那麼慌張,因而沒能防備住杜若蘅像刀子一樣插過來的冷言冷語。
隔了半晌,溫懷才譏諷回敬:“別把你婚姻的失敗懷恨到我身上,根源在周晏持那裡,甚至在你頭上。你管不動自己丈夫,別人怎麼可能想到替你管。風不動,彩旗怎麼可能動。如果不是紅旗在搖擺,又哪能產生風。”
杜若蘅紋絲不動,只是笑了一下:“你記住你說的這些話。”
杜若蘅回到辦公室才變了臉色,倚在門背後深深吸氣。有一瞬間她很想報復,打電話給T城認識的故人,或者其他門路,把溫懷的未來悲催度擴大得更深更廣一點,可是跟著一想到周晏持,這些鬥志立刻就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