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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蘅扔給他三個字:“沒興趣。”說完掛了電話。
第二天杜若蘅臨近換班的時候接到汪菲菲電話,說底下有人送來東西。到了大堂才發現是花店小弟,一大捧的香檳玫瑰擺在前台,蓋住了所有能蓋住的東西。
杜若蘅沒有找到名簽,對方只跟她說是一位姓周的先生。
杜 若蘅的第一直覺便是周晏持,隨即又覺得這樣的想法太過離譜。她跟他從認識到現在,他送她捧花的次數用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周晏持從骨子裡都透著一股商人本 性,唯利是圖這四個字被他發揮到極致,反映在禮物上就是他從來都溫情多過浪漫。或者也可能在他眼裡,一顆鑽石原本就比一捧玫瑰或一份手工藝品來得浪漫得 多。
杜若蘅很早就放棄了糾正的想法。她認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周晏持已經超過二十歲,是個想法成熟意志堅定的成年人,早就是她習慣 了跟著他的步伐在走。但是在外面的時候周晏持倒是極為大方,不管是年會員工送上來的大捧花束還是每年源源不斷收羅的各省市級嘉獎優秀的獎盃,每次周晏持在 接受的時候都表現得十分高興,至少落在照片上是這樣,即使他本人根本就是嗤之以鼻。
很快有幾個小姑娘跑過來表示歆羨,紛紛猜測香檳玫瑰的花語是什麼。到了中午的時候杜若蘅接到周晏持電話,他問花束收到了沒有。
杜若蘅半晌不答,末了還是忍不住問,香檳玫瑰真的是你送的?
周晏持沒有否認,並且跟她說:“你不喜歡的話,下次可以換一種。”
“你送花幹什麼?”
周晏持又沉默片刻。顯然他不擅長回答這種否定自己過去的問題,這比一般的解釋更費力,半晌才說:“你如果喜歡的話,以後天天都會送。”
杜若蘅說:“你省一省吧。”
她的手指頭繞著一點頭髮往上卷,又卷下來,把手機舉在耳邊出神。過了一會兒聽到周晏持又開口:“對不起。”
這三個字他一字一頓,嬰兒學發音一樣,說得極為不熟練。周晏持的字典里三十多年都沒有出現過這三個字,大概是最近才新加上去,油墨未乾。杜若蘅忍不住挑了一記眉尖,笑著說:“周總幸虧是大白天說這個,否則還讓我以為是遇見了鬼。”
周晏持無奈接下她的諷刺,他說完了第一句,後面仍然不太順暢:“以前說過的那段氣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向你道歉。”
“周總說的是哪段話,我為什麼記不得了。勞煩您再複述一遍好嗎?”
周晏持又開始揉眉心,片刻後說:“你可以打回來。”
杜若蘅溫柔說:“您是鐵石澆灌而成,我怕砸壞了我的手。”
“……”
周晏持又是半天沒講話。杜若蘅漸漸覺得無趣,正打算掛斷電話,聽到他說:“……我在嘗試改變。”
杜若蘅靜默一會兒:“你想說什麼?”
“我想改變我們的相處方式。”周晏持慢慢斟酌詞彙,“之前我們兩個人溝通有問題,責任大部分在我身上,這麼多年的習慣不能一次性改變,但我認為能夠隨著時間過渡解決。”
他停了停,低聲開口:“蘅蘅,再給我一次機會。”
杜若蘅徹底沉默,倚在牆邊緊抿著唇。周晏持不敢逼迫她,在那頭屏氣凝神。
最後她冷淡開口:“周總想要做什麼,哪是別人抵擋得了的。”
晚上杜若蘅約蘇裘吃飯,轉達了周晏持的意思。蘇裘喲了一聲,笑說:“這又算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麼。”
杜若蘅不答話,兀自舀一碗湯,蘇裘問她你聽過五年治癒率沒。
“所 謂的五年治癒率,是說如果人得了癌症,五年裡面沒復發,那才能被醫生判定是基本康復。但就算是這樣,根據科學統計,也還是會有百分之十的人在五年之後癌症 復發。”蘇裘說,“按照我的經驗,男人有些天生的劣根性比癌症四期還難根治,一個男人表示悔改的時候是真心的,到頭來反悔的時候也是真心的。所謂好了傷疤 忘了疼,這是絕症,五年之後指不定會變本加厲,沒人能保證得了他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
“你還記得彌子瑕跟衛靈公的故事吧,得寵的時候能私自借動天子馬車,失寵的時候國君懷恨在心,說彌子瑕居然敢矯旨駕我的馬車出行。”
杜若蘅哭笑不得:“你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蘇裘淡淡說:“那我問你,你對周晏持涅槃重生有信心麼。”
杜若蘅托腮攪著手邊的半碗粥,笑著不說話。
蘇裘又說:“花心是個習慣,就跟人的倔強還有急脾氣是一樣的。一直到老都難改。這種人心裡天生有招蜂引蝶的因子,時刻蠢蠢欲動,只等著冬天過去春天來,再等到夏天溫度適宜陽光熱烈的時候,那就叭地一下全開花了。”
杜若蘅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去說單口相聲吧,比現在的工作更合適你,真的。”
蘇裘面無表情:“你以為我沒想過?我從上班第一天就沒喜歡過我的工作,但魚跟熊掌不可兼得,我早就認命了。”
杜若蘅開始不斷收到周晏持的花束。每天一捧,定時定量。一周後終於讓杜若蘅受不了,她給他打電話,語氣很不好:“別再送了,再送你還讓不讓我在同事之間做人了?”
周晏持說:“我現在在S市。”
“……”
“現在正走出候機樓,你今天有沒有時間?”
杜若蘅跟他說:“我今天加班,沒空。你再買機票回去吧。”然後掐了電話。
事實上杜若蘅確實沒有時間。她和康宸一起參加一場有關酒店服務管理的講座,中間休息的時候康宸跟她商量晉升事宜。
康宸說現在副總經理的位子有個空缺,希望她能頂上來。
杜若蘅沉吟半晌,說行政崗位我怕我不適合。
康宸說怎麼會不適合,平常你的為人處事大家有目共睹,副總經理最重要的是人品跟情商,這兩條你都符合得很好。品行有,耐性有,細緻有,辦事有條理能從大局著想,綜合素質在酒店管理人員裡面名列前茅。
杜若蘅聽得不知該作何表情。理論上她應該為此感到高興,可是她的第一反應明明是覺得康宸在誇獎別人。她怎麼可能配得上耐心條理這幾個字,這個評價簡直就是對她真實心理的絕妙反諷。
康宸觀察她的反應,笑說:“覺得我說得不對?”
杜若蘅搖頭笑笑:“這麼高一頂帽子戴在我頭上,覺得不敢當。”
康宸說你難道不知道,底下一堆小姑娘都拿你當道德典範人生楷模。
杜若蘅溫婉地笑,可是她一點都不開心。她問:“酒店裡面還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康宸說沒有了,如果杜若蘅不想兼職這個位置,他就要找獵頭外聘了。
他又說:“如果是在意酒店其他經理的看法,那大可放心。”
杜若蘅遲遲難以點頭,她最後說你讓我再考慮看看。
康宸同意,並慷慨地給了她半個月的時間考慮。傍晚的時候講座結束,兩人在附近吃了一頓簡餐。康宸點餐的時候避開了杜若蘅提議的一道花菜,她抬頭看他,他說:“你不愛吃這個,我自己一個人吃也沒什麼意思。”
杜若蘅沒有提過自己的偏好,只能說康宸的細心程度不亞於她。
之後他送她回景曼,然後自己開車回家。第二天上午杜若蘅值完晚班困得睜不開眼,正好碰上康宸翹班,便順路載了一程。杜若蘅到家已接近中午,開門的時候旁邊走出來一個人影,她的手下意識去摸包里的報警設備,仔細看了一眼才發現是周晏持。
☆、第二十章
周晏持一夜沒有睡好,此刻臉色疲憊微沉,一張美^色的悅人程度大打折扣。杜若蘅多少有些心虛,實話來說她早就忘了還有周晏持在,她本以為他早就回了T城。
因此她問得也很難理直氣壯:“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看她一眼,回得很簡潔:“等你。”
憑著這兩個字她把他讓進門,關門的時候碰到了他的一點衣角,上面寒氣侵透,感受不到絲毫暖意。杜若蘅不好再問下去他究竟在外面等了多久,如果周晏持真的回答說一天一夜,她一定無法克制住自己大量的愧疚感浮上水面。
即便周晏持可能存在苦肉計的嫌疑。
杜 若蘅去做飯,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發現周晏持已經歪在沙發上睡著,身上搭著估計是從臥室找來的毛毯。她自己也困,打著呵欠叫他兩聲,周晏持睡著的樣子眉頭微 皺,始終沒醒。杜若蘅端著一碗香氣襲人的肉羹放在他的鼻子底下,來迴轉了兩圈還是不見他睜眼。她終於覺得無趣,心想這可是你自己錯過去的,不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