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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而皇之明目張胆地責問,實在不是一個晚輩該對長輩說的話。老太君幾乎是立刻等下了臉色。轉而對著大夫人呵斥道:“這就是你教的好女兒?今天早上還在說什麼會改過自新,到現在,不過半日的功夫,就原形畢露了。難怪,有這樣的母親,明玉會有什麼好的教養?”
大夫人也知道,秋明玉的語氣沖了些,但是好歹是自己捧在手心裡的女兒,怎麼樣都不可能受委屈。她梗著脖子,強硬道:“娘,明玉還小,脾氣有些衝動,不過難得真性情,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計較。再說了,她今日本來就受了委屈,心裡不平,所以才會對娘無禮。娘,你就看在她沒有犯什麼大錯的份兒上,原諒她吧。”
大夫人這番話可不是服軟,綿里藏針的。其實說白了,大夫人,真的也長不到哪兒去?世家大族的女子,還是嫡女,能有手段做到今天這個位置,絕對不可能蠢笨如豬。只不過她就是脾氣沖了些。若真是沒有幾分手段,怎麼可能讓大老爺膝下至今只有秋明瑞一個男嗣?還是在外面偷偷生下的。
所以若真是算計起來,大夫人能摒棄衝動暴躁的性子,未必就如今天這般屢次受挫。
就像她剛剛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說什麼真性情,也就是在諷刺秋明月嬌柔做作,虛偽做戲。
秋明月低著頭,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她眼睛含著水霧,懵懂的看向大夫人。
“三姐姐受了委屈,母親心疼她,是應該的。名媛出身卑微,你就不應該奢求太多,母親對明月,已經很寬厚大度。明月感激在心,不敢忘懷。”
女人有時候不能太強勢了,適當的柔弱,更能激發人的同情心。
就如同此刻,原本就對秋明月覺得虧欠而憐惜的老太君,見她這般溫厚懂事,心中更是對她多了幾分喜愛。
她拍了拍秋明月的頭,舊事重提。
“明月,告訴祖母,你的手到底是怎麼了?”
秋明月低著頭,很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祖母您別問了,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上劃破了點皮,沒事的,過兩日就好了。”
老太君更是皺起了眉頭,“摔跤,你怎麼會摔跤呢?”
大夫人立刻見fèng插針,“娘,我剛剛都說了是她自己出去了連一個丫鬟都不帶在身邊,誰知道她去了哪兒?這秋府東西南北幾個苑落,除了後山里坑坑窪窪以外,其他的路可都是平坦的。真不知道她是怎麼走過的路?這樣也能摔跤。沒一點大家閨秀的風範。簡直丟盡了秋府的臉面。”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用在大夫人身上,實在是太合適不過了。剛剛秋明月還在心裡高看了她幾分,她立刻就得意忘形原形畢露了。
無聲地搖搖頭,這樣的人,實在是成不了什麼氣候。心中這樣想著,眼圈卻是紅了。嗡聲嗡氣地說道:“母親教訓的是,明月記住了,以後一定好好學規矩,不讓母親失望。”
既然存心要演戲,那麼她就要演到底。老太君可不傻,一雙眼睛精明著呢!若是一個不慎被她看出了什麼端倪,可不就白費了今日自己這麼多的眼淚了嗎?
果然,老太君一聽她這般委屈的話,心中又多了幾分心疼與愧疚。
大夫人惡狠狠的瞪著她,“別整天都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好像誰欠你一樣。”
秋明月又低下頭,聲音更低了。
“是。”
仿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癢。大夫人更是氣結,轉而對老太君道:“娘,她打明玉這件事是真是假我也不說了。反正你既然心中對我起了疑,我說什麼你也是不相信的。”
她打算暫時改變策略,以退為進
“可是我剛才來了那麼久,她既然在屋子裡,卻一直不動聲色。我再怎麼說,也是她的長輩吧。她這般無視我可是應該?”
“所以你就拿她的丫鬟出氣?”老太君現在依舊無法介懷方才在外面看到那番場景,心裡就忍不住發寒。
大夫人卻絲毫無懼,“那幫丫鬟言語不一三緘其口。一會兒又說她出去了沒回來一會兒又說她在沐浴,我自是不信的。不過就是懲治幾個膽大的丫鬟,也值得娘你這麼震怒麼?”
這語氣可就又大不敬了,老太君本就不好的臉色又是一沉秋明月卻抬起頭來,眼眶含淚而神情悲憤難耐。
“母親,你怎能如此說?便是丫鬟,那也是爹生娘養的,就該被人這般輕賤凌辱麼?”她不再一味的示弱,而是適時的反抗。過猶不及的道理她懂。今日雖然她是成心要在老太君面前演戲,好突出大夫人的陰毒狠辣。但是凡事太過了,或許會得不償失。
老太君不是笨蛋,方才只不過是因為親眼看到大夫人要殺她,再加上自己故意縱容無視大夫人則打她的丫鬟的場面被老太君看到了,一時震怒才會對愧疚憐惜自己。
可是如果自己恃寵而驕,只會讓精明的老太君起疑。回過神來後老太君就會仔細思考前因後果,再加上前段時間的事老太君知道自己不是任人可欺的軟柿子。今日若表現得太過懦弱,倒是有鬼了。
反正現在老太君已經徹底厭惡了大夫人,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該是收網的時候了。
她支撐著想要下床,老太君卻制止了她。
“別動,你如今身子虛弱,就這樣躺著說吧。這會兒,沒人敢說你‘無禮’。”後面這句話,明顯就是對大夫人說的。
大夫人冷哼一聲卻是再也不敢放肆了。
秋明月又躺回去,低頭謝道:“謝祖母體諒垂愛。”她擦拭了眼角的淚水,抬頭道:“下午我的確出去了,但我不是一個人。綠鳶和紅萼都跟在我身邊。但沒過多久就回來了,這事兒綠鳶和紅萼也可以作證。”
大夫人立即反駁,“她們是你的心腹,自然幫著你。”
老太君冷冷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大夫人立即噤聲,眼神陰毒的瞪著秋明月。就因為這個小賤人,今日老太君已經呵斥了自己幾次了。當初她怎麼就沒有淹死在池塘里呢?省得現在日日與自己作對。
“明月,你繼續說。”
“是。”秋明月又道:“適才在外面不慎弄髒了衣服,是以急匆匆的回來了。洗漱了一番,就在浴桶里睡著了。聽到外面動靜,才驚醒了。”她說到這兒,又是一臉的哀怨。
“竟是不想,明月一時貪睡,誤惹母親如此震怒。”
大夫人咬牙切齒,“你別給我顧左右而言其他。我問你,你不過出去一趟,又是作甚麼髒了衣衫?如今天色尚早,你就沐浴入睡。當真如此嬌貴,走幾步路就疲憊到如此地步?還是你自己在外面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這話可就誅心了。深閨少女,最忌諱的就是名節敗壞。不僅自己這輩子再無出頭之日,便是整個家族也會受到連累。
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尤以老太君為之最。
秋明月幾乎是立刻就怒了,“母親,我敬你忍你,你卻三番四次為難與我,這便也罷了。我自知身份尷尬,母親不喜是以處處忍耐。亦不願因我一人而闔家不寧。可是豈知你竟變本加厲,屢次毀我清白。我究竟是犯了什麼錯要受你如此凌辱?我也是爹的女兒,我姨娘出身清白,不過也是因為……”她說到這兒,似是想到什麼,悲哀隱忍的頓了頓,肩膀不停顫抖顯然在克制著心中憤怒和痛苦。
老太君聽著這話卻不是滋味。雖然秋明月那話沒有說完,倒是她卻聽得分明。當年是自己毀約在前,不然沈氏也不會以名門閨秀的身份卻落得給人做外室的地步。
一個巴掌拍不響,她知道,這事兒自己那兒子也是有錯的。若非當年二人年輕氣盛,又少年情深,也不會在沒有成親之前就有了首尾。以至於後來…
老太君想到這裡就不免心中嘆息,這些事在秋府雖然算不得有多隱秘,但是至少不是盡人皆知。如果秋明月今日鬧將起來,丟的可是整個秋府的臉何況眼下這屋裡有這麼多人在場,傳揚出去,非但秋家的人沒臉便是老太爺和大老爺他們,日後也別想在官場上混了。
不過還好,明月是個懂事的孩子,知道分寸,便是如今受了這般委屈,卻也還是懂得顧全大局。這一點讓老太君欣慰的同時,又更加愧疚了。
大夫人則是滿臉嫉恨惡毒之色。要說她這輩子最恨的人,自然是非沈氏莫屬。當年大老爺在與自己成婚前和沈氏苟合,甚至珠胎暗結,她本就嫉恨在心。用盡手段才得以嫁給大老爺,做了秋家正室主母。而那個沈氏,也只能做個一輩子見不得光的外室。
本以為男人貪歡愛美,喜新厭舊是常事。卻不想,便是娶了自己,大老爺還是一心惦記那狐媚子沈氏。並且還欲納之為平妻。
那沈氏有什麼好?出身家世如何能與自己這個太師嫡女相比?她所依仗的不過就是那張臉罷了。當然,她也刻意忽略,大老爺心裡真正愛的人是沈氏這個事實。
秋明月語帶深意的話,無異於觸及了她的傷疤。
她氣得胸膛上下起伏,臉色發青。
秋明月頓了會兒又道:“初回家門,明月便聞母親溫厚大度,慈愛端方,和善可親。惶然不安的心這才安定幾分。”
所有人臉色都變得不自然起來。人人都知道大夫人是怎樣一個人,和秋明月形容的,完全是兩個極端。就連大夫人自己,也是有這個自知之明的。
秋明月卻仿如沒看見眾人異樣的臉色一般,繼續道:“不成想,母親卻是如此不喜明月……”她說著臉色又黯然下來,似在醞釀著什麼,渾身都散發著悲傷的味道。
“少給我扯那些有的沒有的。”大夫人已經不耐煩了,她絲毫不掩飾對秋明月的厭惡和痛恨。
“你倒是說說,你手上的傷哪兒來的?我竟不知,你小小年紀,竟如此狠毒,不惜傷了自己來冤枉我。”
“大夫人。”紅萼再也看不下去了,也不顧主僕尊卑,為自己主子抱不平道:“小姐今日被人衝撞在前,回來後不過就想好好睡個覺,您這般聲勢浩大的帶著一幫子人來二話不說就怒則雪月閣這麼多人。小姐為孝道大義,默默隱忍。可您卻屢次對小姐出口惡言,從前羞辱折磨也就罷了,今日小姐本就受了傷,您不體諒也罷,卻又為何這般污言穢語陷小姐於不義?您口口聲聲教導小姐要懂得尊卑上下,秋家名門之家,不可讓旁人看了笑話去。小姐也時刻謹記。從不敢有絲毫違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