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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不許欺負我。”
她趁機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
“你不答應?”
她挑眉,眼神分明在說,你不答應試試?
他嘆息,眼神寵溺。
“好,我保證不欺負你,永遠都不欺負你,好不好?”
她笑得眉眼彎彎,又滿足的靠近他的胸膛,輕聲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他環著她的腰,語氣理所當然。
“記得,只能對我一個人好,永遠。”
“好,只對你一個人好,永遠。”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疲倦再次湧上腦海,她閉上了眼睛。
“我先睡一會兒,讓她們別打擾我,好累。”
“你都睡了一上午了,還睡?”
他溫柔的聲音如溫醇的酒液,划過她的耳際,暖了她的心扉。
“還不是怪你。”
昨晚纏了她一晚上,不累才怪。
鳳傾璃立即閉上嘴巴,有些訕訕的想,昨晚的確太過瘋狂了些。
就這樣,秋明月一直睡到晚上,期間鳳傾璃一直陪著她。有丫鬟進來問要不要傳膳,被鳳傾璃給打發了,有皇宮裡的人傳話讓他進宮,他乾脆理都不理,直接讓傳旨的太監站在門口吹了兩個時辰的風雪,最後實在耐不住寒冷,悻悻的回去復命。榮親王知道鳳傾璃回來了,自然是非常高興,不過也知道他倆分隔兩個多月,如今正是情濃互訴相思之時,因此也吩咐人不要打擾。
這一天,桐君閣倒是極其安靜。然而皇宮就不那麼平靜了。
金鳳宮裡,太后裹著白狐毛邊的掐腰海棠捲雲紋緞面襖子斜靠在軟榻上,殿內有暖爐燒著,一點都不覺得冷,然而她的臉色卻比外面的風雪更寒更冷冽。金嬤嬤站在她旁邊,小意的伺候著,身側的宮女皆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過了一會兒,有腳步聲響起,卻是書雪急急而來。
“奴婢參見太后娘娘。”
“皇上呢?”
“皇上說還有政事要處理,就不過來用膳了。”
太后輕微的嘆了一口氣,揮手示意書雪帶著宮女下去,整個大殿就只剩下了她和金嬤嬤兩個人。金嬤嬤端了熱茶過來,見她眉宇間掩不了的憂色,便輕聲安慰道:“太后切莫憂心,皇上勤政愛民是好事,太后理當高興才是。”
太后眼神黯淡,臉上再不見往日從容優異之色,眉宇間籠罩著淡淡的憂色和疲憊。自從那一日她和榮太妃的對話被皇上聽見了以後,皇上便再也沒有來過金鳳宮。
“知子莫若母,哀家怎能不知道皇帝心中所想?”她看著空曠的大殿,吐出氣息似乎還纏繞在空氣中,有淡淡白色霧氣瀰漫開來。
“他這是在怪我啊。”
一句話說來,竟掩不了的痛色和孤獨。
金嬤嬤一頓,抬眸看向眼前的太后,這個大昭國最為尊貴的女人,曾經從一屆不受寵的妃子一步步坐到皇后之位,然後又一步步扶持自己的兒子做了皇帝再成為今時今日的太后。這個女人,她的一生無疑是光輝而傳奇的,卻也是心酸而滄桑的。
“太后當初也是不得已,皇上會想明白的。”
太后苦笑,“夢嵐,你說當年哀家是不是做錯了?”
金嬤嬤不語。
太后又幽幽嘆息,“哀家一直覺得先帝突然駕崩一事太過可疑。”她頓了頓,眼神深邃又見歷光。
“先帝生前一直迷戀燕居那個女人,臨終前那段時間一直抑鬱憂愁,死的時候卻面色安詳。你不覺得,這很奇怪麼?”
金嬤嬤眼神一跳,“太后是懷疑…先帝之死,另有原因?”
太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懷疑,是肯定。”
金嬤嬤低著頭,這種事不是她一個下人可以置喙的。
太后靜默了半晌,眼神里浮現幾分厲色,又夾雜著幾分迷茫。
“先帝自幼習武,一直體格強健,甚少生什麼大病。然而自從燕居離開後,突然一病不起,太醫都說是憂思過度從而鬱鬱寡歡,身體每況愈下。然而只有我知道——”她眼神忽而變得凌厲譏嘲而又落寞自嘲,“鳳家的男人,可以鍾情,但是決計不會為了女人連命都不要的地步。他們心裡最愛的,還是這大昭江山。便是當年陪著始祖皇帝打江山的開國皇后,作為始祖皇帝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卻也比不上這泱泱天下,江山如畫。”
她忽然一笑,笑得嘲諷而淒涼,似笑那些歷史上的絕代紅顏,又似笑自己這看似光輝實則蒼白的一生。
“他們所謂的專情,只是做給天下人看的。呵呵,前朝的那些帝君一個個專情如一,一生只愛一個女人。鳳家先祖引以為恥,是以從來不把女人放在心上。在他們眼裡,女人不過如是,哪及得上這大好河山權柄在手來得重要?先帝也姓鳳,他身上流著鳳氏一族自私陰暗的血液。他們一生所愛,只有自己和這江山。更何況,燕居是前朝後代,先帝便是對她動心動情,又豈會為了她罔顧性命?簡直是痴人說夢。”
“那麼…”金嬤嬤皺了皺眉,忍不住說道:“太后既然懷疑先帝之崩另有原因,為何不徹查?”
“查?哀家為何要查?”
太后神色從激動緩緩平復,眼神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寂靜深邃。
“鳳氏一族,凡是帝君者,莫不心胸狹隘且多思多疑。能讓他這般沒有防備且甘願受死的,除了那個女人,還有誰?”
“可是…”金嬤嬤疑惑道:“太后不是說先帝對燕居縱然有情,也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麼?為何又…”
太后詭異一笑,眼神有些高深莫測,卻沒有多說,而是淡淡道:“當年先帝迷戀燕居,我不得已才將煜兒交給素心撫養。只是不曾想,二十年後,他們兄弟倆竟然會為了同一個女人反目成仇。”太后說到這裡顯然有些憤怒,而後又是一嘆。“心妍是個好孩子,只是可惜了…”
金嬤嬤沒有說話,她跟在太后身邊多年,自然是知道當年很多事情的。
“皇上是哀家一手帶大的,他的性格哀家比誰都了解。這孩子,從小就霸道強勢,況且先帝在世時原本就更中意煜兒些。皇帝心存嫉妒,早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哀家也知道,就算沒有一個雲心妍,皇上和煜兒兩人的戰爭遲早都會爆發。我作為母親,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相爭血流成河?”
金嬤嬤低著頭,小聲道:“當年王爺已經放棄了皇位,太后您為何又…”
太后瞥了她一眼,嘴角噙一抹笑意,有些蒼涼和無奈。
“煜兒也是你看著長大的,他性子寬和溫潤,曉以大義,不弱皇上那般狹隘偏激。如果讓心妍嫁給他,皇上必定不服氣而心懷怨恨。屆時,就是兄弟逆牆啊。而且依皇上的性格,煜兒必定死在他手上。兩個都是我的兒子,我又如何忍心?相反,如果心妍嫁給皇上,煜兒便是不服氣,卻也不會如皇上那般殺心重。好歹,他還要顧及素心。”
太后長嘆一聲,“心妍夾在他們兄弟倆之間,又有後宮那些女人虎視眈眈,遲早落得紅顏薄命的下場。死了倒好,省得平白受那些痛苦侮辱。只是璃兒,哎,皇帝也是糊塗,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兒子,他也忍心…若非哀家回來得早,璃兒焉能還有命在?”
“世子的確可憐,不過好在現在娶了妻,日後…”
太后一個眼神過來,打斷了金嬤嬤的話。金嬤嬤一頓,立即跪在地上,惶然道:“老奴失言,請太后恕罪。”
“罷了。”
太后揮了揮手,一手撐著頭,眼神低垂,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鳳氏一族,帝王向來無情。眼下皇上子嗣不多,成年的也就只有璃兒一人,將來必承大統。身為帝王,怎能如此專情?明月那孩子原本我也喜歡,只是她那性格,太過剛烈不夠圓潤,統御後宮自然是極好的,只是不懂得寬容賢達,豈非讓璃兒子嗣凋零?於皇室而言,實非好事。況且…”
況且什麼,太后沒有說,似乎有什麼顧忌。金嬤嬤聰明的沒有問,只是低聲道:“世子妃這段時間不是天天籌備著給世子妃納妾麼?便是肖五姑娘,世子妃也待之如親妹,京城裡許多貴婦都說世子妃寬厚溫婉是女子的典範呢。”
太后嗤笑了一聲,眼神有些冷。
“她倒是聰明,唱了一齣戲,博得了好名聲,等到璃兒回來了,桐君閣還是她一人獨大。如此有心計的女人,偏偏璃兒還當她是個寶。這樣的人若為皇后,必為我大昭之禍。原本哀家還念她當初幾分恩情,如果她識相大度一些也就罷了。如今看來,這女子還真是留不得了。”
金嬤嬤心裡咯噔一聲,太后這是對秋明月起了殺心。
“如今世子已經回來了,只怕…”
太后沉默,半晌才道:“當初哀家就是看煜兒對心妍太過專情,不適合做帝王。否則,哀家也不用不著那麼費盡心機。呵呵,鳳家的人,每一代都有那麼幾個痴情的種子。可這樣的人,最終都與皇位絕緣。”她仰頭,空茫的眼神含著睿智和深沉,看著空蕩蕩的大殿,折she出凌厲而不容置喙的光。
“只是這一代皇帝的兒子太少,且都不堪大任,璃兒是唯一最合適的人選。哀家絕不能,讓這大昭江山,都斷送在一個女人手裡,絕不能。”
金嬤嬤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到她眼神里嫌少的決絕和殺意。就如同,當年去冷宮接舞嬪出來賜予絕子湯的時候,那眼神也如此刻決然冷清,如冰冷的利劍,劃破心臟,卻不見絲毫的血腥。
這個女人,從來都是站在最高處,她的人生,不允許失敗和塌陷。
“皇上性子雖然偏執了些,但是於這亂世里,卻是最合適的君王。至於煜兒…我也只有對不起他了。不認他,是為了保住他的命…”
幽幽的嘆息響在大殿內,再由流動的空氣散漠而出,淹沒在飄飛大雪裡。
天階雪水清涼,一點一滴從宮檐角上滴落,將玉階暈染出一片水光。站在階上被柱子掩蓋下的身影在一片雪色中顯得孤單而寂寥,明黃色的衣擺垂下,邊上銀黑絲線繡飾,再往上是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直欲衝破九霄,翱翔天際。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