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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對不對?只不過一直沒有告訴我而已。對嗎?”
鳳傾璃低頭沉默,沒有否認。
秋明月忽然笑了起來,眼底卻有濃重的悲涼。
“我原本還想著暫時隱瞞你。如今…呵呵呵,看來是我太過自負了。”
鳳傾璃卻因為她的話眼神一變,卻又立即恢復如初。
“為什麼幫他?”
他的語氣沉靜而淡漠,沒有絲毫的波瀾起伏。眼睛卻絲毫不離她的臉,不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秋明月眉眼暗了暗,搖搖頭。
“不知道。”
鳳傾璃抿唇不語,臉色籠罩了一層霧氣,遮住了他眼底的深邃。
秋明月又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吧。上一輩的恩怨,他也只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鳳傾璃不說話,眼神卻有一絲的冷意和痛意。
秋明月眼神呆怔的看著妖冶的燭火,聲音呢喃若風。
“對於男人來說,責任,和使命。或許真的勝於一切。就像你,不是也有自己必須堅守和為之奮鬥的目標麼?”
最後一句說完,她眼神定在鳳傾璃臉上。
鳳傾璃渾身一顫,感覺在她明亮清透的目光里,內心潛藏的所有秘密全都化為烏有。他有些狼狽的別開眼去。聲音嘶啞而低沉。
“就像你所說的那樣,責任和使命,已經讓他無法逃避。所以,即便他再無辜,也必須承擔他應該承受的一切。”
秋明月啞然不語。
半晌,鳳傾璃回過頭,見她低頭沉思,臉色隱在陰影里,有一種落寞的蒼涼。他忽而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對上她明鏡而自嘲的眼神。心中顫了顫,聲音越發的柔和。
“萱萱,有時候,善良和寬容,我們要不起。”
秋明月渾身一顫,眼神苦澀。
“我知道。”她垂下眼帘,“我已經勸過他了,可是…”
鳳傾璃雙手捧著她的臉,認真的看著她。
“萱萱,你這麼聰明,可不要鑽牛角尖。你當知道,生在這個時代,很多時候,我們不可以任性而為。”
秋明月抿了抿唇,靠近他懷裡。
“如果,他們離開呢?”
“你絕的,沒達到目的,他們會離開麼?”
鳳傾璃反問,秋明月再次沉默。
“更何況,他們殺我大昭官員及其家眷,便是本國宵小之徒,也難以逃脫律法的制裁,又何況他國番邦?豈非挑釁我國天威?”他話到此,忽然詭異又不屑的一笑。
“其實所謂的天威,不過就是人心的自私和自負而已。”
秋明月詫然的看著他,“你…”
鳳傾璃收斂好眸中神色,道:“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秋明月奇怪的看著他,“剛剛我讓你走你不走,現在怎麼這麼自覺了?”
鳳傾璃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道:“你趕我走,和我自己離開,是不一樣的。”
秋明月不置可否,從他身上站起來。
“久走夜路必闖鬼,你以後還是不要來了吧,免得被人發現。”
鳳傾璃有些恨恨的看著她,“我天天來你都不待見我,要是我哪天不來,指不定你就把我王道九霄雲外去了。我能放心麼?”
秋明月嘴角抽搐,“我有那麼沒心沒肺麼?”
鳳傾璃不說話,眼神卻明顯有這控訴。仿佛在說,你說呢?
秋明月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乾咳兩聲。
“行了,你不是要走嗎,趕快走吧,別再囉嗦了,小心等會兒被人發現。”
鳳傾璃這才不甘心的轉身,剛欲離開,忽然想到什麼,回頭,蹙眉道:“你今日得罪了你那個六妹,估計她又得想招對付你了,你得小心點,別被她給算計了去。”
秋明月有些好笑的看著他,“自你認識我以來,你看到過我被人欺負不吭一聲嗎?”
鳳傾璃想想也對,又瞪了她一眼。
“向來只有你欺負別人的份兒,尤其是我。”
秋明月無語轉身,“趕快走趕快走,今天累了一天,我要睡了。”她說著,當著他的面就開始脫下外衣,然後躺在了床上。
鳳傾璃眼神似有笑意划過,她在他面前越來越隨意了。這是不是證明,他在她心中的位置,越來越重了?
“對了,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另外一件事的。”
秋明月伸手挑開帳簾,伸出頭來看著他。
“什麼事?”
“你讓我給你找的人,已經找到了。”
秋明月眯了眯眼,陡然鬆手,層層輕紗垂落而下,在地上灑出月色的光輝。
“不需要了。”
鳳傾璃敲了敲把手,微微挑眉看著她。
“為何?”
秋明月睜著眼睛,聲音從紗幔里傳出。
“已經沒有必要了。”
“是嗎?”他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既然已經找到了,就不要浪費了吧!”
秋明月透過紗幔看他,“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
“不。”鳳傾璃搖頭,“你不是喜歡做事情有始有終嗎?那麼,現在也不要放棄吧!”
秋明月沉思不語。鳳傾璃轉身,默默離去。
秋明月卻望著帳頂,久久不能入睡。
她想著鳳傾璃的話,二夫人和秋明軒只怕還是逃不了一劫。其實平心而論,她不討厭秋明軒。更何況,他有一雙與那人極其相似的眼睛。
在那個世界,她無法回應那個人的感情。在這裡世界裡,那個與他有著同樣眼神的人,也同樣給予了她一分感情。那麼既然仍舊無法回應,至少她不該傷他。
又想起沉香的娘。
秋明月翻了個身,側對著帳簾,腦海中划過無數種想法。卻找不到突破口。
想想,她是去年初來到這個世界,今年三月從揚州來到京城秋府。這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卻發生了這麼多事兒。想到不久後鎮南王府的賞花宴,她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只見過兩次的鳳傾玥。
第一次見他,是因為明瑞。那般雲端高華的男子,如從海平面升起的碧海明月,於沉鬱濃霧中破開天際,瞬間光華萬丈。也衝破了她心中的憂鬱陰暗,讓她自慚形穢。
也讓她沉寂二十多年的心,怦然跳動。
第二次見他,是在寶華寺,她正算計自己的親妹妹。抬眸對上他含笑卻又洞察一切的目光,她不覺心中微微一滯。有種羞愧的感覺頓時溢滿了胸腔。同時,心中那種糾結而清晰的疼痛伴隨著血液流遍全身。有一種名為絕望的情緒像一團烏雲,遮住了心間那唯一的光明。
或許那個時候她不明白自己對鳳傾玥是出於何種情感。但是她本就是極為聰明之人。再加上如今自己也算深陷情海之中,怎能不明白那時初見的驚艷和心動?
對,沒錯,就是心動。
她站在終於明白,當日下山之時,秋明珠為什麼會對她說那番話。
呵呵呵~枉她自負聰明,卻在這件事上當局者迷。
但是她也清楚的意識到,那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美夢。夢再好,也會有醒來的一天。
那般高居雲端的男子,本就不應被塵俗感情羈絆。
他的美是極致的,讓人一眼驚艷並且沉淪其中不可自拔。但是又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便是有一點肖想猥褻,都是一種罪過。特別是他微微啟唇含笑的樣子,溫柔中卻又讓人感覺濃濃的疏離和冷漠。
她想,這樣的男子,如何是凡人能夠降服得了的?
鳳傾璃也美,但是他美是容色精緻,毫無瑕疵,雖也氣質高貴,但是偶爾彆扭的性格卻讓他看起來更真實一些。至少,他不是一個夢,是真實的存在她的生命里。
秋明月笑了笑,笑容有些涼薄。她向來是理智的人,理智得近乎冷血的女人。即便是感情,她也可以就這樣輕輕的拿起,再輕輕的放下。
果然,她的確夠冷血。
突然又想到,本來是打算問一問薛雨華的。不過又想想,依照鳳傾璃愛吃醋的性格,估計又要黑臉了。
算了吧,這事兒以後再說吧!
她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翌日,一大早秋明月就起來了。剛剛洗漱規整,還沒用早膳,夏桐就匆匆進來,隔著珠簾道:“小姐,大夫人回來了。”
“哦?倒是挺快。”
秋明月的聲音透過珠簾傳出來,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然而那笑意又如清泉如空氣,一出口便消散在空中。
房間傳來細微的聲音,那是裙擺帶動風的聲音。秋明月似乎站了起來,正朝屋外走來。
“林家可來了多少人?”
夏桐抬頭就對上秋明月一雙碧清透徹的雙眸。
“林看夫人和太師都來了。現在都在老太君得壽安院。”
“哦。”秋明月聲音淡淡,然後又低低一笑。
“林老夫人?看來還真是來幫她撐腰奪權的呢。”
夏桐抬頭看她,只覺得她神情淡淡,所有情緒都隱匿在那一雙幽深的鳳眸里。
她心中嘆息,小姐的心思藏得越來越重了。
“林太師今天沒有上朝嗎?”
“據說好像告了假。”
秋明月點點頭,又問。
“麗姨娘和雲姨娘知道了嗎?”
夏桐一愣,似沒想到她突如其來的問題,遂久久沒能回神。
秋明月眉間微動,“嗯?”
夏桐立即回神,低頭道:“大夫人剛剛回來,闔府上下都不知道。麗姨娘和雲姨娘那邊的也沒人通知,許是不知道的。”
“那就著人去告知一聲。主母回府,妾室理當迎接請安。”
夏桐先是一怔,隨即瞭然。
“奴婢這就去通知寶兒。”
秋明月微微一笑,眼神深意似一個漩渦。
“不,這消息不能從雪月閣里傳出去,你可明白?”
夏桐立刻點頭,“是,奴婢知道該怎麼做了。”她說著就匆匆走了出去。
綠鳶站在秋明月身後,道:“小姐,現在要去壽安院嗎?”
“明絮去給祖母請安了嗎?”
“嗯。”綠鳶點頭。
“早膳做好了嗎?我餓了。”她突然開口,淡淡說了一句。
綠鳶一愣,“厄?紅萼已經去傳膳了,大概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小姐,不去壽安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