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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尤其是那些世家千金,都紛紛屏住了呼吸。
鳳傾玥根本沒看任何人,他的眼神向來只專注在一個人身上。哪怕,他能捕捉到的從來都只是她的背影。然而那淡漠的背影卻又似那開得燦爛的荼蘼花,蓋過世間一切千嬌百媚。待那背影消散在迷霧中,他眼中便再也容不得其他。只留下孤寂的,漠然前行的腳步。
似乎在專注覆上她走過的腳印,一步一步,很輕卻又很重的刻進了他心底深處。帶來斑斑的血痕,卻又綻放如妖嬈的桃花。
好像那一年,穿花拂柳沉靜踏雲而來的女子。一襲白紗覆面,漠然轉身的背影…
在他離去後,周圍那些人才回過神來,隨即默不作聲的走了進去。
然而在北角處,卻有一男一女並肩而立,傳來女子有些好奇的詢問聲。
“大皇兄,剛才那個白衣男子是誰?”
負手而立的華衣男子,隱在斑駁陰影下的容顏似雪如玉,眼神若神光琉璃,似要照亮那翩躚而去的背影,又似什麼都抓不住,徒留滿眼的黯然和苦澀。
“他是鎮南王世子鳳傾玥。”他抬頭看身邊的妹妹,“小妹問這做什麼?”
如果秋明月在這兒,必定會認出,說話的男子便是昔日在秋府的大少爺秋明軒,如今的軒轅大皇子軒轅逸。而他身邊的宮裝女子,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小妹。軒轅老皇最寵愛的小公主,軒轅文玉。
軒轅文玉似乎有些失神,而後又笑笑。
“沒,我是看他長得挺出眾的,大昭竟然有這樣的男子,所以有些好奇而已。”
軒轅逸笑了笑,眼神里流光溢彩。
“文玉長大了,也該選駙馬了。嗯,此次父皇讓你我來大昭簽署兩國和平協議,願意與大昭和親。大昭去年才經歷了宮變,沒有成年的皇子。倒是這個鎮南王世子,雖然身份不如皇子尊貴,但好歹也是出身皇室,且人品才貌都是上乘。要說和你也算相配,不過我總覺得他這個人有些看不透,你若嫁給他,怕是——”
“大皇兄,你在說什麼呀?”
軒轅文玉瞪了他一眼,“誰說我要嫁給他了?你明知道我心裡——”她咬了咬唇,眼睛裡又流露出幾分黯然失落來。
軒轅逸嘆了口氣,自然知道這個妹妹在想什麼。
“文玉,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容燁其人太過危險,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你還是儘早忘了他吧,莫要再心存妄念了,否則日後痛苦的還是你自己。”
見妹妹滿眼痛楚,軒轅逸又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肩。
“皇兄知道這話你聽了傷心,你現在還年輕,自小又沒受過什麼苦,不懂得人心險惡。況且父皇都派人找了容燁那麼久他都沒出現,可見是沒有將你放在心上。雖然我也欣賞容燁大才,但是他那個人傲骨太甚,桀驁不馴不能屈居人下。你是皇室尊貴的公主,父皇也不會允許你嫁給一個普通的老百姓。所以你還是斷了念想吧。此次趕赴大昭,我會幫你選一個適合你的駙馬。”
軒轅文玉咬著唇,眼神里有晶瑩閃爍。
“公主。”
一件披風落在她身上,軒轅文玉抬頭,對上女子和善的眼神,抿了抿唇。
“皇嫂——”
“文玉,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要叫蘭側妃。這是在大昭,切莫忘記了皇室禮節,被人看了笑話去。”軒轅逸淡然夾雜著幾分不悅的聲音,讓李蘭芝臉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分。微微側目,但見他臉上溫和的神色已不在,眼神淡漠如水。她垂眼,眼底一片黯然。
軒轅文玉撇了撇嘴,“你又沒有娶妻,我就是要叫皇嫂。你要是不准我叫,有本事就娶個皇子妃啊,我立刻就喚稱呼。”
軒轅逸已經轉過身,走了數步,才傳來他淡漠卻又似含了幾分堅定的聲音。
“今晚我就向大昭的皇帝秋娶貴女,為我軒轅大皇子妃。到時候,可別又叫錯了。”
李蘭芝猛然抬頭,見他步履沉穩背影堅決,嘴角流露出幾分悽然來。軒轅文玉有些訝異,“皇嫂,我剛才沒聽錯吧?皇兄他說,他要娶妻?”
莫怪軒轅文玉驚訝,在軒轅,無論是皇宮還是朝臣,誰都知道這位大皇子不近女色。大皇子府除了一個側妃,連個姬妾都沒有。而這個唯一的側妃似乎也不得他喜歡,成親都快兩年了,連個子嗣都沒有。很多人都在私下裡偷偷傳聞,若非如今的蘭側妃是當初大皇子還在民間的時候娶的妻子,只怕也留不長。
而如今,軒轅逸卻說要娶妻,這怎能不讓軒轅文玉震驚?
李蘭芝已經收起了自己的情緒,淡淡道:“皇子處事自有他的道理,況且大皇子已近二十歲,膝下卻無子息,總歸是不妥。若真娶了正妃,我也能交手府中庶務,安心伺候皇子和皇子妃。”
軒轅文玉皺眉,“那你呢?”
李蘭芝淡淡一笑,眼角的笑意掩飾了泄露的苦澀。
“當初大皇子流落民間,為了掩人耳目才娶了妾身。如今大皇子已然回歸皇室,身份高貴,尚且沒有休棄妾身,妾身已經很感激,不敢再奢求其他。”
“可是——”
“公主。”李蘭芝打斷她,“時間不早了,我們進去吧。”
軒轅文玉無奈,只得跟著她走了進去。
壽宴仍舊在昭陽殿舉行,群臣以及家眷已經依次坐好。上方空蕩蕩的幾個位置是給太后孝仁帝以及皇后留著的,下方的群臣在各自說著話,氣氛倒也和樂融融。
端木清是他國公主,是大昭的貴客,人家的身份擺在那兒,她的位子自然是上座,而且一個人盤踞一桌。看到秋明月,她眼角微微上揚,流露出幾分笑意,頗有幾分挑釁的味道。
秋明月只是淡淡而笑,她自然看得出來,這個西戎的五公主絕對不是養在皇室里的嬌花,而是一個掠奪者。
不過那又如何?表現在臉上的敵意,總比笑裡藏刀口蜜腹劍來得明朗。於是她對著端木清笑得很溫和,將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端莊和優雅展現得淋漓盡致。
端木清揚眉,似乎對她這般作態很不屑,又似乎在納悶鳳傾璃怎麼會看上她這樣木訥光有美貌的花瓶?
然而她的鬱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下一刻,在太監的高呼聲中,軒轅逸走了進來。大殿內各種聲音都有一瞬間的寂靜,紛紛將目光投向走進來的華麗男子身上。軒轅逸當初在秋家的時候,雖然只是一個很少出門的世家公子,但是好歹上過全京城最好的學堂,是以好多富家公子哥都認識他。
只不過時移世易,這些人也都明白,如今軒轅逸身份不同了,且又涉及到兩國邦交,自然不敢出言挑釁。寂靜也不過只是一瞬間,又各自繼續了方才的事。太監領著軒轅逸以及後面的軒轅文玉李蘭芝幾人去了自己的席位上,便躬身退下。
秋明月一直沒有看軒轅逸,太監的高呼聲想起的時候,她正低著頭對鳳傾璃說著什麼,臉上笑意融融,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她心情極好。
鳳傾璃也一臉的笑意,滿殿賓客之中,仿佛他們兩人獨獨隔離喧囂之外,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對面,鳳傾玥手執酒杯,看著清冽的酒水,唇邊似乎有笑意流淌。然而那艷艷水波中,卻是永無人看懂的寂寞和荒涼。在這滿殿的輝煌觥籌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軒轅逸一走進來就注意到了秋明月,方才在宮門口就看見了她。一年多了,她似乎更美了,眉宇間都散發著屬於婦人的嫵媚和幸福。
而那樣的情緒,都是另外一個男人給她的。那個,坐在她身邊的男子。
早就猜想到這個結局的,原以為他會淡然處之。然而親眼見到,他仍舊是嫉妒。嫉妒如火焰,燒得他心肺脾腎都在疼痛。他低頭,清冽的酒入喉,勉強止住了那灼燒至面上的疼痛。然而血液里卻仍舊冰冷駭然,如結冰雕。
從踏入大昭境內,踏入京城,踏入皇宮,他都在期待這一刻,期待著久別重逢,期待著與她相視。就像兩年前,她款款踏入秋家的大門。抬頭的瞬間,看向他的眼。震驚,而微微疼痛,震撼了他的心,讓他那顆早就冰冷的心竟也微微一痛。從此,他記住了那樣一雙眼。
那些人想方設法的害她,她卻我自悠閒,冷眼看她們唱獨角戲。等到她們幸災樂禍的時候,她再給予重重一擊。
那樣決絕又聰明的女子,又是那般聰慧而毫不張揚的女子。她在用自己寂寞的喧囂,來詮釋獨屬於她自己的寂寞繁華。沒有人欣賞她,或者,那些人不配欣賞她。
而他,就躲在暗處,看著她步步生蓮,一步步獲得她想要得到的一切。也,一步步離他越來越遠。
原以為,她和鳳傾璃的婚姻,不過也是政治下的不得已而為之。然而此刻看她眉目溫情溢滿,看她眼中笑意摻雜著愛戀與柔情,看著那男子專注於她臉上獨一無二的深情繾綣,似乎再也看不見這塵世繁華。而他,也早就被她關閉在心門之外。
不,應該是說,他從未走進她的心。
那麼,初見之時她看過來的那一眼,又算什麼呢?
她說他長得像她一個故人,然而回到軒轅以後,他就暗自調查了她在揚州的所有,從出生到成長,事無巨細,都調查得清清楚楚。除了她三年前落水醒來後性情有所變化,卻從未發現她那十幾年生命中有什麼特別的男子出現。更何況她本就是大家閨秀,礙於世俗禮法,也不會與任何男子有過多的接觸。
她是騙他的嗎?
不,他看得懂那一刻她眼神里的回憶和飄渺,若非是生命中尤其重要之人,她不會露出那般悵惘又嘆息的神色。
那麼那個人是誰?容燁?不,不可能。從他離開那日,容燁看她的眼神,雖有壓抑渴望的愛戀,但是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的隱忍和放手。而她看著容燁卻只是淡淡的,君子淡如水的神情。那個人不是容燁。可是,到底是誰呢?
他低頭思索,門外卻傳來太監的高呼聲。
“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統一起身,待孝仁帝,太后和皇后走進來坐下後,才全體跪下,高呼萬歲。端木清軒轅逸和軒轅文玉是別國皇子公主,又是以使者的身份來恭賀太后壽宴,所以不用行跪拜之禮,只象徵性的拱手表示尊重。
孝仁帝一揮袖,“眾卿平身。”
“謝皇上。”
所有人坐回自己的位置。
孝仁帝看了眼軒轅逸和端木清,眼神里閃過一絲精光,而後朗聲道:“今日太后壽宴,眾卿不必拘禮,開懷暢飲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