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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傾璃推著輪椅過去,“這個密室是桐君閣的秘密,除了我和父王,沒有其他人知道。”
秋明月點點頭,轉身問道:“她們在你身邊安排了不少的眼線吧。”
鳳傾璃漠然道:“這桐君閣的所有丫鬟下人,除了冷修和冷香,幾乎都是眼線。”
秋明月皺眉,“你既然知道她們是jian細,為什麼不尋了由頭處置她們?”
鳳傾璃笑了笑,眼神有些冷。
“在他們眼裡,我只是個脾氣古怪囂張蠻橫的廢物。如果這麼輕易的就查出了她們的把柄,你說她們會怎麼想?”
秋明月默然。
鳳傾璃眼中嘲諷更甚,“反正這桐君閣都是要有丫鬟的,死一個眼線,又會多一個,難道我還能一個個的全部殺了?既然如此,與其打殺了這些人讓她們懷疑,又打其他的主意,倒不如就讓她們盯著桐君閣。日日活在她們眼皮子底下,誰又能保證不是另一種安全呢?”
秋明月想著之前大夫人也是派了人監視自己,不過大夫人太愚蠢,不難對付,榮親王妃可就…
“更何況,她們能在我身邊安插眼線,我為什麼不可以在他們身邊也安插眼線?”
秋明月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鳳傾璃笑笑,“別高興得太早。我早些年被毒折磨,又想方設法的隱藏自己的實力,不能做得太過明顯了。而且,榮親王府這些人所籌謀的,不外乎就是這個世子之位罷了,還用不著我費盡心思。”他嘆了口氣,目光冷漠而譏誚。
“倒是皇宮裡面那些人,才是真正想要我死。”
秋明月心裡一緊,低低道:“皇上既然知道你是他兒子,為什麼不給你正名?”
她想起今早在皇宮,鳳傾璃說要皇上給她正名。現在突然覺得這個什麼一品貴爵夫人的稱號,說不出的諷刺,她心裡升起一股厭惡和噁心。
鳳傾璃冷笑,“正名?怎么正?那時我已經六歲了,眾所周知,三皇子早就在出生的時候就死了,我自小就養在榮親王府,是榮親王府的世子。便是能證明我是皇子又如何?你覺得鎮國公府和洛王府會認可這些所謂的證據?退一萬步說,如果我真的恢復了身份,在皇宮那個地方,只會死得更慘。”
秋明月抿唇,想到今天見到的皇后和德妃,以及那個洛老王妃。那些人,如何會讓一個能跟大皇子和四皇子正皇位的皇子存在?更何況,這個皇子還是前皇后的兒子,是功臣之後。如果前皇后沒有死,今日的謝氏根本就名不正言不順。鳳傾璃身份貴重,又腹有才華,是最合適的太子人選。
如果他的身份被公布於天下,只怕接下來會有更多的暗殺手段出現在他身上。
“更何況,便是他想要認我,父王也不會同意。”
鳳傾璃聲音乍暖還寒,眼神幽寂而冷漠。
“我自出生就是父王的兒子,他養了我十幾年。而那個人,他根本就不認我,到現在,他發現自己當初錯了,想要認回我。可是我娘已經死了,而且到現在冤屈都未曾昭雪。那些害死我娘的人,都一個個的好好的活著,享受著榮華富貴。是他,那些人現在的一切,都是他給予的。”
他嘲諷一笑,眼底有深深的恨意。
“他其實從不信任何人,不信我娘,不信我父王,也不信我。”
他回過頭,拉過秋明月的手,握在手心裡。
“他殺了娘的奶娘,殺了她的貼身宮女,殺了很多人…我娘本就失去了娘家的庇護,在宮中又孤立無援。所以,那些人才尋到了機會…”
他平靜的聲音有著壓抑的恨和痛,“我永遠都記得,那年鳳棲宮火光沖天。他就站在鳳棲宮外面冷眼旁觀,而謝麗君,盛裝陪在他身邊,陪他欣賞我娘在大火里掙扎…”
“別說了。”
秋明月反握住他的手,想起之前在皇宮,鳳傾璃對皇后的淡漠。沒有恭敬,卻也沒有絲毫的恨意。是怎樣的一種堅持和堅毅,讓他能面對殺母仇人漠然以對。還有孝仁帝,他的親生父親,卻也是害得他失去一切的罪魁禍首。他是如何對著親生父親自稱臣而不是兒臣?
恍惚間想起,他似乎從來沒有喚那個人為皇伯伯。
她曾經笑問他,是否和皇上有仇。他沉默,眼底翻湧著濃濃霧海。
如今她明白了,何止是有仇,簡直是血海深仇。
他的父親殺死了他的母親,而他,對著那個人卻不能有恨和不恭。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這個時代尤為注重孝道,即便是再恨,他也不能手刃那個人,只因那是他的父親。況且不是一般的父親,還是一國之君。如果他弒父殺君,不僅僅是對道德倫理的挑戰,還要受天下人的唾罵譴責。
或許他不在乎那些,但是血濃於水。曾經,他也是渴望過父愛的吧。
六歲的孩子,在偶然發現了自己的身世,是渴望父親溫暖的懷抱的吧。
榮親王對他視如親生,可是那個時候的他,心境變了,又如何能再心安理得的享受榮親王給予的父愛?那個人奪走了榮親王最心愛的女人,榮親王日日看著自己,如何能不想起那個人的奪妻之仇?榮親王,應該恨他的。可是那個溫和慈祥的叔叔,卻對他視如己出,從未有任何怨言。
六歲的他,心裡是感激而愧疚的吧。
所以,即便是在榮親王妃對他做出了那些事情,他也不忍心讓榮親王知道。不忍心讓這個一生命運被人操縱的善良之人,打破心裡最後的溫暖。
何況榮親王妃雖然對他笑裡藏刀,但是對榮親王倒是真真切切的一往情深。
也許這些年,榮親王看著與雲皇后相似的榮親王妃,才能在心裡安慰自己,曾經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女還活著。
雲皇后已經死了,榮親王受到的創擊已經夠大了。如果再抹殺他心裡最後一絲夢幻,也太過殘忍了些。
可是…
秋明月嘆息一聲,“你對榮親王妃寬容以待,她卻要對你咄咄逼人。總有一天,這樣的暗鬥會拿到明面上來,父王便是想不知道都難。到時候,父王該情何以堪?”
鳳傾璃低低道:“榮親王妃如今最恨的,只不過是我占了本應該屬於她兒子的世子之位而已。只要我不做這個世子了,她也不會再針對我了。”
“你都住在榮親王府十幾年了,占了這個世子之位十多年了。你以為,便是你讓出這個位置,榮親王妃能相信麼?更何況,女人的嫉妒之心,可以吞沒她們所有的理智。就衝著你娘是榮親王心愛之人,她也不會放過你的。”
她低頭看著漠然的鳳傾璃,又嘆息一聲。
“其實這些,你心裡都清楚是不是?只不過不希望父王太過為難而已。”
她看著鳳傾璃,這個人,初見的時候就幫著她教訓秋明玉,然後還闖入自己閨房。那個時候只覺得他大膽放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驕縱世子,絲毫不懂得尊重他人。可是相處久了,她才看到他的細心和體貼。看到那些看似彆扭霸道下隱藏的溫柔和小心翼翼。
他,其實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
秋明月笑了笑,笑意里湧出幾分憐惜和心疼。
“不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如果榮親王妃日後不再針對你,咱們就大度點,不跟她計較了。”她頓了頓,目光又變得晦暗莫測。
“那年皇宮大火,有沒有她的份兒?”
如果榮親王妃也參與了的話,那麼說什麼都不能放過了。
鳳傾璃搖搖頭,“她雖然嫉妒我娘,但是總歸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多少還是有些情分的。況且我娘已經入宮了,而且一直對她不錯。她倒不是壞得無可救藥,再去幫忙著謀害我娘。況且她知道,我娘活著,但是父王和我娘永遠沒有可能了。如果我娘死了,父王會惦記娘一輩子,她又豈會甘心?所以,對於她來說,我娘活著,比死了對她有利。只不過她大概不想看到我娘過得如此安樂,暗中和皇后她們做了一些事情。”
他面色很平靜,無恨亦無怒。
“不論她私心為何,總歸是撫養了我多年。再說當年就算沒有她,也改變不了什麼。她只是添了一把火而已。這些年,她雖然害我,但是如果之前她沒有收養我幫著隱瞞我的身份,或許我早在六歲之前就死了,也活不到今日。”
他長嘆一聲,“我占了她兒子的世子之位,她恨我也是應該的。她跟我娘一樣,不過是一個可憐女人而已。那些恩恩怨怨,宮廷傾軋,她也只是被人利用的一顆棋子。再說了,我現在不是還好好的活著嗎?其實說起來,這些年她雖然暗害我,卻也讓我從中學到了不少自我保護的能力。這,算是意外的收穫了吧。所以,功過相抵了吧。”
秋明月抿唇看著他,她自然知道所謂的功過相抵,不過是他對榮親王妃的仁慈和對榮親王的感激愧疚而已。當年那場變故,榮親王妃在裡面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對雲皇后又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都已經隨風遠去。或者,他也不想讓自己活得太累。心裡壓抑承受著那麼多的仇和恨,總歸是累的。某些無關緊要的人,某些比起那些痛而顯得無足輕重的恨,能放下便放下吧。
這個話題太過沉重了,秋明月不想再繼續下去,忽然又想起之前他提起的那個馨怡公主,便問。
“對了,那個馨怡公主又是誰?她也是皇上的女兒?怎麼沒有養在宮中?”
“她不是皇家的公主。”
鳳傾璃緩緩道來,“她姓鄭,是異姓王德王的孫女,叫做鄭馨怡。德王十多年前帶兵出征,死在戰場上,王妃殉情而死。那個時候,鄭馨怡才三歲而已。太后憐她孤苦,便接到宮中為伴,並且封她為公主,享譽皇家尊榮。不過馨怡公主自幼體弱,在皇宮用藥吊了一年還是不見好轉。後來寶華寺的方丈說,她陰寒體恤,要擇一個清淨之處靜養。五台山四季如春,且又有庵堂佛音穿耳,最是宜於馨怡公主養病。所以皇祖母便親自送她去五台山養病,並且每年都會派人去看她。這一去,就是十一年之久。”
秋明月靜靜的聽著,這個馨怡公主聽起來貌似很得寵。
“馨怡公主,是個什麼樣的人?”
鳳傾璃似乎笑了一下,“她很快就要回京了,等你見到她了,就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了。我對她印象不深,只記得幼時進宮的時候,她總是柔柔弱弱的,走幾步路都會暈倒,所以身邊總是跟著一大群丫鬟。她生來較弱,膽子小,不喜陌生人,說話也細聲細氣的。總之,你見了她,估計不會喜歡。但是十一年過去了,這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