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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月道:“不用了,其實有綠鳶她們幾個貼身伺候就夠了。再說了,爹,這進來的時候清清白白的,可不保證以後。”她這話說得有些意味深長,“她們幾個可都是同一批進府的,到了現在,不也不齊心麼?人都是會變的,尤其是在利益的驅使下,更是會變得不可理喻。罷了,反正我這雪月閣也沒那麼多事兒,如果你不嫌麻煩,就撥給我幾個粗使婆子吧,就放在外面做灑掃,平時也進不得我的房間,這就夠了。”
“這樣也行,明日我便讓人給你撥幾個做粗活的婆子過來。”他站了起來,對著沈氏道:“柔兒,走吧,明月還要好好休息,你明日再來看她吧。”他一點也不避諱和顧忌大夫人的感受,對待沈氏的時候,異常溫和多情。
大夫人在旁邊坐著,恨得咬牙切齒,目光如猝了毒的毒蛇,要將沈氏大卸八塊一般。
沈氏擔憂的看著秋明月,“明月,你真的沒事嗎?你脖子上的傷痕…這…”
她這一說,倒是提醒了大老爺。想起剛才老太君說過的話,他臉色又沉了下來,陰鶩的看向大夫人。大夫人心中一驚,再也顧不得找秋明月和沈氏算帳了。連忙站起來,道:“老爺,你匆匆過來,還沒用過晚膳吧。娘今晚怕是不會召集在壽安院用膳了,不我這就讓丫鬟備好晚膳,你…”她本來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讓大老爺去芙蓉院,兩人加深加深感情,也好淡化幾分大老爺對她的厭惡。可是卻沒想到,大老爺竟是一口回絕了。
“不用了。”他冷冷的看著大夫人,目光毫不掩飾的厭惡和痛恨。
“別以為今日的事兒就這麼算了。你今日敢對明月動手,便是不賢陰狠。秋府有這樣的主母,只怕人人都要提心弔膽。從現在開始,你就好好的呆在你的屋子裡,沒事別出門了,好好念念佛經,祈禱明月早日康復。否則,我絕不善罷甘休。”
大老爺驚呼,“老爺!”
呆在芙蓉院,念經?豈非禁足?這怎麼可以?
“你再多說一句,休怪我不念多年夫妻情分。明日我就讓你大哥來接你回去。自己好好反思反思,這些年,你究竟都做了多少孽。想不明白,就不要回來了。”大老爺更加無情的話隨之響起,打擊得大夫人差點站立不穩,還好有秋明玉和周嬤嬤在一旁扶住了。
“娘?”
“夫人,小心。”
“老爺,你…你竟然這麼狠心?”大夫人不無痛心和怨恨。
李嬤嬤突然跪了下來,哭求道:“老爺,您和夫人夫妻多年。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你們還有三個女兒,又豈是百日恩那麼簡單?都說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您怎能說出趕走夫人的話呢?夫人雖然性子有時候沖了些,可她都是一心為了老爺,為了整個秋家啊。這些年,老爺你官場公務繁忙,夫人一個人將秋家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從未讓你操心半分。今天,夫人不過只是一時氣憤,才會…老爺,你就原諒夫人一回吧,奴婢給您磕頭了,老爺…”
她說著就砰砰砰的磕起頭來,額頭都磕破了,鮮血汩汩的流出來。她卻仿佛不知道疼痛般,還在繼續磕著。
大老爺有些不耐煩,一腳就踢了過去。
“閉嘴,你這個老刁奴。什麼床頭吵床尾和?這種話也是能隨便說的嗎?我看夫人身邊就是有你這樣的刁奴存在,才會一日一日失了心性,變得這樣喜怒無常,暴戾狠辣。最應該死的,是你才對。”
大老爺雖然是文弱書生,但是好歹也是個男人,那一腳踢得可是毫不留情,直接把李嬤嬤踢倒在地。大夫人驚呼著跑過來,“李嬤嬤,你怎麼樣,沒事吧?”
李嬤嬤臉色有些白,把著大夫人的手起來,仍舊跪在地上。
“夫人,奴婢沒事。”她又望向大老爺,嘴角一抹悽然。
“若能平息老爺的怒氣,奴婢願意一死,只求老爺莫再遷怒夫人。”她說著,雙眼閃過決絕之色,猛然站起來,就跑向床柱,一心赴死。
“不要!”大夫人驚叫一聲。
“攔住她。”大老爺也沒想到這老刁奴性子居然這麼烈,連忙吩咐了一聲。
早在李嬤嬤站起來的時候,秋明月就給綠鳶和紅萼使了個眼色。所以大老爺一聲未落,紅萼和綠鳶就立即撲了上去,一人抓著李嬤嬤一隻手臂,死死的擋在她身前。
“李嬤嬤,有話好好說,做什麼要尋死膩活的呢?俗話說,好死不如耐活著。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於人呢?”紅萼無視李嬤嬤憤然的眼神,好心的勸道。
大夫人已經撲了過去,一把推開紅萼和綠鳶,抓住李嬤嬤的手,關切道:“嬤嬤,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李嬤嬤苦笑,心道,夫人啊,如果今日奴婢死了,至少老爺會對你的憤怒淡化幾分。可沒想到,那五小姐竟是這般心機深沉的人。她看穿了我的目的,她不允許大老爺再對你有絲毫的愧疚之情。比起城府和心狠,夫人,只怕這府中,再無人是這五小姐的對手了。
“夫人,奴婢沒事,你不用擔心。”她嘆了口氣,夫人狠辣有餘,可是智力城府不足。如果自己不在她身邊,日後跟這五小姐鬥起來,只怕吃虧的還是夫人啊。
大夫人鬆了一口氣,大老爺卻臉色不好。
“放肆。你倒是學會威脅了啊?誰給你的膽子?”
“老爺,別動怒。”沈氏走上來,溫柔的拍了拍他的背,體貼道。
秋明月抿著唇,目光看向沈氏。她明顯感受到沈氏的變化,之前沈氏故意提起自己脖子上的傷,雖然看似無意。但是只有她看見了沈氏眼底一閃而過的幽暗。她知道,沈氏是故意的。故意要激起大老爺對大夫人的憤怒和痛恨,讓大老爺徹底厭棄大夫人。
沈氏,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怯懦純善的弱美人了。至少,她懂得爭了。為了她的一雙兒女,她也必須爭。
秋明月不知道此刻心中是何滋味。既覺得欣慰,又感覺壓抑而心酸。沈氏心性純良,不適合那些陰謀詭計。不過身在豪門大院內,如果一味的軟弱,只會被人欺凌,再也翻不了身。所以,沈氏選擇了跟大老爺回來,就註定要改變。
大老爺眉間柔和了幾分,拍了拍沈氏的手。這一幕,看在大夫人的眼裡,更是讓她妒火中燒。
“狐媚蹄子。”她低罵了一聲。
沈氏身子一抖,怯怯的站在一邊,低下了頭,神色委屈。
大老爺又是一怒,“你給我閉嘴。”
大夫人心中不平,道:“她整日就知道裝可憐,一幅狐媚的摸樣,怎麼,我說錯了?”
大老爺氣得太陽穴突突跳個不停,“看來你真嫌秋大夫人的日子太好過了對吧?如果你想回娘家繼續做你的林二小姐,我很樂意成全你。”
大夫人等人齊齊一驚,回去做林二小姐?這什麼意思?大老爺真的要休了她?
“不可以,爹。”被大老爺呵斥過後又因剛才那一場變故一直沒有說話的秋明玉這時候又突然驚叫一聲,“爹,你不可以這麼做,你不能休了娘,不可以…”她心慌意亂,只知道不能讓大老爺休了大夫人,不然自己這輩子也跟著完了。
大老爺現在對秋明玉是說不盡厭惡,“你給我滾回去。”
秋明玉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爹,你說什麼?”
大老爺冷冷的看著她,雲淡風輕道:“既然生病了,沒事就不要出門了,好好呆在屋子裡養病,也省得弄出這些個事兒來。”
秋明玉受不了大老爺這樣陌生而冷漠的語氣,在她幾乎快要抓狂,想要怒吼的時候。大夫人卻拉住了她,給她使了個眼色。
“明玉,你累了,我們回去吧。”
秋明玉卻不甘心,猛然甩來大夫人的手,指著秋明月,發紅著眼眶怒吼道:“你就護著她,在你心中,是不是在你眼裡,只有她才是你的女兒?我什麼都不是?”
她看著大老爺,眼中難掩傷痛,竟是讓大老爺一怔。
單純童真的少女,在跟多年前,也曾渴望著父親的關愛。然而親生父親一次次的冷漠以對和漠然無視的眼光,終是讓她幼小的心受到了傷害她開始嫉妒,開始不甘,開始嬌縱而任性,開始肆無忌憚的揮霍和張揚著僅僅只是外強中乾的千金小姐所擁有的那些所謂財富和尊貴。她用那樣自我的陶醉和滿足來安慰自己。然而歷經經年,驀然回首,這些年的浮華和瑰麗,不過是她寂寞灰暗的人生中一場不切實際的夢。
而即便是這樣一場夢,卻也總有醒來的一天。當刺眼的陽光和美麗的時候,那些被浮華掩蓋的寂寞和荒涼,在一個不經意的巧合和不經意的一句話,轟然引爆。卻是比在漫長黑夜中更加森冷空虛,和無盡頭的深淵。
秋明玉現在就是在深淵低廝聲大吼著,“那你知不知道你眼中所謂的寶貝女兒,她對我做過什麼?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而你又知不知道?我現在已經不是……”
“明玉,住口。”大夫人及時打斷她,生怕她說出晚上的事。女子貞潔大於天,如果明玉早已不是清白之身的事情被大老爺知道了。那麼大老爺最先觸怒的,只會是她自己。不管那天晚上的事和秋明月有沒有關係,這件事如果抖出來,只會引來更大的風暴。況且她如今真的有些怕秋明月了,不知道如果貿然把這件事全都推脫到秋明月身上,會不會對自己更不利?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大夫人腦子不好使,但是在關鍵的時候,卻也知道分寸。秋明玉卻並沒有她罕見的理智,她瘋狂的大吼。
“為什麼要住口?為什麼不讓我說下去?她毀了我,我也不會讓她好過…”
“三姐。”秋明月卻開口了,她抬起頭來,目光盈盈如水。
“你我姐妹,雖同父異母,好歹也是同根生。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三番四次針對於我?你是嫡,我是庶。你是長,我是幼。你我並無任何利益衝突,你又為何這般為難與我?”
秋明玉見不得她這般故作姿態,“你給我閉嘴,不要在這假惺惺的演戲了。秋明月,我告訴你,我就是討厭你,我恨你。從你第一天踏進秋家開始,我就討厭你。”仿佛開閘的洪水,秋明玉這一開口,索性全部都爆發出來,把以往的仇恨和嫉妒全都借著今天這個機會發泄出來。
“你不過就是養在外面的野種,憑什麼跟我爭?我娘是太師府最高貴的嫡女,是名門閨秀。而你娘,不過是個下賤無恥勾引人家丈夫的狐媚子。她根本沒資格和我娘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