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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自小端莊持重,知書達理。也不知道為何竟然這般想不通,哎…”
秋明月揚眉,看來昨晚鄭馨怡與鳳傾翔偷情一事沒有被宣揚開來。不過想來也是,關乎皇家顏面的事,太后和孝仁帝又如何能允許這事兒傳出去?只不過今日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彼此心知肚明也就罷了。
“皇祖母節哀。”
她低垂著眼睫,面色也有幾分哀戚。
“公主在天有靈,也不想看到皇祖母如此傷心。”
太后看了她一眼,她其實有些懷疑的。昨晚九傑殿之後,她便去調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馨怡是要陷害秋明月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那個人變成了她自己?她想要去詢問,馨怡卻已經自縊在自己的宮殿了。而秋明月既然逃過了一劫,那麼馨怡和鳳傾翔兩人的事情,是不是有她一份?
如今看著她溫順的模樣,又看不出來什麼。這個少女,一直都是不簡單的。從一年前在寶華寺初遇,她看著自己,沒有尋常女子的惶惑無措或者受寵若驚,而是淡定自若從容不迫。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知道這個少女不簡單。她有鐵骨錚錚,有常人難及的智慧和堅韌。這樣的人嫁給璃兒,才能幫他。
可是如今,她有些看不懂這個少女了。當初把她賜婚給璃兒,是不是做錯了?
心中所思萬千,面上表情卻只是一瞬間。
太后淡淡笑了笑,“今日讓你們進宮,卻是另有他事。”
她頓了頓,看了眼宮內其他人,肅然道:“玉盈。”
楚玉盈立即站起來,“太后請吩咐。”
太后看著她,老眼中光芒似隱匿卻又似突然乍現在眼中。明明清水無痕,卻給人沉沉的壓力。楚玉盈臉色有些白,在太后的眼神下幾乎要站不穩。太后這才開口了,“玉盈,昨晚的事你也看見了。無論事實如何,馨怡如今已經去了,死者為大。她本來快要及笄了,眼看著還未嫁人就…哀家已經和皇后商量過了。讓馨怡和傾翔冥婚,她的靈位歸在榮親王府祖祠里。也算全了哀家對她最後一點眷顧了。”
楚玉盈面色有些白,顫顫巍巍道:“公主身份高貴,下嫁給相公,只怕…”
太后打斷她,“正因為她身份高貴,所以哀家才要傾翔以平妻之位待她。算起來,也是委屈了馨怡。”她目光淡淡,說出的話卻是不容置疑,“不過如今人都沒了,說那些也沒什麼意思。如今哀家只希望馨怡魂魄安寧就行了。”
她頓了頓,又道:“哀家也知道,你是傾翔的原配妻子,讓馨怡靈位嫁與傾翔,對你也不公平。但是你昨天也看到了,馨怡和傾翔會那般,想必也是情投意合。你嫁給傾翔也有幾個月了,持家有道,哀家自然不會讓他休了你。只不過馨怡好歹也是王族嫡系,萬萬沒有給人做妾的道理。”
她最後一句落下,目光有如實質的打在楚玉盈身上。
“你可明白?”
楚玉盈身子幾乎站立不穩,當著這麼多的人說要將另外一個女人的靈位供奉到榮親王府,還與自己平起平坐。雖然是個死人,但是這樣當面說出來,而且顯然是強制性的,豈非是打自己耳光?楚玉盈不明白,就算太后因昨夜之事遷怒鳳傾翔,難不成也怨怒到了自己身上?可自己,何其無辜?
她不知道,秋明月卻是知道的。鳳傾璃是皇帝的兒子,也就是太后的親孫子。他這些年在榮親王府看著風光,實際上過的什麼日子想必太后也清楚。榮親王、榮親王妃、孝仁帝,還有雲皇后那幾人二十年前的糾纏,太后再清楚不過了。浸yín深宮一輩子的女人,謀略心機哪是楚玉盈這個只有幾分小聰明的人能比得了的?太后如何不知道榮親王妃為人如何?又如何猜不到她會虐待鳳傾璃?
昨夜榮親王將榮親王妃禁足,太后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再加上鳳傾翔做了那樣的事,太后一直憋著一口氣,如今自然出在楚玉盈身上。她算是做了一回炮灰吧。如果此時楚玉盈不同意太后的提議,那麼太后必將勃然大怒,以她犯了七出之一的‘妒’為名而休了她。正好,把正室的位置騰出來給鄭馨怡。
“太后…”
楚玉盈想說什麼,秋明月立即站起來,福了福身。
“皇祖母說得有理,不知皇祖母可曾選好了日子?回府後我就和大嫂一起安排。”
楚玉盈詫然看著秋明月,眼底隱隱有怒氣。她本以為秋明月是與自己一心,沒想到這個時候居然幫著太后打自己的臉。秋明月卻回頭看了她一眼,用唇語說了幾個字。
“不要為了玉米而丟了西瓜。”
她渾身一震,腦海中突然清明一掃,立即將之前的憤怒驅散。回過神來以後,她才發現自己剛才犯了多大的一個錯誤。太后明著和她商量,實際上已經下定了決心,如果自己反駁…
楚玉盈只覺得渾身冰涼,感激秋明月在關鍵時刻阻止了自己。
“是,謹遵太后懿旨,臣婦回去就安排。”
太后眯了眯眼,看著低頭的秋明月,眸光深邃。
“嗯。”
她點點頭,揮手示意兩人坐下,才命人拿來了黃曆,開始商量著婚期。楚玉盈一見拿黃曆的宮女正是剛才迎她們進來的書雪,背上立即又流了一層汗。她低著頭,將蒼白的臉色隱藏。
秋明月倒是趁此機會觀察了一下上方幾個人的面色,皇后這次難得的和太后認真的商量婚期。德妃坐在一邊,頗有些意興闌珊。以往每次秋明月進宮,德妃總是會找機會笑語諷刺幾句,今日都是沉默。
看起來,鄭馨怡的死,好似真的與她無關?看皇后那樣子,倒像是去除了心腹大患一樣,眉眼都是笑意。不過如果真的是她派人殺了鄭馨怡,用不著高興得這麼明顯吧?
那到底是誰殺了鄭馨怡?
這個問題從金鳳宮出來以後,她也沒想明白。
楚玉盈鬆了一口氣,對秋明月感激道:“弟妹,還好你剛才提醒了我,不然我就完了。”
秋明月笑笑,“大嫂這是說哪裡話?你我妯娌,不用這麼客氣。”
楚玉盈正欲再說什麼,後面突然急匆匆來了一個小宮女,是淑妃宮裡的。
“奴婢參見世子妃,見過鳳夫人。”
秋明月看著她,這小宮女她見過,叫水夢。
“是淑妃娘娘讓你來的嗎?”
水夢點頭,“淑妃娘娘讓世子妃去欣華宮一趟。”
秋明月鳳眸一閃,笑了笑。
“好,你先等等。”
她回頭對楚玉盈道:“大嫂,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那你自己小心。”
楚玉盈點點頭,帶著婢女出了宮。
秋明月也隨著水夢往欣華宮而去,門口守著兩個宮女,殿內沒有人,雖然奢華明亮,但是透著一股子寂寞。走在光滑的地板上,卻感覺到絲絲清冷之氣。
“淑妃娘娘呢?”她問身邊的水夢。
水夢低頭道:“娘娘許是在寢室,奴婢進去稟報,世子妃稍後。”
她話音剛落,就聽得淑妃的聲音散漫而清淡的傳來。
“水夢,你下去。”
“是。”
水夢退了下去。
秋明月抬頭,便見淑妃已經從內室里轉了出來。此刻她已經換下了繁重的宮裝。一襲淺淡的橙紅顏色長襲紗裙緯地,外套玫紅錦緞小襖,邊角fèng制雪白色的兔子絨毛,一條橙紅色段帶圍在腰間中間有著鑲嵌著一塊上好的和田美玉在段帶左側佩帶有一塊上等琉璃佩玉佩掛在腰間,一頭錦緞般的長髮用一支紅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墜月簪在發箕下插著一排掛墜琉璃簾,更顯嫵媚雍容。
此時剛剛初春,天氣已經趨近暖和。況且這殿內又有火爐,再怎麼說大白天的也不至於冷。淑妃卻穿了襖子。
秋明月揚了揚眉,福了福身。
“明月見過淑妃娘娘。”
淑妃揮了揮手,笑了笑。
“論起品階,你在我之上,就不用那麼多虛禮了。坐吧。”
“是。”
秋明月坐下來,抬頭看著淑妃。
“不知道娘娘傳喚明月何事?”
淑妃端莊雍容的坐著,臉上脂粉淺淡,美麗的容顏上沒有絲毫的起伏波動。
她突然道:“你是不是奇怪,這殿內如此暖和,我卻要穿襖子?”
秋明月愣了愣,她表現得有這麼明顯麼?不過她也不是扭捏之人,隨即點頭。
“娘娘可是身子不適?”
淑妃低頭笑了一下,眼神卻漸漸浮上幾分寂寥。
“在這宮裡呆一天,便不適一分。這麼多年下來,早就病入膏肓了。”
秋明月眸光一緊,不說話。
淑妃又抬頭,面上笑意淺淡,眼神中寂寥卻在寸寸加深。
“深宮寂寞而陰冷,誰能體會?便是穿了厚厚的襖子,又怎能熨帖心裡的冷?”
她伸手,攏了攏身上的襖子,似乎想要用那淡淡的溫暖化去心裡因這些年的宮廷傾軋和無數個寂寞的夜晚積聚成冰的冷意。
“琴姨…”
這個女人,從第一面開始,從她看向孝仁帝的眼神開始,秋明月就知道,她對那個男人沒有感情。這些年不止是寂寞,還有恨吧。恨這華麗的牢籠,恨這宮妃的身份,恨那個男人永久無情的禁錮。
淑妃似乎被震醒,隨後又無奈淺笑,面上仍舊雍容高貴,眼神卻多了幾分複雜和憐惜。
“明月,你還年輕,你不懂。”
秋明月抿唇,“琴姨想要告訴明月什麼?”
淑妃頓了頓,目光似落在秋明月身上,又似乎漂移的轉開,聲音又恢復了寂靜而淡漠。
“不要入宮。”她閉了閉眼睛,“永遠,不要踏入這骯髒的宮廷半步。”
秋明月抬頭,對上淑妃清明略帶深沉的眼睛。
“心妍姐姐如果還活著,定然不願意璃兒日後坐在那個孤獨的位置上。”
“琴姨。”
秋明月差點驚坐而起。她知道鳳傾璃的身世在很多人眼裡已經不是秘密。只是沒想到淑妃會在這個時候突然說出來。
淑妃卻又笑了,眼底忽然略過一絲光。
“你早就知道了吧?”她嘆了口氣,又道:“我很喜歡你。如果你能嫁給玥兒多好?”
秋明月瞪大了眼睛,“琴姨?”
淑妃卻不再笑了,眼神里那一絲複雜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