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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月才這樣想著,宇文溪已經拉著自己想要跑過去了。她正準備阻止,便聽得長公主冷哼一聲。
“鎮南王世子好大的氣場,是在諷刺本宮也不過庶出公主,當不得皇室嫡出尊貴麼?”
鳳傾玥停下腳步,單手負立,淡淡言。
“德妃娘娘端莊賢淑,得皇上寵愛。長公主又是皇上長女,自是尊貴非凡的。”
原來是德妃的女兒?怪不得這麼張揚呢。
秋明月心中明了。
長公主傲嬌的抬起下巴,忽而一指秋明月。
“你認識她?”
鳳傾玥看向秋明月,秋明月立即就感覺如芒在背。因為隨著鳳傾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周圍那些女子的目光也全都隨之落下。寸寸如寒冰,宛如毒蛇。陰冷、嫉妒、諷刺、不屑一顧。她不由得嘆息,如今自己當真是觸怒眾人了。
只一眼,鳳傾玥便收回了目光,淡然無波,並未回答長公主。
“公主一個人來的嗎?”
長公主見他不答反問,當即就有幾分生怒。
“我在問你話,你是不是認識她?”
鳳傾玥目光淡淡,如水無痕,卻也不回答她。
兩廂對峙,空氣變得有些壓抑而低沉,涌動著危險的分子。
秋明月嘆息一聲,正欲開口說什麼。卻突然聞聽得一個帶笑的聲音傳來。
“柏雲,這裡都是女子,你來這兒做什麼?”
秋明月一愣,這聲音陌生而熟悉,陌生到好像亘古洪荒之盡,歲月模糊了面容,只記得流水無痕中淡淡輕和的嗓音。如清風過後,一縷惆悵,永留心間。
她低頭,抿著唇,似不敢看那人的面容。耳邊卻聞得秋明玉一聲驚呼。
“表哥?”
這一聲似喜非喜,似驚非驚。思念、害怕、膽怯,齊齊都包含在略帶顫抖的那兩個字眼裡。
第一次,秋明月為自己反算計秋明玉的事情心中有了一絲郁堵。不是她善良或者矯情。秋明玉雖然處處看不慣她,處處針對她,但是那一晚薛國侯夫人和大夫人的算計,秋明玉並不知情。而她利用了大夫人對秋明玉的寵愛以及想讓自己在大夫人的打壓下能夠在夾fèng生存中喘一口氣。秋明玉,便成了自己打壓大夫人勢力的一塊跳板。
這個時代的女子貞潔何等重要?她自是明白的。所以當初薛國侯夫人和大夫人算計著想要毀掉她清白的時候,她才會那麼憤怒。甚至不惜利用了薛雨華對她的感情。本來她不需要面對薛雨華的時候感到愧疚,因為是薛國侯夫人先算計她的。可是此時此刻,她卻仍舊覺得心中壓抑著不是滋味。
其實,薛雨華又何其無辜?
秋明玉,雖然可恨,但身為大夫人的女人,她又何其可憐?
說話的男子正是薛雨華。一襲雪青色長袍加身,銀冠束髮,面容俊逸,然而眉目間卻有幾分疲憊和蒼涼。許久不見,仿佛隔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久。
秋明月沒有看他,也從他方才的聲音里聽出了有別於平常的淡漠和清冷。
是自己,讓他心灰意冷了麼?想起那一日流言蜚語將自己籠罩於危險風暴中,他卻第一時間暗中相助。或許,他這樣做的目的只是不希望別人懷疑那日他母親的算計。或許,這只是他認為的一種補償。然而他不知道,其實他並不欠她。反倒是自己欠了他。
薛雨華走進,聽到秋明玉的喊聲,似乎這才發現有她這個人一般。他回過頭來,第一次沒有用厭惡的眼神看秋明玉,而是對她溫和的笑了笑。
“原來是三妹妹。前些日子聽說你感染了風寒,如今大好了?”
秋明玉眼眶突然紅了,一是薛雨華再厭惡的眼神和柔和的笑容,二是他的殷殷關切讓她心中感動卻也羞愧。自己如今已是殘花敗柳之身,表哥…
她低著頭,拭去眼角的淚水,道:“謝表哥關心,明玉很好。”
薛雨華點點頭,“那就好。”
他不再說話。
秋明蘭上前一步,福了福身。
“表哥。”
秋明珠等人也福了福身,跟著喚了一聲表哥。唯有秋明月低著頭不看他,似乎還在想著什麼。
長公主見此又哼了一聲,“聽說秋府百年名門,教養出來的女兒無不端重賢淑,溫柔知禮,對上尊敬,對下寬容。若非今日親眼所見,本宮斷然不信,原來也僅僅只是傳言而已。”
秋明蘭挑眉,“公主此話何意?”
長公主瞥了依舊不吭聲的秋明月一眼,“據本宮所知,薛國侯府和秋府乃是姻親。薛國侯世子比秋府的幾位小姐都大,乃為兄長。如今兄長在此,秋五姑娘卻視若無睹,視兄長為無物,豈非不敬不端?不知禮數?呵呵,不過也對。聽說秋五小姐自幼長在山野,不懂得教養禮數也不足為奇。本宮只是可惜,難為薛國侯世子還這麼惦記著幾位表妹,可是人家卻絲毫不領情啊。”
薛雨華皺眉,正欲說什麼。秋明月猛然抬頭,沉靜的目光如利劍般she向長公主,驚得她面上一駭,身子都抖了抖。然而那目光太快,只一瞬,又消失不見。
“當年有諸葛亮居茅廬而知天下事,如今有公主坐深宮而知紅牆外事。正如運籌於帷幄之間決勝於千里之外,如此之才,可惜身為女兒身了。”
她紅唇微勾,揚起一抹淺淺笑容。
“不過公主天資聰穎,獨居一隅也可縱觀全局,定是才華滿腹之人,當為天下女子表率,臣女敬服。”
話音剛落,周圍寂靜無聲,人人錯愕的看著秋明月。這話明著誇讚,實為諷刺。秋明月不過一個小小庶女,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膽子?要知道,眼前這個少女可是德妃的女兒,洛老王妃的外孫女,自幼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皇家長公主啊,她不怕嗎?
秋明月不是不怕,而是想到上次自己無緣無故就被皇宮那些人給盯上,她心裡就憋悶得慌。來到這個世界那麼久,她處處忍耐,步步驚心,汲汲營營,只不過想要過自己安靜的日子。可是這些人一個個的都不放過她,總是要找麻煩。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忍?皇室長公主又如何?也不過運氣好一點,出身尊貴罷了。
更何況,那些所謂的尊貴卑賤,在她眼裡,從來都一文不值。
長公主先是一愣,而後氣得臉色鐵青。她自小驕橫慣了,哪裡容得有人如此明嘲譏諷?而且還是一個低賤的庶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長公主的威嚴何存?
“大膽秋明月,竟敢出言犯上。來人,給我——”
驕橫的長公主,立即就要行駛她公主的權利,定要懲治一番秋明月。
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雖然有些緊張,但是卻也興奮。尤其是秋明玉等人,巴不得借長公主的手處置了秋明月最好。也用不著她再如此費心機了。薛雨華臉色一變,剛欲阻止,鳳傾玥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不解的回頭,卻見鳳傾玥給他使了個眼色。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卻見宇文溪突然上前一步,叉腰抬頭怒瞪著長公主。
“鳳傾柔,這裡是鎮南王府,不是你的含瑛殿,別在這兒擺你的臭架子。”
絲——
秋明月聽到周圍響起一陣陣倒抽氣的聲音,心中為宇文溪護著她的舉動感到溫暖的同時又奇怪,這丫頭居然敢這樣對長公主說話,不怕連累平安侯府麼?
竇雲姿皺眉,走過來,柔聲道:“溪兒,你怎能這樣對長公主說話呢?快給長公主賠罪。”
宇文溪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瞪著長公主,對長公主絲毫不懼。
長公主氣得咬牙,“宇文溪,別以為皇祖母寵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皇姑姑端莊賢惠,知書達理,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刁蠻無狀目無尊卑的女兒?小心我稟明了父皇治你個忤逆罪。”
皇姑姑?秋明月挑了挑眉,原來宇文溪的母親是公主,難怪她這麼有恃無恐。
“忤逆?”宇文溪不怒反笑,“鳳傾柔,別以為你這個長公主有多了不起。當真以為大昭刑法是為你一個人準備的?你憑什麼治我的罪?就憑你一個庶長公主的稱號?哎呀呀,我倒是好奇了。德妃娘娘見了我娘還得禮讓三分呢,你一個庶公主,神氣什麼?你以為你多大能耐?不過背著一個公主封號實則只會撒潑的刁蠻大小姐而已。哦,不對,現在還多了一條,就是長舌婦。呵呵呵,不過也對。深宮的女人嘛,久不出宮,喜愛八卦,議論是非,也是很正常的。不過皇祖母最討厭聽風就是雨到處亂嚼舌根子的人了,你說你一個公主,不在皇宮裡好好學習公主禮儀,沒事兒出宮跑到人家的地盤上撒什麼野?我看皇室有你這樣的女兒,才叫丟盡臉面呢。”
“你—”長公主已經氣得渾身都在發抖,恨恨的看著一臉得意的宇文溪。
“宇文溪,你從小到大就喜歡跟本宮作對。今日本宮就讓你看看,本宮這個公主究竟治不治得了你。來人——”
“哎呀呀,公主啊,我好怕怕哦。”宇文溪裝出一臉害怕的樣子,而後又切了一聲,不屑道:“少給我本宮本宮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長公主有多高貴一樣。皇上舅舅那樣寵愛德妃娘娘,她還不是得對皇后恭恭敬敬的。你以為皇室沒有嫡長公主,你這個庶公主就翻天了啊?哼,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還治我忤逆之罪?我忤逆誰了?你說啊?你以為你誰啊?頂著一個公主稱號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啊?叫你一聲長公主是看得起你,別拿著雞毛當令箭,以為自己真是鳳凰了。你再打扮得高貴華麗又如何?不過一隻愛顯擺的孔雀而已。孔雀呢,永遠都變不成鳳凰。人啊,貴在有自知之明。長公主殿下!”
最後幾個字落下,宇文溪的聲音冷淡了幾分。長公主氣得一個後仰,差點摔倒在地,身後一大群丫鬟齊齊上前攙扶住她,卻不敢對宇文溪責怪放肆。
薛雨華如今明白鳳傾玥為何會阻止自己了。他怎麼忘記了?還有一個古靈精怪且頗受太后寵愛的宇文溪呢。剛才他一走進來就注意到了秋明月,倒是沒注意到她身邊的宇文溪。便是注意到了,他也不會想到這位平安侯小女兒,最受太后寵愛的外孫女,看似沒有心機卻不是任何人都好結交的大小姐,居然會只見了秋明月一面就對她青睞有加並關鍵時刻敢於為了秋明月和長公主作對。
這個小丫頭,倒是性情中人。
秋明月自己也沒想到宇文溪居然會那麼護著自己,這小丫頭看起來比自己還小一點,膽子卻比誰都大。不過她雖然是公主的女兒,但好歹也是外姓人家,如何能與長公主正牌皇室之女相提並論?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到時候觸怒了長公主,只怕德妃娘娘那邊也會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