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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別說什麼不告訴我是為了我好,我要知道真相。”她突然眼神犀利,直直的盯著鳳傾璃的眼睛,不容許他有絲毫的退怯。
鳳傾璃在那樣的眼神下無法逃避,只得低低一嘆。
“萱萱,我有時候在想,如果你不要那麼聰明,或許就不會活得那麼累了。”
“當然。”秋明月嘴角一絲冷意的弧度,“那我在這裡呆不到一個月就會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比起死來說,我寧願活得累一點。”
鳳傾璃又是一嘆,憐惜的撫著她的臉。
“上次你在寶華寺給皇祖母治病,被人給知道了。”
秋明月不語,只是眼神冷漠的看著他。
鳳傾璃低下頭,“你也知道,皇祖母其實是中了毒,太醫皆束手無策。”他頓了頓,“所有人都知道天下第一公子居無定所,我和容燁自幼相識。所以那天,我提前聯繫了容燁,讓他到寶華寺給皇祖母解毒。可是沒想到,會遇上你。”
秋明月鬆開他,站起來,眉目清冷如霜。
“這麼說,我多管閒事了?”
“不,沒有。”鳳傾璃抬起頭來,拉住她的手道:“皇祖母並不知曉容燁的身份,我原本打算讓容燁以藥王穀穀主的身份出現,皇祖母也不會起疑。”
秋明月目光看向窗外,沒有說話。
鳳傾璃頹然的鬆了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所以,那件事還是被人知道了。皇祖母在後宮生活了大半輩子,精明了大半輩子,誰敢對她下毒而讓她毫無所覺?誰又有那個膽量和勢力?所以,這件事是秘密,是皇家不能公開的醜事。”
“你救了皇祖母,同時也得罪了其他人。所以,她們才會對付你弟弟。上次你去寶華寺祈福,她們也動過手。只不過你不知道而已。”
秋明月眉梢微動,微移動目光看著他。
鳳傾璃抬起頭來,目光真誠。
“萱萱,我不想把你拉進這些是是非非當中。可是…事到如今,我也無能為力了。”他低頭,聲音喑啞而黯然,帶著的莫可名狀痛苦和自責和不甘。他恨自己如今還沒有足夠的力量與那些人抗衡,恨自己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他口口聲聲說娶了她會對她好,會保護好她。可是卻一次次眼睜睜看著她入陷阱而無法援手。這樣的感覺讓他無力而憤怒。就像十年前…
眼前又是火光縈繞,悽厲的呼喊聲和張狂的大笑聲伴隨著悽厲如龍的火光直衝天際…
他渾身又開始顫抖起來,臉色蒼白如雪。
秋明月發現了他的異樣,臉色一變,手腕翻轉,一枚銀針就插進了他的後頸窩。
鳳傾璃悶哼一聲,慢慢恢復了平靜。
秋明月走到他面前,看著他。
他抬頭,仰著頭,卻不會給人一種仰視的錯覺。這就是皇室的尊貴,天生的威嚴,便是仰著頭看別人,也無法讓人覺得自己在俯視他,反而會從他目光中看到自己怯懦卑微的影像。
秋明月忽然就笑了起來,“其實我沒理由責怪你的。因為你根本沒做錯什麼。其實你和太后都知道,我救太后,不過是有利可圖而已。只不過我太高估自己了,不知死活的將自己牽扯到皇宮爭鬥之中。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我很感激。真的,所以你不必自責。”
秋明月這話絕對不是出於應付,可鳳傾璃聽到這些話卻更加難受。
“萱萱,我…”
秋明月搖搖頭,“什麼都不必說了。雖然你什麼都沒說,但是我知道,其實你比我過得更艱難。”她垂眸,低嘆一聲,唇邊苦澀連連。
“或許就像你說的,我們是同類人,天生就是麻煩精。無論我們做了什麼,命運給予我們的那些我們所不在意的一切,或許就成了別人眼紅嫉恨的理由。哪怕我們根本無辜。”
鳳傾璃重新拉過她的手,“萱萱,你別…”
“我只想知道。”秋明月抬頭,目光鄭重而堅決的看著他。
“要殺明瑞的人,到底是誰?皇后,還是德妃?更或者…”
鳳傾璃搖頭,“不,都不是。最開始我也懷疑是她們兩人其中的一人,可是後來發現錯了,大錯特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牽動這一切事情的發展,那個人好像很樂意玩這場遊戲,又似乎在借刀殺人。皇祖母,皇后,德妃,都是那個人慾處之而後快的對象。”
秋明月皺眉,“是什麼人,難道你也沒有頭緒嗎?”
鳳傾璃嗓音有些沙啞,道:“前段時間本來有了些眉目,可是被姬敏慧的事情給絆住了手腳。今早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所以…”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她。
秋明月無聲嘆息,“也就是說,薛國侯夫人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鳳傾璃眼神突然銳利如刀,“對。”
秋明月似笑非笑,似嘲非嘲。
“那麼,今日這件事你猜出有哪些人在背後煽動?”
“皇后、德妃都脫不了干係。不過…”他緩緩抬頭,眼神仍舊清泉似雪,緩緩一笑中又風華絕代。
“這件事,卻是從秋府流傳出去的。”
秋明月目光一縮,“你是說…”
“對。”鳳傾璃似已經猜到她想說什麼,“就是姬敏慧。”
“可是她這麼做有什麼好處?”秋明月想不通,“至少如今她還是秋府的二夫人吧。秋府如果受了影響,她又有什麼好處?再怎麼著,目前來看,秋府還是她的暫居之地吧。”
“那如果她不想呆在這兒了呢?”
鳳傾璃這話問得有些突兀,也有些奇怪,然而仔細一想,便又覺得理所當然。
秋明月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說,她想渾水摸魚?”
“沒錯。”鳳傾璃點點頭,“她隱瞞身份在這裡呆了那麼多年,不過就是為了寶藏。如今趁著這事兒鬧大了,她正好渾水摸魚,攪亂大昭內部各個府系,最好讓皇宮內部也起紛爭。等到大家都焦頭爛額的時候,她就趁機偷竊寶藏圖,然後藉機潛回軒轅國去。”
秋明月沉默了半晌,道:“為什麼是這個時候?軒轅國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鳳傾璃揚眉,目中帶笑。
“聽說軒轅國君要封后了。”
“封后?”秋明月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
鳳傾璃解釋道:“軒轅國君登基近二十載,卻一直沒有封后。如今突然封后,必然有古怪。”
秋明月眯了眯眸子,“二嬸子想要回去阻止軒轅帝封后?可是這好像不太現實。”
“沒什麼不現實的。”鳳傾璃沉寂的眉眼散發出寂寞的暗光,“找到寶藏圖,一切皆有可能。”
“可是你不是說,寶藏圖沒有在秋府嗎?”
鳳傾璃看著她,通透的眼睛倒影著她的容顏,似要銘刻心底。
“其實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寶藏能否找到,真的那麼重要麼?得到一筆意外之財,不是更讓人習慣不勞而獲麼?人的劣根性,就是因為這許多的不勞而獲而無限延伸的,不是嗎?”
秋明月笑著坐了下來,長發披散,遮住了半邊容顏,只露出一雙妖冶卻又清澈的鳳目。
“誰知道呢?人各有志,每個人的追求都不同。有些人渴望平平淡淡過一輩子,有些人想要建功立業,有些人想要青史留名,有些人想要活得轟轟烈烈…誰能說得清呢?”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人生?”鳳傾璃突然開口問她。
秋明月一手支撐著下巴,明眸微轉,不經意間流露出瀲灩波光,嫵媚而妖嬈。
“那你呢?”
鳳傾璃沉默,眼神仍舊停留在她臉上。
秋明月不動,微啟唇瓣,目光帶笑的與他對視。
稍刻,鳳傾璃斂眉。
“我想平平淡淡,可是…”
“可是命運卻要你的人生轟轟烈烈對嗎?”秋明月截斷他的話,“這就是人生存在這個世界上最無奈最不可選擇也最可悲的事。有時候我們想盡一切辦法想要與天抗命,但是卻發現自己不過是在以卵擊石。我們的殊死搏鬥,在命運面前,只是一個笑話。然而人性的叛逆和倔強讓我們不甘屈服於命運的捉弄,所以原本平淡無味的人生,也可以轟轟烈烈。”
她又低低笑起來,垂眉斂目,長睫輕覆,唇邊一絲笑靨。
“其實有時候想想,人活著真累。不斷的去爭取,又不斷的去放棄。不斷的去追尋,又在旅途中茫然掙扎。”她輕拂著腰間垂釣的黃色流蘇,流蘇之上,套著一枚銀白色半圓形的玉佩。玉佩的紋理很簡單,簡單得幾乎沒有任何特色。手指觸摸上去,卻是光滑一片。
“既然註定不平淡,何不轟轟烈烈一回呢?這亂世紅塵,錦繡江山,若是只做其中一片可有可無的沙粒,豈非白白來這世間走一遭?”她忽而坐起來,湊近鳳傾璃,眸光如水,剎那間又似有電流層層涌動,也不過片刻,又化為深海寂靜。
“既然咱們已經身在局中,何不將這一局棋下得更精彩些,讓它有個完美的落幕?”
鳳傾璃渾身一顫,卻見她已經端坐好身姿,目光靜然如水,神色淡然自若,然而眉宇間卻有一股威嚴隱隱而生。那是屬於,強者的霸氣。
一個女子,居然有這世間無數男兒都沒有的霸氣。這,到底是福是禍?
早就知道,她非同一般,心思玲瓏有七竅,謀略過人才智豐。外表恭順而內心叛逆,不安於室。
若非時下封建禮儀教條給予女子變態的束縛,以她之才,便是上戰場指點兵將也不為過。他甚至可以想像,千軍萬馬,狼煙四起,戰鼓擂擂。她就坐在營帳中,纖纖玉指隨手一指,便是一場血腥廝殺。淺笑從容間,城破國滅。
鳳傾璃忽然被自己這樣的想法給嚇了一跳。再次看眼前的女子,只覺得她嫻靜如朝花似水,眉目溫和而絕麗,連喝茶的動作,都是那麼優雅而淡定。菱唇微微一抿,便是傾國傾城的笑意。
這樣的女子,如何適合那戰場血腥?
他失笑的瞬間,秋明月的目光已經落在了他身上。
“為何發笑?”
不知道為什麼,鳳傾璃特別不習慣她端坐姿態優雅淺笑的樣子。明明那樣的美,可他卻覺得,那樣的她,忽然就離自己好遠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