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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月摸了摸她的頭,“沒事。”
“小姐,要吃酸梅嗎?”綠鳶擔憂道。
秋明月搖搖頭,“還沒出城,這都挨不過,出了城可怎麼辦?”她苦笑一聲,又有些欣慰道:“好在路途不遠,我先睡一覺,到時候到了喊我一聲。”
“嗯。”綠鳶在一旁拿著書香手扇輕輕的給她扇著。如今還不到五月,天氣還帶著春末的暖意,卻根本稱不上熱。之所以打扇,是因為馬車內太過悶熱,綠鳶擔心本就坐不慣馬車的秋明月再次因為馬車內窒悶的空氣感到不適。
秋明珠安靜坐著,唇畔帶著淡淡笑容。
另一輛馬車裡,秋明韻臉色有些發白,秋明容拍著她的背,一臉的擔憂。秋明蘭坐在窗邊,斜眼看了眼兩姐妹,時不時的咳嗽兩聲,沒說話。
一個時辰後,馬車終於停在了山腳下。這裡由下往上是長長的蜿蜒階梯,馬車上不去,只得步行。
終於到了,秋明月掀開車簾,很想不顧什麼大家閨秀的禮節就這麼跳下去,但她還是忍住了,搭著紅萼的手,下了馬車。
“小姐,面紗。”綠鳶從馬車內走出來,急急把一方白色面紗遞過來,紅萼連忙給秋明月戴上。左右看了看,還好沒人。
秋明月最討厭這些規矩,卻又不得不遵守。回頭看了眼都戴上面紗才陸續下馬車的幾個姐妹,她忍不住有翻白眼的衝動。見秋明韻額頭上大汗淋淋,甚為虛弱。她皺眉,走過去。
“八妹,堅持得住麼?”
秋明韻虛弱的笑笑,“沒事,我撐得住。”
秋明蘭咳嗽兩聲,瞥了眼秋明蘭,道:“上了寶華寺也就好了。”
秋明容忍著怒氣,扶著秋明韻。
“明韻,咱們走慢點就好了。別怕。”
秋明月轉身對紅萼吩咐道:“把我那件白色狐裘大衣拿過來給八妹披上。”她說著就解下腰間一個鵝黃色繡薔薇的香囊,遞給秋明韻。
“這香囊是我前幾天做的,裡面放了許多香料,可安心寧神,減緩疲勞。八妹,你戴著吧,或許會好一點。”
“謝謝五姐。”秋明容連忙接過來,感激的對她笑笑,然後給秋明韻佩戴在腰間。
紅萼拿了披風出來,“小姐。”
秋明月接過披風,親自給秋明韻披上。
“好點了麼?”
秋明韻點點頭,“暖和多了。”
秋明月想了想,又道:“綠鳶,把車上的金琺瑯九桃手爐和昨晚準備的帷帽拿出來。”
“是。”綠鳶又回到馬車內找東西去了。
秋明蘭看了秋明月一眼,笑得意味不明。
“五姐還真是準備齊全。”
秋明月回以一笑,“要出門,有些東西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不光暖衣披風,手爐帷帽,便是一般的傷風藥以及各種創傷藥我也準備著呢。六妹方才在車上氣色便不好,不防拿去試試?”
秋明蘭斂了笑,淡淡道:“謝五姐關心,方才府醫已經開過藥了。大夫說了,傷寒也有很多種,不可隨便吃藥,不然沒病也得吃出病來。”
秋明月也不理會她言語中的諷刺,笑道:“寶華寺深處高山,晚上尤其寒冷,六妹妹切記莫要吹風,以免病情惡化。”
秋明蘭眼神淡冷,“謝五姐關心,不過,五姐還是多注意注意八妹吧,她可比我嚴重多了。”
秋明月點頭,“八妹身子不好,既不能見風,也不能勞累。所以這一路,我們的腳程要放慢一些才行。”
“那是自然。”秋明蘭扶著丫鬟丁香的手,先一步往前走。
秋明珠走過來,“五妹,咱們也走吧。”
秋明月點頭,“綠鳶,紅萼,你們去照顧著八妹就行了,不用顧忌我。”
綠鳶紅萼有些猶豫,對視一眼,還是應聲而去。
這坡度太高,這群人除了秋明月和秋明絮,全都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便是秋明珠,也不免有些氣喘吁吁起來。
“五妹,我真佩服你,走了這麼遠你居然一點都不累。”她有些驚奇的看著步履從容絲毫沒有疲累之色的秋明月。
秋明月笑笑,“比起坐馬車,我寧願走路。”前世她喜歡到處旅遊,爬山完全是家常便飯,這點路哪裡難得住她?
低頭看身邊的秋明絮,“累嗎?”
秋明絮搖頭,“不累。”
她自小粗活累活做多了,手腳也麻利勤快,倒是不若一般富家千金那樣嬌貴。可秋明韻和秋明蘭就不那麼樂觀了,一個自小體內帶毒,一個又是刻意生病。特別是秋明韻,幾乎每走兩步就要喘息一會兒方才繼續走。秋明容一直體貼的照顧她,倒是沒有喊過一聲苦累。
“還有多久啊。”秋明蘭終於忍不住抱怨了。
秋明月腳步一頓,回頭看她,突然道:“六妹,你可以讓人回去給你準備一頂轎子。這樣就方便了。”
秋明蘭眼眸再也忍不住出現憤怒,看著秋明月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齒。
秋明珠走過來,輕嘆一聲。
“六妹,走吧。”
秋明蘭瞪了她一眼,提起裙擺再次向前走。
秋明琦、秋明浠、秋明錦一直都沒有說話。一來本來就和這幾個妹妹交情不深,何況雖然是兄妹,卻也要注重男女之防。秋明蘭又是大房嫡女,平素各不相干,只要沒有正面衝突,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罷了。
一場小鬧劇過後,眾人又開始往山上走。
一行人慢慢悠悠的到午時才平爬上山,見到了這座駐紮在這裡幾百年風雨飄搖卻仍舊固若金湯的寺廟。
香菸繚繚,鐘鼓聲悠悠入耳,伴隨著呢喃的誦經聲,聲聲入耳。
燙金的三個大字落入眼底,秋明月微微眯了眯眸子。
秋明韻剛踏上山就一陣頭暈,秋明容趕忙扶住她。
“八妹。”
秋明琦皺眉,走過去。
“八妹,你怎麼樣?”好歹也是一房所出的兄妹,秋明琦對這個妹妹還是有幾分關心的。
秋明月回身走過去,“怕是太過疲累了。”
秋明珠也道:“還是得讓八妹早點休息才是。”
秋明蘭臉色也有些白,卻涼涼道:“休息?四姐莫不是忘記我們此行的目的?既是求佛祈禱,為何佛在眼前反倒是為了一己自身避而不見?”
“拜佛祈禱何時都可以,用不著如此倉促。”
秋明蘭嘴角一抹冷意,“祖母吃齋念佛多年,如今佛門金身在此,若我們就此錯過,豈非違背祖母一片苦心?”
“六妹。”秋明月忽然回過頭來,笑得優雅。
“我突然想起那日三姐說過的話,如今細細想來,倒是很有道理。”
秋明蘭蹙眉,摸不准她究竟想幹什麼。
“什麼話?”
“嫡庶尊卑,上下有序。”秋明月繼續笑得優雅而散漫,“佛門貴重之地,神聖不可侵犯,博愛廣仁,自是悲憫世間。這拜佛燒香,自然也應該按照禮儀尊卑的順序。六妹,你說,我說的對嗎?”
秋明蘭臉色有些發青,若是平常,她最為驕傲的便是這嫡女的身份。可用在今時今日,她卻如此厭惡,特別是秋明月臉上淡雅仿佛看穿一切的笑容,她更是痛恨。
“佛言,眾生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秋明月微笑依舊,淡淡拂袖,姿態優雅而從容。
“佛主廣博仁愛,自是憐憫眾生。我們一路走來,風塵僕僕,就如此跪在大殿祈求佛珠保佑,豈非不敬?豈不是更違背祖母參悟佛經的初衷?”
秋明蘭咬牙,與秋明月呈口舌之爭,她從來都只有輸。
差不多了,秋明月也不想讓她太沒臉面,便道:“六妹本就傷害侵體,八妹也是疾病染身,如此貿然前往,更是觸怒佛顏。倒不如好好休息一晚,沐浴淨身後再誠心求禱,豈不更兩全?”
秋明蘭抿著唇,就是不認同秋明月。
秋明琦皺眉,走過來道:“六妹,別在固執了,我看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先去問問主持,讓我們在這裡住一晚,要禮佛參拜,也得等你和八妹身子都好一點再說。”
“是啊。”秋明浠也道:“五妹說得對,帶著病體,確實對佛主不敬。”
秋明蘭本想在說什麼,卻不想走了大半天的路,剛才又一時氣急,竟又再次咳嗽起來。
“小姐。”丁香和小風慌忙過來拍著她的背,眼神擔憂。
秋明琦年長,也最為穩重,便道:“就這樣決定了,你們先在這兒等著,我去見見方丈。”他說著大步向前走去,也沒理會身後的秋明蘭。秋明蘭是嫡女,他也是嫡子,而且又是兄長,有些時候,不必畏懼她這個大房嫡出的妹妹。
秋明月看了眼離開的秋明琦,又依次看了看秋明浠和秋明錦。
這三個人,秋明琦年齡最大,也最為沉著內斂,雖然才十七歲,長得倒是一表人才。早說了,秋家的子女,基因都不錯。只不過這秋明琦性子卻完全不似三夫人的表里不一,城府極深的樣子,舉手投足之間倒是頗有氣韻。
上次三夫人說已經在為他議親,對方是個庶女,還被二夫人諷刺了一番。
其實憑著秋家的地位,秋明琦便是嫡庶字,也斷不用委曲求全娶一個庶女。只不過秋明琦暫時未有建樹,娶個小門小戶的嫡女,三夫人怕是也不喜歡。
周家是世家,周大人身為御史台,若能結下這門親事,日後對秋明琦的前程肯定是有幫助的。
至於庶女嘛,三夫人本身自己就是庶出,倒是不用計較那些。
看來,府里很快就會連著舉辦兩次婚禮了。
無聲笑笑,她又瞄了眼秋明浠。典型的文弱書生,長得倒是白白淨淨,只是有時又有些怯懦。月姨娘能在二夫人手底下安然生下一個兒子,且平安活到今天,絕不是個善茬。只是不知道,為何她的兒子這般懦弱?
秋明錦,完全繼承了三老爺的好色,整日就和一幫狐朋狗友聲色犬馬,小小年紀便眼眶浮腫,青色隱現。聽說三夫人對這個庶子倒是尤其縱容寵愛,這兩年前前後後塞給了他好幾個侍寢的美貌丫鬟。他還因此得意,越加不學上進。
秋明月心中搖搖頭,三夫人分明是在捧殺秋明錦。可憐路姨娘愛子情切,竟縱容他至此。
心念電轉只在一瞬間,回神的時候,秋明琦已經走了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