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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桐冬雪也是一臉憤怒的瞪著她,恨不得把她拆吞入腹。
雪巧之前還有些心虛,不過既然話都說出來了,她反倒是坦然了。
“孫嬤嬤,你說奴婢無中生有?可是小姐下午出去的時候,並不是奴婢一個人看見了。小姐出去多時,如今天色已晚,卻仍不見小姐行蹤。方才奴婢一直隱忍著不說,是怕小姐知道後怪罪。可是現在看來,小姐早已失蹤多時,你們卻故意隱瞞不報,是何道理?若小姐出了什麼事兒,你們擔待得起麼?夫人擔心小姐,漏夜前來,你們一個個睜著眼睛說瞎話,還連累眾多無辜。小姐心善,若知道你們這般胡作非為,定然會生氣。”
她說著就委屈的紅了眼眶,哭著上前一步。
“夫人,奴婢沒有撒謊,不信你問問,南海、冰陽,她們都看見小姐出去了。到現在,已經有兩個時辰了。夫人,您快派人出去找找吧,小姐年紀小不懂世間險惡,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而遭到了迫害。那些個不知情的人,恐怕還得誤會夫人你呢。”
她哭得撕心裂肺,句句情真意切,一幅為主效死,不惜得罪雪月閣一等惡僕管事加奶娘的孫嬤嬤和一等丫鬟夏桐冬雪。其情可憫,其心可感。
秋明月卻在內室冷冷的笑了。
雪巧,還真沒看出來,真是有幾分心機。
明明為了逃過刑法而背叛自己,卻被她說成是一幅大義為主的良苦用心。拉出兩個幫手助威,又博得大夫人好感,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她是賣主求榮。而且言語之中懷疑又悲切的誣告夏桐和孫嬤嬤等人,巧妙的為自己方才寧願挨打不願吐露實情的苦衷當著大家的面哭訴出來。
好一個衷心的丫鬟啊,好一個心機深沉的雪巧啊。
她今日非但要討好大夫人,而且還給自己留了後路。畢竟,一個一心關心主子安危行蹤的丫鬟,在看到主子出去後並未回歸,而後在主母問起的情況下,因為擔心主子被‘小人’蒙蔽欺騙,才不得不道出實情。便是日後自己追究起來,她也是無罪的。
因為她最大的罪,就是太過關心自己這個主子了。
好,很好。
雪巧,這份心機,這份智力,留在這院子裡做個小丫頭,倒的確是可惜了。
秋明月忽然想起來,在自己罰了綠鳶去浣衣房的時候,孫嬤嬤向自己舉薦過將雪巧暫時提升為一等丫鬟。當時自己沒有應允,但想來孫嬤嬤既然對自己提了這事兒,私底下也應該對雪巧有了暗示。雪巧心中懷抱了期望,自己卻無情的將她的期望打碎,又提了醉文為一等丫鬟。
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
在這種豪門內院裡,主子有主子的鬥法,丫鬟也有丫鬟生存的法則。強者生存,弱者滅亡。
比起雪巧,醉文的確不夠沉穩細膩。然而相對的,也絕對沒有雪巧心機深。
所以,自己棄了雪巧而選擇提拔醉文。倒是沒想到,雪巧居然因此恨上了自己。
呵呵呵,有意思。
秋明月更加不打算出去了,她倒是要看一看,這一場好戲,究竟該如何落幕?
的確如她心中所想,雪巧確實恨秋明月的忽視。在她看來,自己無論是美貌還是聰慧,都在醉文之上。她不明白,為何小姐這般無視自己?雖然都是丫鬟,可一等丫鬟跟二等丫鬟三等丫鬟待遇可大大不同。除去月例少幹活輕鬆以外,還有最大的一個優勢。
那就是作為一等丫鬟,日後在主子出嫁後,可以作為陪嫁。陪嫁是什麼?豪門內院裡,大家心照不宣。
陪嫁就是小妾,就是姨娘。當然,或許這兩個稱呼在很多貴婦人眼裡低賤而不屑一顧。然而在她們這種出身卑微又四處飄零與人為仆的奴婢來說。那代表的,卻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其實雪巧長得不差,瓜子臉,柳葉眉,肌膚如雪,吹彈可破,一雙眼睛大而有神,水波晃動,盈盈如秋水。身材更是玲瓏嬌小,凹凸有致。走起路來,腰肢如楊柳搖擺,勾魂嫵媚。
有足夠的資本,才有擁有野心的資格。
身在這個男權為尊的年代,一個丫鬟,最好的歸宿,莫過於給主子做妾。
秋明月不鄙視雪巧這種這個年代所有被封建思想荼毒後的女人最卑微的願望,但是同樣,她也不贊成,更不能原諒,為了自身利益就背叛她的丫鬟。
所以,無論雪巧今日這場戲唱的多好,自己都絕技不可能再把她留在身邊。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沒有人,會願意身邊日日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轉瞬間又立刻背叛自己將自己的秘密賣與她人來換取榮華富貴。
外面,雪巧一番哭訴後,很多人都沉默了,似乎在權衡利弊。
大夫人眼中漸漸浮現笑意,“是麼?南海、冰陽,你們說,究竟有沒有這回事?你們小姐真的出去過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事到如今,南海和冰陽已經被雪巧拉了出來,這個時候如果再裝作不知,只會自找死路。不,或許這只是給她們本就彷徨不堅定的心找一個藉口而已。她們早就受夠了那些婆子的凌辱打罵,內心深處也早已叫囂著背叛主子。可是她們又自私的不想做這個炮灰,萬一她們說了出來,大夫人不領情怎麼辦?萬一大夫人只是利用她們來打壓小姐,事後又過河拆橋呢?
到那個時候,依照大夫人的性格,就算不把她們二人殺人滅口,她們也無法再呆在雪月閣。那麼等待她們的,將是更加晦暗的人生。
人都是有欲望的,都是有追求的。有誰規定丫鬟就得自輕自賤自甘墮落?有誰規定丫鬟就不能有自己的追求?與其在雪月閣當個二等三等丫鬟,永遠得不到主子的重用,日後隨意配給一個小廝嫁了,然後終生為奴為婢。倒不如自己給自己掙一條出路。
早說了,在利與野心面前,什麼道德廉恥,什麼忠義情操,全都是掛在嘴邊的一句空話。就如同男人對女人不負責任的甜言蜜語,是不用為他們造下的後果買單的。
於是,在權衡利弊後的二人,果斷的選擇賭一把。
“是,夫人,奴婢的確看到小姐出來了。不過下午的時候,奴婢去後院洗衣服去了,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小姐有沒有回來。”
比起雪巧,冰陽似乎更懂得兩頭都不得罪。既點出了秋明月出去了的事實,又模稜兩可的將自己排除在外。這樣,便是秋明月此刻在屋內,也無法因此怪罪自己背叛她。
秋明月嘴角的笑容加大。
呵呵呵,早知道秋府臥虎藏龍,個個都不是簡單的角色。倒是想不到,她這小小的雪月閣,居然也有這麼多的人才。嘖嘖嘖,眼前自己哈真是看走眼了啊。
如此聰明,又如此擅長兩面三刀,八面玲瓏。若好好培養,他日必會成為自己有力的幫手。
只不過這種人聰明太過,野心太大,永遠不知滿足二字。若不能收服她們的心,遲早都是禍患。今日,她倒是要感謝林氏,讓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立刻劃分出這雪月閣的人究竟哪些可用,哪些不可用。
門外,南海也接著冰陽的話說道:“奴婢也看見小姐出去了。”卻是不說有沒有看見秋明月回來。
這幾個人,一個比一個聰明,一個比一個隱藏得深。
夏桐幾乎克制不住心中憤怒,“南海,冰陽,你們這兩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居然這般中傷小姐,你們——”
“夏桐。”南海抬頭,髮絲凌亂,臉上有兩根抓痕,眼神卻是清明如水。
“我們並沒有中傷小姐,小姐對我們的大恩我們也記得。我們只是說了我們看到的事實而已。倒是你,口口聲聲說我們無中生有背叛小姐,這倒是讓我奇怪了,莫非小姐真的沒有回來嗎?你身為小姐的貼身丫鬟之一,小姐沒有回來,你卻絲毫不著急,反倒是在這裡大吼大叫阻撓我們說出事情真相。還對大夫人言語不敬,耽擱了夫人派人尋小姐的時間,若小姐真的在外面除了什麼事。你們,可擔待得起?”
又是這句話。
夏桐幾乎快要抓狂。就這樣一句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險些讓她崩潰。
一直沒說話的秋明玉卻已經失去了耐性,煩躁道:“娘,你跟她們囉嗦這麼多幹嘛?”她鼓著早上被大夫人打得通紅的臉,雙眼含著憤怒。
“秋明月那個賤人,她故意氣走了給我診治的大夫,又打翻了我的藥,還扣押了我的丫鬟…”
秋明玉還沒說完,內室里忽然就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
“三姐,你這話說得可沒根沒據了。”
所有人都是一怔,齊齊抬頭,看到被紅萼綠鳶攙扶著走出來的秋明月。她穿著裡衣,頭髮披散著,睡眼朦朧的樣子,明顯一幅剛剛被吵醒的樣子。
她一走出來,屋子裡所有人臉色都變了變,可謂精彩紛呈。
大夫人那邊的得到的消息是秋明月不再雪月閣,今日來就是特意找麻煩的,不然大夫人剛剛也不會故意鬧出那麼大動靜來。她就是仗著秋明月不在,又有由頭,想懲治一番這院子裡的丫鬟。沒想到,秋明月居然在裡面。那自己剛才那麼義正言辭的以她私自外出無視老太君的罪名豈非不成立了?
不過今日自己可是有她的把柄在的,沒了那個罪名,自己也不會放過她。
秋明玉看到秋明月可謂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她當即就站了起來。
“賤人,你還敢出來。”她衝過去就要一巴掌揮下。
秋明月在她剛開口目光就冷了下來,她推開擋在身前的綠鳶,抓住了秋明玉揮下來的手,手上用力,目光冰冷入骨。
大夫人站了起來,“住手。”
身邊的丫鬟婆子全都一擁而上,秋明月厲喝一聲。
“全都給我站住。”
不怒而威的氣勢,奇蹟的震懾住了所有人。衝過來的那些丫鬟婆子齊齊怔在原地,愣愣的看著此刻面含冷霜的秋明月,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停下來。只是覺得被她那樣的目光盯著,渾身一股涼意,從腳底貫穿而起,冷徹心骨。
大夫人也是一驚,想起早上自己不受控制的行為,心中又不免有了幾分害怕。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到底是該發怒還是該妥協,只是瞪著秋明月。
秋明玉可就管不了那麼多了,被秋明月抓得手腕蝕骨的疼痛,她痛得扭曲了面容。紅腫的臉更加醜陋。
“秋明月,你這個賤人,放手—”
秋明玉二話不說,一巴掌就揮了過去。她冷冷看著秋明玉,聲音平淡而冷漠。
“秋明玉,你給我聽著。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如果再讓我聽到你口中吐出那兩個字,我就割了你的舌頭。”她聲音寂靜而漠然,眼神幽深不見底。看似雲淡風輕的一句話,但是卻沒有人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只因為,此刻她渾身散發出來的冰冷怒意,足以讓人心驚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