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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著那盒子,半晌,才輕輕開口了。
“我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
“世子妃…”
沉香想說什麼,最終在秋明月疲倦的神色下走了出去。
秋明月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已經開出花苞的迎春花,空氣中飄蕩著絲絲縷縷的春糙氣息,卻無法驅散她內心陰霾。她低頭看著手中那個盒子。也許,有些事情是該有個了斷了。
她手指輕輕扳開暗扣。
咔——
盒子自動打開了。
她皺眉,沒想到這盒子這麼輕易的就被打開了。她更沒有想到的是,盒子內竟然放著一塊晶瑩剔透的蓮花型玉佩。玉佩她見過無數,圓形的,方形的,亦或者刻意雕琢成花型的。顏色也分好多種,不過大多都是綠色或者銀白色。然而這塊玉佩顯然非同尋常,卻是粉白色的。玉質晶瑩剔透,就這樣拿在手中,只覺得輕盈光滑,似嬰兒的肌膚。然而放在陽光下,那玉佩突然就變得透明了,連手指上的指紋都清晰可見。更重要的是,那朵蓮花竟然是雕刻在玉佩內里。單從外面看,還以為是請名匠大師刻意雕刻上去的,沒想到卻是內含乾坤。
這塊玉佩,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秋明月抿了抿唇,除了這塊玉佩,盒子裡還有一匹華光五彩的錦緞。泛著銀光,堪比月色的錦緞。
她閉上眼睛,轉身來到床榻邊。思索良久,還是將那錦緞取出來,展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飄逸而纖細,隱隱又透著幾分風骨傲然。
是個女子的字跡。
秋明月捏著那錦緞,手指卻顫了顫。只因她認出了這字跡,是她外祖母的。下一刻,觸及上面的內容,她眼眶悠然睜大,眼中滿是震驚和不敢置信。抓著那錦緞的手指幾乎不穩,然而她卻死死的抓著那錦緞,死死的盯著上面一個個昭示著那些她從未想過的真相和秘密。訴說著那些她無法接受卻又是血粼粼的事實。
良久,她才閉了閉眼,臉上一片灰白和頹然。
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錦緞很長,但是只有上半篇幅才有字,下半篇幅是空白的。然而她知道,這空白的部分,定然也寫著什麼秘密。只不過似乎她外祖母有些什麼顧忌,大抵是用什麼藥水將這些字跡掩蓋了。
她現在已經沒心思去思考那錦緞下半部分寫的是什麼,腦海中滿是方才看到的那些內容。
她一直以為人定勝天,可是如今看來,她還是太過天真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一直都那麼靜靜的坐著,直到有腳步聲緩緩而來,鳳傾璃回來了。
她猛然一震,連忙將錦緞放在盒子裡,情急之下塞到枕頭下面,然後站了起來,努力讓自己臉上的笑容看起來自然些。
“回來了?”
索性鳳傾璃似乎有心事,也沒太注意她臉上的表情,只嗯了一聲,便拉過她的手坐在了軟榻上。
“發生什麼事了?”
敏感的察覺到他的異樣,秋明月輕聲問。
鳳傾璃搖搖頭,神色有些疲憊。
“西戎的使者已經住進了行宮,可是國師還沒有到。”
秋明月身子僵硬了一下,想起了方才那個盒子。又想起燕居對她說過的話,讓她去揚州,外祖母的房間有密道。那匹錦緞上面的筆跡是外祖母的,那麼也就是說,那盒子是在揚州沈府取到的。綁架紅萼她們的黑衣人,也就是燕居?
“對了。”鳳傾璃似乎想到了什麼,“我剛看到紅萼和沉香她們都回來了吧。我還正打算告訴你,之前我們走的時候不是留了兩個暗衛麼?可是他們卻在途中死了,我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他臉色有些陰沉,“那段時間我去了邊境,也來不及做什麼安排,後來又得知你那兩個丫鬟平安無事,也就沒告訴你。”
“沒什麼,反正她們都平安回來了不是嗎?”秋明月裝著若無其事,又笑笑。
“你剛剛回來,餓了吧?我去吩咐她們傳膳吧。”
“好。”
他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好似真的很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秋明月悄悄的走了出去。鳳傾璃睜開眼睛,神色有些怔怔的,眼底滿是複雜之色。
當晚,華燈初上,夜色寧人。秋明月早早的就睡下了,難得鳳傾璃沒有再纏著她,她睡得極好。
三日後,太后壽宴,群臣攜家人進宮赴宴。秋明月再次穿了屬於自己的誥命服,和鳳傾璃一起上了馬車,往皇宮而去。一路上鳳傾璃沒有說話,馬車內氣氛寂靜得有些不可思議。直到馬車停在宮門口,鳳傾璃朝她伸出手,帶著她下了馬車。剛剛踏入宮門,忽然旁側迎來一個帶著幾分笑意幾分好奇有隱隱几分張揚的女聲。
“這便是榮親王世子妃了麼?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啊,今日本宮總算是見到真面目了。”
本宮?
聽聲音這個女子分明就不是大昭皇室公主,那麼只有…
她回頭,對上一雙驚艷而後又帶幾分不可置信的雙眸。那雙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揚,淡紫色的眼影增添了幾分妖艷之感,在沒入鬢角的長眉下晃動著妖魅的色彩,再配合朱紅色的唇,更是美得耀眼而逼人。只是那眼底的神色太過驚駭,以至於掩蓋了最初的那一絲隱隱的嫉妒。這張臉無疑是美麗的,甚至稱得上絕色。然而見慣美色,尤其是自己就生得一張好容色的秋明月卻早已見怪不怪。
女子坐在鑾轎中,一隻手伸出來掀開了珠簾,帳頂上的輕紗被風吹起,帶來一陣花的清香。鑾轎兩邊有翠玲被風吹起,玲玲作響。她坐在轎子內,三分慵懶七分高貴,淡綠色的繁花宮裝裙裾鋪灑在淡紫色的坐墊上,外面披著一層金色薄紗,寬大的衣擺上鏽著紫色的花紋,三千青絲撩了些許簡單的挽了一下,其餘垂在頸邊,額前垂著一枚小小的紅色寶石,點綴的恰到好處。頭上插著鏤空飛鳳金步搖,隨著蓮步輕移,發出一陣叮咚的響聲。
她看著秋明月,眼神不斷變換,幾分懷疑幾分探索還有兩分…殺氣。
秋明月揚了揚眉,她是誰?
鳳傾璃在這女子出聲的時候就蹙眉,臉色明顯不太好。
“她是西戎的五公主,端木清。”
端木清笑得高雅而高貴,眉眼間俱是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這女子對她有敵意。這是秋明月從她眼底幽暗中探測到的訊息。
“原來是端木五公主,”她福了福身,笑得一派溫和優雅。
端木清看著她,眼底那一絲怪異沒有消散,反而更甚。又看了眼鳳傾璃,眉眼高挑。
“她就是你口中的愛妻?讓你拒絕本宮的女人?”
秋明月蹙眉,周圍的人也因這句話停下了腳步,目光隱隱有些詫異,不過許多人還是露出瞭然的神色。西戎公主進京當日在皇宮看見了榮親王世子,一見傾心,當即就向孝仁帝請求讓鳳傾璃做她的駙馬。鳳傾璃早已成親,自然是斬釘截鐵的拒絕。
可是這個西戎的五公主高傲自大又有些目中無人,如何能接受傾慕的男子這樣的拒絕?還曾蠻橫的要求鳳傾璃休妻娶她。最後還是孝仁帝打了圓場,此事才算是平息下來。這事兒沒多少人知道,但是聽端木清的這話,大抵也能猜測得到幾分,如今這位西戎的五公主見到了秋明月,可謂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都有了幾分想看好戲的心思。
鳳傾璃臉色有些冷,牽著秋明月的手卻是冷的。
“是。”
端木清眼中划過一絲惱怒,而後又笑了。
“嗯,果然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我見猶憐啊。”她瞥了眼秋明月,嘴角一絲玩味兒。
“你叫秋明月?呵,真是爛俗的名字。”她毫不客氣的譏諷,在鳳傾璃要發怒之前,她又道:“不過這張臉嘛,倒還真是稱得上明珠光輝,魅惑天成。”
“公主——”
此刻端木清身後的官員禮部尚書已經從方才的呆愣中回過神來,見自家公主在為難人家,連忙想要打圓場。
端木清瞥了他一眼,“行了,催什麼催?本宮不過見到故人敘敘舊而已。這樣也不可以?”
禮部尚書垂頭拱手,“老臣不敢。”
端木清似乎哼了一聲,放下了珠簾,朦朧間見她向後靠了靠,聲音慵懶而威嚴。
“國師何時入宮?”
“方才已經派人去請了,國師說筵席開動之前定然入宮。”禮部尚書端正的臉上在提起國師的時候,明顯多了幾分驕傲和尊敬。那樣的尊敬,並不是單單是礙於椴木清身份的尊敬。那是一種由心而發的愛戴和服從,國師,是整個西戎的驕傲。
端木清嗯了一聲,“起轎。”
都進宮了還坐著鑾轎,這位西戎的五公主可真夠猖獗的。
鑾轎立即被車夫抬了起來,端木清隱在珠簾後,聲音傳了出來。
“鳳傾璃,本宮想要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你也一樣。”
鳳傾璃臉色黑沉,連旁邊那些看好戲的官員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意和壓迫,連忙匆匆而去。
秋明月捏了捏鳳傾璃的手,臉上倒是一派從容。
“跟個不相干的人,你生什麼氣?豈非給自己找罪受?”
鳳傾璃臉色好了點,又有些鬱悶。
“你都不生氣?”
秋明玉瞥了他一眼,笑眯眯道:“身為人妻,就該大度。人家是一國公主,我有什麼資格去生氣?”
鳳傾璃更加鬱悶,“你聽到剛才她說什麼了?還能這樣無動於衷。”
秋明月立即就知道這廝又彆扭了,她好笑的搖搖頭。
“她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裡怎麼想。”她瞥了眼身後緩緩下馬車的貴婦少女,淡淡道:“只要你不願,她也無可奈何。我不生氣,是因為我對你有信心啊。你不願意做的事情,還有誰能強迫得了你?”
鳳傾璃臉色好了些,對她寵溺的笑笑,然後牽著她踏入了宮門。
身後,鳳傾玥坐在馬車上,車簾露出一條細fèng。他隱在厚厚的車簾後,只看見一角白衣如雪,寬大的袖口上銀線閃閃如波光流水。微露的下巴精緻如雕刻,配一線薄唇櫻紅如花綻放。
須臾,他下了馬車。
和從前一樣,他所到之處,無論是蕭索破敗之地還是繁華迷離之景,都立即煙消雲散。他的光芒可讓那些蕭索的灰白的萌生亮彩。同樣,他本身的出塵氣質會讓那些金碧輝煌都黯然失色,獨獨留他一人風華絕代,蓋過世間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