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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琦一驚,“祖母?”
老太君卻不再看她,轉而看向秋明容。
“明容,你說吧。你發現了什麼,又有什麼苦衷?”
秋明容哭泣著,道:“祖母,是母親,是母親給玉姨娘下毒。是她,是她用明韻的性命逼迫玉姨娘為她剷除爹的那些姨娘小妾。是她逼迫姨娘那樣做的,那些關於姨娘恃寵生嬌不敬主母的謠言,也是她傳出來的。姨娘死了,她又用明韻的命威脅我,讓我為她做牛做馬…祖母,都是她做的。我沒有辦法,如果我不聽她的,她就給明韻斷藥,明韻她…”
她說著,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祖母,你要給明韻做主啊。姨娘是被她害死的,明韻身上的毒也是她下的…”
三夫人全身失重,跌倒在地,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秋明琦立刻站起來,三兩步就走到她面前,將失神的她扶了起來。
“娘,你沒事吧。”
老太君卻面色無波,看著秋明容。
“還有呢,她讓你做什麼?”
秋明容哭著搖頭,“姨娘死了,她對我威逼利誘,問我姨娘是否留下什麼遺物,讓我交給她。她說姨娘藏著什麼東西,可我不知道啊…祖母,我真的不知道…”
老太君眼睛眯了一下,看向三夫人。
“素櫻,你在找什麼?”
三夫人機靈靈的回神,立刻推開秋明琦,跪到老太君面前,一臉的哀戚委屈。
“娘,我嫁進秋府這麼多年,我是什麼樣的人,您還不清楚嗎?我哪裡敢給玉姨娘下什麼毒?什麼七靈糙,我聽都沒有聽過,如何會有?”
“三嬸子。”秋明月突然開口了,“沒有人說你手中有七靈糙。”
三夫人猛然一顫,這才知道,她心慌之下,居然自己不打自招了。
“娘,你真的…”秋明琦也是一顫,眼神不可置信而悲傷。
三夫人立即意識到什麼,抓著老太君的衣擺,哭道:“娘,我沒有,你不要聽她們胡說,我沒有害玉姨娘。我沒有…”她又哭道三老爺跟前,“老爺,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做過。我知道你寵愛玉姨娘,我怎麼可能給她下毒呢?老爺,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明韻自幼身體就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啊。這些年,我待她視如親生,日日關照。我如何會害她?再說了,玉姨娘便是再得你寵愛,我心裡就算不甘嫉恨,可她也只是一個妾而已,我是你的正妻,她永遠都越不過我,我又有什麼理由害她呢?老爺,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在提醒三老爺也在提醒老太君,她是三老爺的正妻,是秋府的三夫人。而玉姨娘,不過只是一個妾而已。
寵妾滅妻,自古都是不容於禮教道義的。
三老爺一直怔愣的坐著,聽到三夫人的哭鬧聲,他低頭,目光沒有焦距的看著她梨花帶雨的容顏,久久沒有說一句話。
三夫人暗恨,心想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她咬了咬牙,轉頭對滿面淚痕的秋明容道:“明容,我自問帶你不薄,你為何這般污衊於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失去本心,擦肩而過
秋明容擦了一把眼淚,道:“我沒有污衊你。我說的都是事實,這些年,你逼著姨娘以驕橫的姿態在府中為所欲為,你借她的手為你除掉爹的小妾以及那些沒有出生的孩子。你在四哥還未成年就給他安排通房丫鬟,你捧殺他,把他教成一個紈絝子弟。你…”
她顫抖著手指,悲憤的怒指著她。
“你讓姨娘替你承受那些莫須有的罪名,你只會以這張虛偽假善的面孔來欺瞞大家。你表面柔弱,實則心如蛇蠍。”
“夠了,明容,不要再說了。”秋明琦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萬萬想不到,平時柔弱不爭的母親,居然背地裡做了那麼多惡事。這讓他情何以堪?
秋明容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一個勁兒的流淚,像是要把這些年的委屈和辛酸都哭盡一樣。
秋明月蹲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別哭了,都過去了。”
秋明容順勢就靠近她懷裡,“五姐…嗚嗚嗚嗚…”
秋明韻躺在床上,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垂淚。原本美艷的容顏此刻被毒素折磨得面色慘白,眉眼憔悴,手瘦得只剩下一層皮,滿手的褶皺,看起來就像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婆。
這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女啊。
三夫人,當真狠心。
秋明月沒有看三夫人,這一天遲早都得到來,不是嗎?只是可惜了秋明琦,生生被三夫人給連累了。
三夫人又氣又恨,“明容,你口口聲聲說我下毒,證據呢?你拿出證據來啊。”
“證據在這裡。”
門口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眾人循聲望過去,卻是又蓮走了進來。而她後面,跟著一大群丫鬟婆子。
三夫人臉色突然白了,眼神死死的盯著又蓮手上那個黑色的盒子。
又蓮帶著那群丫鬟婆子走進來,跪在老太君面前。
“奴婢見過太君。”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身後那群人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三夫人身上,久久不動。
秋明琦呼吸都停止了,他目光呆呆的,愣愣的看著又蓮手中的盒子。他記得,小時候他在三夫人房裡看到過那個盒子。黑色的,上面雕刻著簡單又繁瑣的花紋。小時候他好奇的想要打開,卻被三夫人呵斥了一頓。那是三夫人第一次對他發脾氣。
後來,他便再也沒有看見過那盒子…
秋明月忽然站起來,“祖母,我累了,想回去了。”
今天這一齣戲是她和秋明容聯合著秋明錦早就算計好的,可是到頭來,她忽然不想看結果了。就像繁華落寞,到頭來,卻什麼也沒有得到。三夫人算計一生,為了什麼?為了寶藏?為了婚姻?為了兒子?而今天,當一切華麗的面紗解開後,露出血跡斑斑的醜陋真相。她所在意的,她愛的那一切的一切,都算什麼?
浮華落幕,發現自己不過紅塵一粒塵埃。面對命運的不公平和捉弄,那無疑是最慘痛的打擊。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眼神定在她忽現悲涼入骨的眸色里,心中不覺一震。
一個十三歲的少女,正是豆蔻年華。如何會有如此蒼涼的眼神?這大千世界,朗朗乾坤,金玉華蓋,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多少人追逐一生不覺疲憊。她卻還這么小,卻為何看起來已經歷盡蒼穹一般?莫不是身在此境,日日面對刀鋒冷箭,暗箭算計,身心疲憊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閉了閉眼。
“嗯,回去吧,好好休息。”
何止是秋明月覺得疲憊?她一輩子呆在後院,日日見慣了這些看不見血腥的爭鬥。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每個人都戴著面具活著,誰能不累?
秋明月走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又停頓了一下。回頭看老太君,想起她之前對自己的懷疑試探,又想起最開始自己踏進秋府的時候她的百般維護和疼愛。
其實這一切,都不是假的。這個世界封建等級制度那般嚴明,活在內宅的女人,一生能有什麼所求?活到老太君這把年紀,不過就是希望家和萬事興而已。
她有錯嗎?不,她沒有錯,誰都沒有錯。
這一切,都是屬於女人的悲哀。
“小姐。”
綠鳶和紅萼聽聞了秋明韻毒發一事早就跟著跑過來了,只不過一直等候在門外,現在見她出來,便迎了上去。
“回去吧。”
秋明月神色淡然,眉宇間有一絲疲憊。抬頭看看天空,日上中空,快午時了呢。
紅萼綠鳶敏感的察覺到她的異樣,“小姐?”
秋明月低頭笑笑,忽然道:“綠鳶,我突然覺得,上次在寶華寺山腳,你說的話,其實很對。”
綠鳶疑惑的看重她,“什麼話?”
“我們或許真的不應該來京城。”
綠鳶紅萼一怔。
秋明月目光幽幽的看向遠方,一隻小鳥從天際飛過,穿梭在藍天白雲下,自由翱翔。
“你們看那隻小鳥,以前在揚州的時候,我就是那隻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然而來到這裡,我就成了籠子裡的金絲雀。錦衣玉食,卻終究失去了自由。”
她嘆了口氣,唇邊一絲苦笑。
“有得必有失。一直以來,我都計算著用最少的失去換來最大的得到。然而到了現在,我才發現,其實得與失,無論何時都是相等持平的。”她接住從枝幹上飄落的一片樹葉,手指摩挲著葉子的紋路,道:“算計,又何嘗不是一種失去?失去本心。”
綠鳶和紅萼不說話了,空氣陷入了沉默。
秋明月向前走去,暖風融融,花香四溢。
“這諾大府邸,人心難測,等著吧,還有得鬧呢。”
綠鳶終於忍不住問道:“小姐,八小姐…怎麼樣了?”
秋明月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想起綠鳶還是秋明韻和秋明容的表姐,她心中擔憂也是正常的。
“李大夫已經開了藥方,調養一年就無甚大礙了。”
“一年?”綠鳶咬了咬唇,又鬆了口氣。
“總算真相大白了,也好。索性八小姐還小,一年以後也才十三歲而已。到那時也該大好了。”
秋明月知道她擔心的什麼,女子若是有惡疾,將來是沒有好人家敢娶的。
她突然又想到之前去書房的時候,嚴義和綠鳶的眼神互動。她眼神微閃,狀似漫不經心的問道:“綠鳶,你和父親的長隨嚴義,很熟?”
綠鳶一愣,而後突然明白了秋明月的意思,小臉一白。慌忙跪在地上,道:“小姐,奴婢日日跟在你身邊,除了雪月閣,就只有浣衣房呆的時間最長。嚴義是老爺的長隨,平時很少來後院,奴婢跟他也不過見過幾次面而已,何來的相熟?”
秋明月蹙眉,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我才問了一句,你倒是回我十句。當真越發的伶牙俐齒了。”
“小姐。”綠鳶抬起頭,眼神委屈的看著她。
秋明月無奈的搖搖頭,“行了,起來吧。你只是想要告訴你,豪門大院忌諱多,可別一時沒了分就好。你要知道,如今我們的處境仍舊艱難。有些事我能保得住你們,有些事,如果逼到了死角,我也無能為力。”
這番話端的是無奈又慎重,綠鳶臉色立即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