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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揮了揮手,道:“行了,時間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
香凡退了下去。
屋內又是一片寂靜。
秋明月睜著一雙眼,卻是再也沒有睡意。
來到這個世界一年又兩個月,她似乎,從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麼。
夜風吹來,淡白的月光散落窗前,袖中的白玉鐲發出淡淡的光暈,淺淺的流瀉於地,與她月白色的長裙相得益彰。她睜開眼睛,抬手,目光落在手腕上,眼底帶著一絲迷茫的嘆息。
窗外又是一道黑影閃過。
秋明月眯了眼,這一次,她非常肯定,她絕對沒有看錯。然而她沒有動,而是閉上眼睛,就這樣在榻上睡去。
冷月傾瀉,立在窗外海棠樹下一道斜斜的影子被月色拉開,透著孤寂的決然。稍刻,那影子忽而轉身,月色下,目光淒冷如霜雪,夜風似乎也帶來冷冷的笑聲。隨著一起一落,那影子消失在濃濃黑夜裡,仿佛從未踏足。遠處一道銀色絲線划過,截下一截黑布。影子落下,目光如冰雪般看著來人。
鳳傾璃淡淡坐在輪椅上,手指纏繞著方才出手的銀線,目光淡漠而沉靜。
那人一見他出現,眯了眯眼,似乎又譏誚了一聲。全身被黑衣包裹,只露出一雙眼睛,看不出男女。
“原來是你。”
那人開口,聲音似男似女,分辨不清。
鳳傾璃手指敲著輪椅的把手,聲音淡然卻充滿警告。
“我不管你是誰,以後不要來招惹她。”
那人陰笑了一下,聲音似乎刻意的壓抑。
“就憑你這個黃毛小子?哈哈,敢如此猖狂?”
黑袍袖手一掃,一股大力朝著鳳傾璃掃去。冷修跳出來,就要拔劍。鳳傾璃卻伸手阻止他,手中銀絲線剎那飛出,纏繞成巨大的網,寸寸壓向那人。
那人一驚,收回掌力,隱隱聽著風聲微動。正準備出手的真氣收回,腳尖輕點,飛身離去。
“小子,別得意太早。你阻止得了我一次,阻止不了我第二次,除非你日日守著她。哈哈哈哈…”
冷修要追上去,鳳傾璃卻阻擋了他。
“你不是他的對手。”
“可…”
冷修回頭,卻驚見他臉色有些白,堪比頭上那輪白月光。他臉色一變,“世子,你…”
鳳傾璃搖搖頭,“沒事,只是小傷。”
冷修目有憂色,“那人究竟是誰?公子神功大成,天下能傷得了您的人屈指可數。”
鳳傾璃看著自己的手,準確的說,是看著滿地成灰的金光,在月色下閃耀點點,那是他手中的利器。冷修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臉色又是一變。
“世子,這金蠶絲刀劍不斷,如今卻…”
鳳傾璃閉了閉眼,“他武功在我之上,何懼小小金蟬絲?”
冷修臉色又是一變,“天下與世子武功相差無幾者,除了隱世不出的高人以外,沒有幾人。”
“或許他就是隱士高人呢?”
鳳傾璃睜開眼睛,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
冷修還要再說什麼,他卻淡淡道:“去看看她是否驚醒了。”
這裡早就出了秋府,再大的動作也不可能驚醒秋明月。冷修擔心鳳傾璃的傷,遂道:“世子,冷香在五小姐身邊,如果五小姐又任何異樣,她必會傳信,如今…”
鳳傾璃抬頭,目光清冷的看著他。冷修還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低頭應了聲。
“是,屬下這就去。”
他飛身朝另一個方向飛去。
鳳傾璃坐在原地,靜靜調理脈息。
半柱香以後,冷修回來了。
“世子,五小姐安然無恙。”
“嗯。”
鳳傾璃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讓冷香多注意,不要讓她一個人出門。”
“屬下已經對冷香囑咐過了,五小姐不會有事的。倒是世子你的傷,要儘早調理。”
鳳傾璃卻滿不在意,“這副殘破的身子,日日浸在藥中,便是再重的傷,也早已不算什麼了。”
“世子…”
冷修心中一緊,低低道:“便是為了秋五姑娘,您也得愛惜自己的身體啊。”
鳳傾璃身子一僵。
冷修又道:“您不是還要照顧她一輩子麼?那就努力讓自己好起來。”
鳳傾璃手指動了動,淡然的目光似碎裂出一條細fèng。良久,他輕輕而笑。
“你說的對。我若是死了,不就便宜別人了麼?”
冷修趕緊道:“對啊,世子可別忘了。薛國侯世子也對五姑娘…”
鳳傾璃輕哼一聲,“他算什麼東西?”
冷修緘默不語。
鳳傾璃又看了眼天色,道:“走吧,回去了。”
冷修一愣,“世子不去看看五姑娘麼?”
鳳傾璃沒有回頭,“日後要叫世子妃。”
冷修嘴角可疑的抽動了一下,小聲提醒。
“世子,五小姐還沒嫁給您呢。”
“她遲早都得嫁給我。”鳳傾璃說得漫不經心,“母妃代我將定情信物都交給她了,她逃不掉。”
冷修嘴角又抽搐了一下,跟了上去。
一夜好眠的秋明月第二日起了個大早,剛梳好妝,綠鳶就走了進來。
“小姐,沉香來了,說老抬舉讓你過去。”
秋明月理了理衣衫,“好。”
她站起來走了出去,沉香恭敬的立在中央,見她出來,立刻垂頭見禮。
“五小姐。”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走吧。”
她吩咐人去喊秋明絮過來,一切去壽安院。
路上,沉香對秋明月說。
“太君昨晚罰了二小姐禁閉,並且告訴月姨娘,讓她準備和三小姐一起加入薛國侯府,一妻一妾,姐妹倆共事一夫。月姨娘哭鬧著不答應,被老太君下了禁足令。即日起,二小姐一日不出家,她和二小姐一日不得出門半步。”
這個結果秋明月並不意外。
“祖父知道昨天的事了?”
“嗯。”
沉香點頭,“老太爺昨天下午就知道了,讓老太君給二小姐和三小姐備好嫁妝,等侯府的人來了就商議婚期。並吩咐人好好看著大夫人和六小姐,不許她們回府。”
秋明月不語。
沉香又道:“今早已經傳來薛國侯夫人的拜帖,待會兒人就到了。”
“哦?還真快。”秋明月嘴角上揚,語氣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
“不快不行啊。”沉香道:“昨日下午二小姐和三小姐的事情就在京都傳遍了,這種事情,雖然女子受害較多,但是於侯府名聲也不好聽。薛國侯夫人如何不及?況且奴婢前幾天隱隱聽老太君說起,半個月京都流傳的那些流言,似乎與薛國侯夫人脫不了干係。昨日又出了那般事,太師府也拒絕薛國侯夫人遞迴去的拜帖。薛國侯夫人無奈,總不能因為一個庶子而再與秋家交惡。拜帖上言明,屆時會帶著媒婆上門,雖然只是嫁給庶子,但好歹三小姐是她的親侄女,三媒六聘可不能少。再說了,便是為了做給他人看,這些章程也不能少。”
“她倒是會打算。”
秋明月穿過月洞門,嘴角勾起一絲冷意。
沉香嘆了口氣,“老太君也知道這個理兒,但是如今外界傳言太過犀利,說什麼都有。未免府中其他幾位小姐受其連累,只有儘快把二小姐和三小姐嫁出去為好。”
“祖母可有說讓二姐和三姐什麼時候出嫁麼?”
秋明月想著,這回只怕等不到秋明軒與秋明琦娶妻了,老太君得努力遮掩家醜才是。
沉香說:“太君正等著五小姐一起商量呢。”
“等我?”
秋明月腳步一頓又繼續,嘴角掛著不明笑意。
“二嬸子不是已經好了麼?我聽說三嬸子也能下地了。整個府中能主事的人可不少,我一個晚輩,還未出嫁,哪能做這些事?祖母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沉香眼中笑意深深,“五小姐心若明鏡,這主事一人,當五小姐莫屬。”
秋明月又頓了一下,側頭看她,嘴角抿出笑意。
“沉香,我突然發現,你比以前更聰明了。”
沉香低著頭,道:“五小姐謬讚。”
秋明月收回目光,“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不會反悔的,你不必憂心。”
沉香跟上去,道:“奴婢信得過五小姐,是以並未憂心。”
秋明月不說話。
沉香看了她一眼,輕聲道:“今日沐休,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以及老太爺都在,還有二夫人和三夫人。”她小心翼翼看了眼秋明月的臉色,道:“四小姐和其他幾位小姐少爺都在。”
秋明月腳步不停,只淡淡恩了一聲。
沉香仔細看著她的側顏,終是沒看出什麼異樣來,遂也不說話。綠鳶和紅萼跟在身後,也沒有說話。
一行人很快來到了壽安院,果然見一屋子的人。除了昨日驚了胎如今躺在床上休息的沈氏,被禁足的秋明珍和秋明玉,以及死了生母大哭了一場染了風寒如今躺在床上的秋明珊。其他人全都來了,連秋明瑞也在。
秋明月走進去,還未給老太君以及老太爺請安,老太君就抬手打斷了她。
“坐吧。”
秋明月道了聲‘是’,然後坐在一旁,看了眼老太君的神色,她面色鎮定,早已不復昨晚的蒼白和失落。身邊坐著老太爺,依舊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往下就是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以及二夫人三夫人。
大老爺依舊儒雅而沉穩,只是眉目有幾分憂色,特別是看向她的時候,眸色有些複雜。二老爺低著頭,一貫的低調,然而秋明月卻從他身上看出了一種壓抑的決然。三老爺嘛,自那日發現三夫人的真面目以後,整個人都變了,也不再荒誕於女色,整個人憔悴了不少,但是眼眶下的青色卻慢慢淡去了。
二夫人臉色還有些微的蒼白,想來是大病初癒,不過眼神仍舊冷傲不屑一顧。三夫人養了這些日子,也好了一些,只是目光還有些渾濁,顯然神智仍舊不太清醒。
其他人,秋明軒一直低著頭,在她進來的時候抬頭看了眼,沒什麼表情,又低下了頭。秋明琦也低著頭,似乎在沉思。秋明錦和秋明浠沒什麼異樣,只百無聊賴的坐著,也不說話,甚至連看也沒看她一眼。秋明瑞坐在二人下方,對她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