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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兩道光影在月色中飛旋而過,半絲塵埃不染。剎那間,小院一片寂靜。而屋內,少女淺淺的呼吸聲平穩的傳來。
夜,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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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jú,此花開盡更無花。”秋明月仔細看著畫中景色,呢喃出聲。“四姐,我從不知道,你竟有這般畫工。若是燕居夫人在此,怕是也會自嘆弗如了。”
靜謐暖室內,秋明月拿著一幅秋jú,滿眼讚賞。秋明珠正執筆點墨,屋中纏枝牡丹翠葉熏爐煙霧寥寥,與她白玉般的手指幾乎融為一色。聞聽得此言,她動作一頓,道:“五妹切不可胡言,燕居夫人畫技卓絕,出神入化,享譽盛名。豈是我這塗鴉之作可比的?傳將出去,還不得讓人笑掉大牙?”
“燕居夫人再有名望,也是凡夫俗子,四姐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對其諱莫如深。”秋明月不以為意,看著畫中滿園的金jú,迎著秋風,璀然綻放。清麗中,自有淡雅之態。
秋明珠放下狼毫筆,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五妹,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成熟得太過不可思議。”
秋明月這才抬起頭來,淡然一笑。
“四姐何出此言?”
那雙眼睛清透若寶石,純粹若清泉,仿若冰山玉雪,又仿若皎月之華。灼灼其華,燦然奪目。
秋明珠眯了眯眼,輕嘆一聲。
“五妹可知燕居夫人的稱號如何得來?”
“願聞其詳。”
秋明珠道:“三十餘年前,先帝微服私訪,偶遇一黃衫女子。那女子冰肌玉骨,麗色天成,且才華橫溢,尤其擅於畫作,先帝甚為愛慕欣賞。欲迎回宮中為妃。然而,三日後,那黃衫女子卻突然莫名失蹤,只留下一幅畫。先帝看見了那幅畫,突然悲從中來,喟嘆唏噓。半年後,先帝大婚。生命中三十餘年,從未再有那黃衫女子一字一言。只是傳說,先帝薨逝後,手中竟牢牢握著一幅半掩的畫作。沒有人能從他手裡奪過那幅畫,也沒有人窺見畫中景色。只在畫作下方,有一枚紅色印章,上面清清楚楚標註了一個字,燕。”
她轉過頭來,目色平靜而嘆然。
“自那以後,燕居夫人的名號,便流傳天下。她從前的許多畫作,也爭相流傳民間。然而這許多年以來,世間再無當年黃衫女子之蹤跡。”
秋明月沉默著,目光隱在帷幕之下,看不出在想什麼。
秋明珠又笑道:“因此,世間多有傳言,說燕居夫人或許紅顏已逝。然而卻又有傳言,說曾經見過燕居夫人流連於各國。凡此種種,不得而知。然,燕居夫人這個人,卻是天下眾所周知。傳言她美貌絕倫,驚才絕艷。傳言她常年一身黃衫,似那秋風奔放的金jú。傳言她武功出神入化,醫毒無雙。凡世間有群難之地,必可見其身影。”
秋明月抿唇而笑,“世人鄙拙,總是對於那些身在高處之人仰望而卑怯,竟似遙神仙尊。”她搖搖頭,“卻不知,世間諸事,皆在心中。何必仰望高處不得,而掩沒疏忽自身才華?”
秋明珠一怔,眸底似有晶亮光澤冉冉升起。
秋明月站起來,“燕居夫人身世成謎,行事作風又一貫詭秘莫測。世人往往對這些只聞其名不見其顏的人諱莫如深,更甚者加以神化。久而久之,倒是忘記,燕居夫人便是才驚天下,也不過凡塵一粒。得世人如此高度瞻仰,若不能維持神秘之風。怕是不過數日,‘燕居夫人’四個字便人走茶涼了。”
秋明珠面色驚異,“五妹,你真是蕙質蘭心,七竅玲瓏,好像世上任何人任何事,在你眼中,不過虛妄。有時候我真懷疑,你真的只有十三歲嗎?”
秋明月面色淡然如水,“人生寥寥數十年,不過一場浮生幽夢,不是虛妄,是什麼?”
秋明珠沉默,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五妹大智若愚,天生便是那翱翔於九天的鳳凰。秋府小小院落,何堪困耳?”
秋明月低低而笑,“四姐,你再這樣誇我,我可得意忘形了。”她揚眉,話音一轉。“不過話說回來,世人既是這般尊崇燕居夫人,應該描摹她的畫作居多吧。為何堂堂京都,天子腳下,竟連她的贗品也不見蹤跡?”
“五妹,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秋明珠拉著她走出門,庭院微風瑟瑟,空氣中陣陣花香飄迷入鼻。她攜著秋明月坐在石凳上,為她斟茶。
“燕居夫人之所以以畫技聞名天下,便是有她獨特之處。”
“哦?”秋明月搖晃著白玉杯,饒有興味兒的揚眉。
“有何奇特之處?”
秋明珠道:“燕居夫人畫工如神,凡所親筆繪畫,無一不栩栩如生。然而,無論後人怎樣模仿,卻不堪其風。便是天下第一公子,也莫能窺探其分毫。”她想了想,道:“燕居夫人擅長山水畫,其繪畫之景物,令人仿若身臨其境,流連忘返,不知所以。更奇妙的是,她的畫能招蜂引蝶,引起自燃共鳴。所以無論後人怎樣模仿得惟妙惟肖,都不能得其真傳一二。這,才是世人對她諱莫如深的原因。”
“是麼?原來…”秋明月聲音輕喃,低柔如風,仿若夢幻一邊漂浮在耳際,隨風而散。
“五妹,你在說什麼?”秋明珠沒聽清楚她後面那句話,疑問出聲。
“沒什麼。”秋明月溫雅而笑,“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四姐,我看這秋府真正臥虎藏龍的,卻在這蓮苑。”
秋明珠笑了笑,“臥虎藏龍,哪及得上四妹你萬事在握?”
秋明月執起白玉茶杯,看著水面漂浮的茶葉,眸光幽深。
“世人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而我卻說,謀事在人,成事…也在人。”
秋明珠一頓,斜眼看過去。
那一眼,很多年後秋明珠還記憶幽深。
那一日午後氣息微醺,林間石凳前的少女白衣若雪,眉目宛然如畫。她靜靜的坐著,眼神漆黑若潭,沉靜而優雅。周身卻散發出一股威嚴和魄力。那是一種歲月沉澱歷盡蒼穹的沉穩和蒼涼。那是一種來自靈魂的自信和決然。就在那一刻,她知道,不久後的將來。秋明月,這個如今只是一個小小庶女的少女,會名動天下,甚至在燕居夫人之上。
所以當很多年後,她已然兒孫滿堂,含飴弄孫之時,想起那高高在上風華無雙的女子,唇邊亦會抿出溫暖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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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侯府來客,陰謀之始
夕陽漸斜,落霞滿天。秋明月才起身告辭,秋明珠也不挽留,只是送她出了二門。
“四姐,別送了,你回去吧。”
秋明珠握著她的手,“五妹,雖然我不知道你心中究竟有什麼秘密,但是我相信,在這步步驚心的秋府,你一定會走出一條康莊大道。”
秋明月反握住她的手,“四姐蕙心蘭質,亦會心愿得償。”
秋明珠抿唇微笑,笑意蒼涼而蒼白。
“但願吧。”
秋明月知道秋明珠是一個有故事的女子,她不說,自己也不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那是任何人都無法窺探的底線,她理解。
頓了頓,秋明珠又道:“七妹這兩天好像不太好,玉姨娘的病似乎愈發嚴重了。哎~你有空還是去看看她吧,好歹…”
秋明月笑意清冷打斷她,“四姐,人都是需要成長的。”
秋明珠沉吟一會兒,又道:“那日的事,只怕不簡單。七妹那性子我了解,斷不會那般輕易讓六妹鑽了空子竟毫無所覺。怕是…”
秋明月清清涼涼一笑,“如果她連敵我都分不清的本事都沒用,我要她何用?”
秋明玉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將胭脂醉放到秋明容房裡,不用說,自然是因為秋明容身邊有她的人。秋明容枉自聰明一世,卻連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
秋明珠默然。
秋明月道:“四姐,樹欲靜而風不止。很多時候不是我要去算計,而是她們步步緊逼,我不得不未雨綢繆。”
一番話,道盡了無數心酸,說盡了多少宅門府邸螻蛄齷蹉。
秋明珠緊緊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我都懂。”
秋明月又笑了笑,“我真的要走了。”她湊近她耳邊,低低說了四個字。
“小心謹慎。”
秋明珠眼眸微閃,四目相對,心照不宣。
秋明月轉身帶著紅萼離去,踏出蓮苑,向東走便出了西苑。而蓮苑旁邊緊連著的便是秋明珍的靜姝院,也是出西苑的必經之路。中間要穿過一個小樹林,側後方是一排下人住所莫閒房,前方挨著的便是二夫人的靜苑和秋明軒的飛蛟閣。穿過小樹林,路過莫閒房的時候,忽而有爭吵聲傳來。
“你這個小賤蹄子,裝什麼清高?整日拿著那個手鐲,真以為那是什麼好東西?我呸,白給我我都不要。”說話的女子聲音尖銳刻薄,隱含不屑鄙薄之意。
接著又有一清脆的聲音在一旁勸架,“念雲,你就少說兩句吧。沛香她…”
“你算個什麼東西?”之前的女子聲音更高,“小蕊,不是我說你,你整天跟著她轉,幫她這樣幫她那樣的。她可曾給過你好臉色?你呀,是熱臉貼上人家的冷屁股,還在那兒自得其樂,真以為她將你當做好姐妹呢?”她嗤笑一聲,聲音里含著無盡鄙夷和不屑。
“小心哪一天你被她賣了還在幫她數錢。”
“念雲,不許你這麼說沛香姐姐。”小蕊似被她刺激到了,向來膽小遇事息事寧人的她也忍不住憤怒。
“念雲,大家一起被賣到秋府來,一起伺候二小姐,你怎麼可以這般辱罵沛香。”
“我辱罵她?哈”念雲高笑了一聲,“你看她那副樣子,真以為自己長得傾國傾城,整天在大少爺面前晃悠。呵呵~不過卑賤之身而已,也妄圖飛上枝頭做鳳凰。簡直白日做夢—”
—啪—
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念雲尖利的怒罵聲,響徹天際。
“你—”
念雲似是不敢置信一向沉默寡言的沛香居然會打她,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仿佛要將她撕裂成碎片。她抬手就要一巴掌扇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