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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月眯了眯鳳眸,“剛才誰來過了?”
那丫鬟明顯身子抖了抖,不敢回答。
秋明月眼神一冷,“說。”
那丫鬟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五小姐饒命,奴婢什麼也不知道。”
周邊的丫鬟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抬頭朝這邊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自己的本分,不言不語。秋明月更加懷疑,也不再逼迫那丫鬟,直接帶著醉文走了進去。
還未跨進大門,就見一個穿鵝黃色撒花煙羅衫,翠綠馬面裙的丫鬟從裡面跑了出來。這人秋明月認得,是上次牙婆帶進府中的丫鬟之一,叫做靈翠。
靈翠見到她,眼神一亮,立刻跑了進來。
“五小姐,你終於來了。”她幾乎要喜極而泣了,跪在秋明月面前,祈求的望著她。
“五小姐,你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她…”
秋明月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拉著她起來往裡面走。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靈翠道:“剛才二夫人來過了,小姐將我們全部遣了出來,奴婢不知道二夫人對小姐說了什麼。之隱隱聽見小姐似乎與二夫人發生了爭執,二夫人說什麼你不願意也得願意之類的話。而小姐,就一直壓抑的哭泣。後來二夫人走了,奴婢走進去,卻被小姐趕了出來。”
秋明月蹙眉,已經走了進去。
“我讓你們出去,沒聽見嗎?”
一向溫和的秋明珠,卻對著門外怒斥,聲音里隱隱有著哭腔和憤恨。
秋明月腳步頓住,靈翠趕緊衝著裡面道:“小姐,是五…”
秋明月伸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揮了揮手讓她去外面伺候,自己掀了帘子走進去。
秋明珠坐在嵌螺鈿紫檀玫瑰廣榻上,以袖掩面,壓抑著哭泣。香糙在邊上站著安慰,抬眸見秋明月走進來,眼睛一亮。
“五小姐?”
秋明珠一頓,轉過身來。那一瞬間,秋明月心口滯了滯。
秋明珠穿著一身紫細紗襯底席地長裙,鬢髮有些散亂,臉色蒼白,眼中還包著淚水,顯然哭了很久,妝容都被眼淚給哭花了。柔柔弱弱,梨花帶雨。就像一支立在風中搖曳的紫金蘭,惹人憐惜。
若非親眼看見,秋明月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是那個自信從容萬事底定的秋明珠?
“四姐?”
這一聲四姐,讓秋明珠本來止住的眼淚再一次絕提而出。
秋明月幾步走過去,“四姐,你怎麼了?”她坐下來,拍著秋明珠的背,口中問著她,眼神卻是看向香糙。
香糙壓抑了許久,此刻見到秋明月,便一個勁兒的把所有事都說了出啦。
“剛才二夫人來了,說給小姐許了一門婚事。”
“婚事?”秋明月皺眉,“對方是誰?”她知道秋明珠心儀薛雨華,不想嫁與他人也是正常。但是也不至於哭得這般傷心才對。那只有一個解釋,二夫人給她擇偶的對象,恐怕不簡單。
香糙看了秋明珠一眼,見她沒阻止,便道:“中書侍郎大人的公子葉尚賢。”
“中書侍郎府?”中書侍郎乃四品官員,雖然比不過秋府,但是好歹也算簪纓世家吧。要知道,二老爺也才三品而已。中書侍郎的兒子娶秋明珠,也算是門當戶對。可秋明珠為何哭得那麼傷心?
香糙相似看出了她的疑惑,又道:“那葉尚賢是庶子。”
秋明月蹙眉,秋明珠雖然也是庶女,但是二老爺官階比中書侍郎高。讓她嫁給一個庶子,卻是有些欠妥當。難怪她會這麼委屈了。但是以自己對秋明珠的了解,她應當不是這種虛榮計較門第之人啊。
這時候,秋明珠擦了擦眼淚,聲音帶著哭過後的喑啞。
“庶子也罷,我本也不是那富貴之命,能嫁入官家為正室,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可偏偏…”她說到這兒又有些壓抑不住的開始顫抖,含淚的眼中也閃爍出怨念來。
“自上次祖母說讓母親為我議親,我便暗中讓人留意著,知道母親心目中人選後,我就讓香糙去打聽了對方的為人。我不求富貴滿天,也不求能嫁得如意郎君。惟願日後夫君人品正直,誠心待我便罷了。可誰知…誰知那葉尚賢竟是個金玉其彪敗絮其中的紈絝浪子。”
秋明月的眉皺的更深了,她望向香糙。
“怎麼說?”
香糙立刻道:“五小姐,你有所不知。那葉尚賢在家排行第三,上面有嫡庶兩位兄長。他和小姐一樣,自小生母早逝,寄養在葉夫人膝下。那葉夫人也是個狠的,從小對他驕縱過度,在葉大人面前也極其的寵愛他,要什麼給什麼,實則是在捧殺他。在葉夫人刻意的教導下,他除了吃喝嫖賭,什麼也不會,更不用說讀書考取功名了,到現在怕是連四書都沒讀完。他十三歲開始,葉夫人就送給了他兩個通房丫鬟。他仗著葉夫人寵愛,越發猖狂,剛及弱冠之年,屋子裡姨娘都有好些個了,更別說通房丫鬟了,更是多不勝數。”
香糙說到這些就是氣,“而且啊,我聽說他最近寵著一個姨娘,是他從前的貼身丫鬟,好像已經懷孕了。”
“荒唐。”
秋明月怒斥一聲,“正妻還沒過門,就讓小妾有了身孕,豈非打我秋家臉面?”
秋明月很少這般動怒的時候,她看著靠在自己懷裡嚶嚶哭泣的秋明珠,軟了聲音安慰。
“四姐,你怎麼不告訴二叔?這等德行敗壞不尊禮教之人,二叔也不會答應讓你嫁給他的。”
秋明珠在她肩膀上搖頭,“我要怎麼告訴爹?如果母親問我,我一個深閨少女是如何得知人家家私?母親今日才告訴我這件事,我卻早已將人家調查得一清二楚。豈非行為不檢,悖倫喪德?到時候,我更加百口莫辯了。”
這倒是個問題。
香糙在旁邊急道:“五小姐,你可一定要幫幫我們小姐啊,小姐如果真的嫁給了那葉尚賢,這輩子可就毀了啊。正室未入門,小妾就先懷孕了,這不明擺著給小姐下馬威麼?小姐日後如何在葉家抬得起頭來啊。”
秋明月拍著秋明珠的肩膀,道:“先不要慌。二嬸子現在只是給你打預防針,我想,這件事她應該還沒有告訴祖母。祖母定然不會同意這門婚事的。四姐,你放心。”
秋明珠哭著搖頭,“沒用的,那葉尚賢雖然品行不端,但是外界卻甚少有人知道。還有他那小妾懷孕一事,連葉夫人只怕都被蒙在鼓裡,這次香糙能夠打聽到這些事,也純屬巧合。那葉夫人是個精明的女人,她存心隱瞞,外人如何能窺探其中內幕?況且這是人家的家世,到時候祖母問起來,隨便她怎麼說都可以。我又能如何?”
秋明月嘴角勾起譏誚,“如何不能?我看那葉夫人未必不知道這件事,她故意隱瞞不報,只怕就是想為那個孩子找個便宜娘吧。至於那個小妾,你覺得身為大家族一家主母的葉夫人,會允許她活在世上敗壞葉家門風連累葉家其他兒女麼?”
秋明珠漸漸的不哭了,抬頭看著她,眼神帶著一絲迷茫。
秋明月又道:“留子去母,這種事情在大家族裡應該時常有吧。”
香糙低著頭,沒有說話。
秋明珠抿了抿唇,“即便如此,那又如何?葉尚賢品性如此,我還沒嫁過去他就讓丫鬟懷孕了,這是置我於何地?”
秋明月笑了笑,“四姐,你別急,聽我說,這件事還有回緩的餘地。”
秋明珠疑惑的看著她,“母親今日來告知我一聲,只怕也只是讓我有個心理準備而已。這幾天,她應該早就與葉夫人有了默契,或許,連我的八字庚帖,也與葉夫人交換了。事已至此,還有何回緩餘地?”
“不,不可能。”秋明月搖頭,“祖母雖然不管事,但卻不是個糊塗的人。交換庚帖那麼大的事,她不可能不聞不問。再怎麼說你都是她的親孫女兒。便是二嬸子如今掌管中饋,這些事如果不稟報祖母,也是說不過去的。”
秋明珠道:“可她們若存心不讓祖母知道這件事,以葉家門風,怕是祖母也會同意的。”她抓著秋明月的手,目光隱隱焦急。
“五妹,或許現在,母親就去壽安院了。”
“不會。”秋明月安撫她,眼神認真而堅定。
“祖母每日用了午膳都會午睡,這個時候,二嬸子不會去打擾祖母。她剛接管了中饋,這幾天下午都會和府中各個管事交接事物,暫時抽不出那麼多時間來。所以這件事還待商榷,你先不要自亂陣腳。”
聽她這麼一說,秋明珠才微微穩了穩心神。
“那麼,我現在該怎麼辦?”
秋明月想了想,道:“先穩住二嬸子,最好讓她沒時間卻管這件事。大哥不是要成親了麼,她邊忙著打理府中上下大小事務,還要忙著為大哥籌辦大婚事宜,暫時顧及不到你。”她頓了頓,又道:“鎮南王妃賞花宴,是否也請了京城各大世家名門公子?”
秋明珠以錦帕拭淚,緩緩說道:“按照規矩,應該會的,五妹,你是說…”她似明白了什麼,目露詫異,又難免擔憂。
“可那葉尚賢不過一個庶子,是沒資格參加這種宴會的。”
秋明月卻是篤定的笑了笑,“他會參加的。”
“為何?”
秋明月神情有幾分高深莫測,“他要成親了,妻子卻不是他心愛的小妾,你說,他不會好奇的想看看自己未來的妻子長什麼摸樣麼?”
秋明珠皺眉,“四妹,這不太可能。”王府盛宴,何等場面。葉夫人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鎮南王妃頭上拔虎鬚。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秋明月聲音很淡,但是卻透著一股子堅定的味道來。
“四姐,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秋明珠猶疑的看著她,“五妹,我覺得你身上藏著好多秘密。有時候我覺得你很神秘,你好像知道很多事,但是面對大伯母頻繁的挑釁和設計,你又不得不牟足了十二分精神去面對。你讓我迷惑,你身上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秋明月眼神輕閃,如夜空中閃亮的星辰。
“四姐,你太高看我了,我一個弱女子,那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秋明珠沉默一會兒,道:“五妹,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你。你自有你的打算,我不便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