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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立即就抬手劈向自己天靈蓋,目光決絕。
大廳里想起一片驚呼聲。
秋明月衣袖輕輕一揮如一道罡氣擋在她面頰和手之間,而後她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了,抬頭驚異的看著冷若冰霜的秋明月。
“要死也別在我面前死。”
秋明月淡定不驚的彈了彈衣袖上根本就沒有的灰,吐出的話仍舊雲淡風輕。她已經站了起來,瞥都沒瞥孫嬤嬤一眼,逕自走了出去。
“公主——”
章王張口喚住她。
秋明月沒回頭,淡淡道:“如今我只是借住在王府的客人,不是什麼公主。”
她忽然一頓,秋明月這個名字不能用,沈青萱這個名字也不能用。
“王爺可喚我青姑娘。”
沈青萱取一字,剛剛好。
夜色降臨,夜空一輪月色傾瀉而下,照亮斜靠在窗扉前的女子越發容色麗人。
“小姐,夜深了,睡吧。”
紅萼給她披了件披風,柔聲道。
秋明月怔怔的看著那輪月色,道:“紅萼,你說,大昭的月亮,也這般圓嗎?”
紅萼默了默,輕聲道:“小姐可是在想世子?”
秋明月低頭,攏了攏寬大的披風,眼神有些怔然。
“我那天說了那些話,他定然傷心至極…”
“小姐——”
紅萼的聲音帶了幾分心疼。
秋明月又自嘲的笑笑,“他對我那樣好,我卻那般質疑他。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我不是一個好女人,也不是一個好妻子,更不是一個…”
好母親。
最後三個字她沒有說出來,紅萼卻聽懂了。
“小姐,會好的。”
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只有說這麼句任誰聽著都覺得蒼白的話。
“是啊,會好的。都會好的…”
秋明月卻嘴角一勾,眼神里熠熠閃閃,灼亮逼人。
“我睡不著,陪我出去走走吧。”
她攏了攏披風,淡淡笑了笑。
“是。”
紅萼伸手去攙扶她,秋明月卻不動聲色的躲過,眼神里似有深意。
“如今我可不是那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閨中小姐,你忘了我本就身懷武藝?沒那麼嬌弱的。”
紅萼一怔,立時明白這暗中有人窺視。如果但分有半點察覺到小姐的異樣,定然會引起國師的疑心。
“是,奴婢忘記了。”
她笑笑,似乎有些懊惱,眼中卻有幾分憐惜。初入異國,無權無勢。說是公主,身份未明之前卻仍舊寄人籬下。沒了國師的暗衛,這王府還有這麼多眼線,處處都要小心翼翼。這比之當初在大昭的榮親王府,可要危險得多。
秋明月很滿意紅萼的機靈聰慧,這丫頭跟了她許多年,性子越發沉穩了。
主僕倆走了出去,步下階梯的時候,綠鳶剛好迎面走來。
“小姐,你這是要去哪兒?”
秋明月看著她,眼神極其冷淡。
“怎麼,如今投靠了新主,連我的行動都要限制了嗎?”
綠鳶臉色一白,立即跪在地上。
“小姐恕罪,奴婢沒有——”
“夠了!”
秋明月厭惡的打斷她的話,帶著紅萼離開。身後綠鳶抬起頭,微微嘆了口氣。她站起來,剛剛轉身,卻迎面走來一個人。她抬頭,吃驚的叫了一聲。
“世子—”
司徒睿抬手打斷她,看了眼已經消失在夜色中的纖細身影,道:“你家小姐可是心情不好嗎?晚膳都沒怎麼吃。”
綠鳶低頭黯然道:“小姐離開大昭後一直都這樣。”
司徒睿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笑意盈盈。
“你跟著你們小姐多久了?”
綠鳶心中奇怪,還是回答道:“十餘年了。”
“哦,這麼久啊。”
司徒睿似乎在沉思,而後又微微一笑,眼中波光閃爍如滲了月色的光輝。
“你下去吧。”
他轉身,沿著秋明月方才的方向而去。
綠鳶皺眉,喃喃自語著,“世子似乎對小姐的事情很感興趣。”
“是嗎?”
身邊忽然響起一個淡淡的聲音,似冷又似笑,又似乎極為滿意或者深沉。
綠鳶一驚,立即跪在地上。
“參見國師。”
燕居雙手負立,並沒有看她,目光盯著方才司徒睿離去的方向。突然道:“你說,讓司徒睿做皇夫可好?”
看似商量的話,語氣卻是理所當然的。
綠鳶臉色一變,頭埋得更低,聲音也低若蚊蚋,含著幾分小心翼翼。
“可是小姐心中只有大昭太子,只怕…”
她聲音忽然頓住,臉色煞白。只因感受到燕居撇過來的視線,淡淡的,卻又似極地里的冰雪,駭人滲骨。
“鳳傾璃。”燕居似乎呢喃著這三個字,聲音慵懶中又帶幾分冰寒。
“姓鳳的都是些薄情寡義之輩,鳳傾璃那小子如今是大昭太子將來的一國之君,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哪裡還有你家小姐這個敵國公主的位置?”
她眯了眯眼,似考究似探索又似自言自語。
“本座看這個司徒睿還不錯,長得玉樹臨風器宇軒昂,且少年英才,王府世子,還沒有娶妻。嗯,聽說潔身自好,至今身邊都沒女人。將來必定成就非凡。等明月登基成為女皇,何必去做男人的附屬品?將來這天下的男兒任她挑選。到時候我就給她選夫,六宮嬪妃都等著她寵幸,不是很好麼?”
綠鳶聽得冷汗涔涔,低著頭不敢說話。
燕居卻似乎沒聽到迎合聲,有些不悅。
“你覺得不好?”
“不!不是。”
綠鳶身子顫抖,哆嗦著說道:“國師…說得極是。司徒世子品貌貴重,又是王府世子。若能真心待小姐,假以時日,小姐定然能忘記大昭太子,和司徒世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嗯。”
燕居似乎很滿意她的答案,渾身冷氣也盡數收了回去。隨意一瞥,仿佛才發現她還跪在地上一般,道:“起來吧,跪壞了膝蓋,可怎麼伺候你家主子?”
“謝國師。”
綠鳶仍舊不敢送一口氣,慢慢的站了起來。
燕居向前走了兩步,又忽然想到什麼,停了下來。
“對了,聽說明月幾天晚上未曾多進食?這可不好。你去準備些酒菜點心送過去,司徒世子一番好意,可別讓明月那丫頭給辜負了。”
“是。”
綠鳶知道,燕居是要自己借送酒菜點心的名義去監視秋明月。
她抬頭,眼前卻早已沒有了燕居的身影。她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轉身往廚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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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月坐在院子裡的石桌上,春來夜風有些冷,紅萼體貼的在凳子上放了菸灰紫色團花軟墊,讓她坐著暖和些。
“小姐,這裡風大,咱們還是回去吧。”
她擔心小姐懷著孩子受不住,於是溫言勸誡。
秋明月卻只是看著不遠處碧波池裡亭亭蓮葉,寬大得似扇面,夏日的時候,荷花朵朵綻放,是如何清麗出塵的景致啊。
“小姐…”
“紅萼,你說如今他在做什麼呢?”秋明月突然輕飄飄的開口了,眼神迷茫而黯淡。
“會不會恨我?”
“不會的小姐。”紅萼搖頭,“世子對你那麼好,他不會怪你的。”
“是啊,他對我那麼好…”她忽然一頓,眼神凌厲的看向黑暗處。
“誰?出來。”
紅萼嚇了一跳,忙擋在秋明月身前做保護狀。黑暗裡一個帶笑的聲音傳來,驚破了這一霎那的沉寂。
“公主好耳力,在下佩服。”
從一顆桂樹里走出一個男子,芝蘭玉樹,偏偏儒雅,笑起來眼神流光生姿,讓人想起春暖花開。正是司徒睿。
紅萼鬆了口氣,而後想起孤男寡女獨處不合適,仍舊戒備的看著司徒睿。
“奴婢參見司徒世子。”
秋明月卻神色鎮定,西戎民風開放不若大昭拘束。於男女相處,自然也沒那麼多的規矩。
“司徒世子也不差。”
淡淡一眼就別開了視線,“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藏那麼久不被我發現,如此深厚功力,天下少有。”
司徒睿淺笑著走了過來,紅萼立即擋在身前,眼神有些敵意。
“夜深露重,小姐要休息了,請司徒世子自重。”
司徒睿挑眉,正欲說話,秋明月卻開口了。
“紅萼退下。”
“小姐?”
“退下。”
秋明月聲音淡漠,卻有種不可忽視的威嚴。
紅萼讓開身子,“是。”
司徒睿笑得春風和暖,“不知在下可有幸與公主同坐?”
“我若說不,你是否會立即離開?”
秋明月終於轉過頭來,眼神清冷如這夜月色。清凌凌不含半分感情,渾身都寫滿拒人於千里之外這幾個字。
司徒睿嘆息一聲,搖搖頭,口氣似乎極為落寞卻堅定。
“不會。”
他一撩衣袍,坐了下來。
秋明月不置可否,“不要叫我公主,惹來麻煩,我可會拿你當擋箭牌的。”
司徒睿一怔,而後失笑,眼神里有一種異樣的光彩閃爍如星子。
“公…青姑娘說話好風趣。”
秋明月又攏了攏披風,淡淡道:“世子和女子搭訕的本事也不耐。”
司徒睿又是一怔,而後尷尬的咳嗽一聲。
“青姑娘說笑了。”說到後面,他聲音竟有些僵硬和不好意思,似乎有什麼秘密被堪破了一般。
秋明月奇怪的回頭,終於認真的看了他一眼。見他垂著眸子似乎在思考,這個角度看過去,可以清晰的看見他睫毛長而翹,一霎那垂下如蝶翼翻飛,掩下眸中萬千思緒。
“司徒世子也睡不著才出來溜達?”
她主動打破這一刻的尷尬,也或許是覺得兩個月來總算有個人不對她畢恭畢敬死氣沉沉,想要打發這無聊的時間罷。
司徒睿抬頭,看見她側臉柔和如玉,月色撒下來,看見她下巴尖尖沿著線條至優美的脖子,被一截披風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