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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不少名人於少年聞名天下,也有許多文人墨客未來他們編寫傳記。但是如果史書留名的話,那也要等仙逝以後,將生平事跡交由吏部通政史層層向上級交呈文件,再整理成冊,流傳於民間。身未死,便有通政內史流傳於民間的話,那便是欺君之罪了。
鳳傾璃說這話,豈非詛咒自己的祖姑姑嗎?
“都說你脾性怪哉,我今日可算是領略到了。”
鳳傾璃怔了怔,以為她真的生氣了,便湊過去,輕聲道:“你真的生氣了?”
秋明月懶懶的看他一眼,“你家裡的事,我生什麼氣,沒得讓人笑話。”
鳳傾璃低低笑了起來,“好了,不要生氣了,我不是那個意思。祖姑姑是皇爺爺的長姐,也是太上先皇第一個女兒,太上先皇自幼就寵她,簡直視她為掌上明珠。只可惜她生母身份低賤,只是一個舞女,不然…罷了,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罷。”
他想一筆帶過,秋明月卻聽起了興致,道:“等等,自大昭開國以來,後宮不是有明文規定,正宮皇后未生子之前,嬪妾以下的妃子是不可以生子的嗎?就連普通的大家族,在正室生子之前,都不會讓小妾生下子嗣,不然就視作辱沒家門,甚至會被御史上奏朝廷,前途堪憂麼?先太上先皇怎麼能讓一個舞女先皇后之前生下庶公主?”
鳳傾璃解釋說,“那個舞女是太上先皇在做太子的時候太子府的舞姬,聽說因舞姿出眾且容顏絕麗而受太上先皇喜愛。不過那個時候宮廷頃壓,太子雖然早封,但是其他幾個皇子仍舊不死心,在暗中互相較勁。所以,在敏感時期,太上先皇自然不能在生活作風上出現問題讓人抓了把柄去。為了穩定地位,太上先皇娶了一名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
“後來太上先皇登基為帝,把那舞姬也帶進了宮,待朝綱穩定後,他就封那舞姬為妃。當時朝中大臣幾乎群起反對,皇室宗親,何等尊貴?怎能讓一舞姬為妃?可是先皇卻一意孤行,硬是力排眾議的封了那舞姬為妃,賜號‘珍’。也就是後來寵冠後宮的珍妃。”
“珍妃?”秋明月呢喃著這個字眼,“珍惜,想必太上先皇是真的喜愛那珍妃吧,不然的不會給予她那麼大的殊榮。”
鳳傾璃點頭,“當然,太上先皇對那珍妃的寵愛幾乎讓整個後宮震怒。那個時候,太上先皇登基不久,後宮妃嬪也不多,皇后不得寵,一直未有子嗣。太上先皇獨寵珍妃,幾乎為了她虛設六宮。沒多久,珍妃就誕下了庶長公主。先太上皇很高興,當即就賜予封號‘景華’。”
他說到這兒,頓了頓。
“你應該知道吧,庶出的公主是不能有封號的。所以可想而知當時又有多少人反對了。先太上皇不為所動,朝中大臣也沒辦法。好在生的只是個公主,不然若是皇子,先太上皇還不得封他為太子?這事兒鬧了半天沒結果,也就那麼過去了。好在那珍妃倒也是個寬厚善良的女子,沒有恃寵生嬌陷害後宮妃嬪之類的事情發生。太上先皇也因此對她更為寵愛痴迷。”
他嘆了一口氣,“珍妃是孤兒,聽說是太上先皇一次出行時偶然在揚州翠微湖邊…”他說到這兒忽然住了口,皺了皺眉頭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也知道他想起了那個裴思頎,難免心中不快。又想到今日流言一事,她又蹙了蹙眉。
“你今天到底幹嘛來了?那些流言是誰放出去的,你應該知道吧。”
鳳傾璃笑了笑,“你怎麼就那麼肯定我知道?”
秋明月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沒道理在這個時候不在家養傷還天天往我這兒跑。你便是任性,你父王只怕也不會應允。除非你是有要緊事要告訴我。”
“你真的很聰明。”
鳳傾璃只淡淡說了這麼一句話,卻是沒有下文了。
秋明月盯著他,也不催促。
半晌,他才道:“這件事已經不單單只是秋家內部的爭鬥了,已經牽連到了朝堂後宮。”
秋明月早就猜到了,“似乎有人不希望你娶我呢。”
鳳傾璃冷笑,“對於貪得無厭的人來說,退一步不是什麼海闊天空,而是萬丈深淵。”
秋明月立即聽出這句話的不同尋常之處,“他們想借著我來打擊你?”
鳳傾璃深深吸了口氣,拉過她的手放在手心裡,低眸看著她手上纏著的繃帶,輕聲問:“這傷要多久才好?”
秋明月還等著他的回答,卻見他跳轉話題,有些不滿的抽出自己的手。
“先回答我的問題,你怎麼得罪那些人了?”
鳳傾璃沒回答,只是反問了一句。
“那你是怎麼得罪你的嫡母和嫡姐嫡妹?”
秋明月啞然,鳳傾璃嘴角又是一縷譏嘲。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很多時候,便是你不爭不奪,別人也不會放過你,這就是貪婪而自私的人性。”
秋明月有些恍惚的看著他。玉雕般精緻的容顏,眼神永遠明澈如雪水,然而雪水之下,卻是無盡的深淵。晨光透過窗紗灑進來,照亮他的容顏風華,驚艷得竟然讓人覺得一股冷意從腳底升起,直達心扉。
“我覺得,你身上好像藏著許多秘密。”
鳳傾璃低頭,眼神沉寂,一片黑暗。
“窩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
秋明月聳聳肩,“好了,別再廢話了,你先告訴我。那些流言到底誰放出來的?你之前跟我講那麼多,是有用意的吧?之前我就覺得這事兒有古怪,不過剛才聽你那麼一說,我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什麼想法?”鳳傾璃挑眉,眼中隱隱有著笑意。
“就像你剛才說的,皇嗣之爭。我思來想去,這事兒如果不制止的話,發展到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和三姐被流言所逼,只有死路一條。然後秋家留下污言,林府、中山侯府、薛國侯,都會受到影響。而這些家族,所聯繫起來就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網。它們保護和牽連的,統統都只有一個人,就是大皇子。也就是說,有人想用這件事來打壓大皇子。”
見鳳傾璃沒有反對,她又道:“大皇子是長子嫡出,理應是太子人選,可皇上遲遲為冊封太子,這其中的深意,不免讓人深思。這是不是也就代表,皇上不喜歡大皇子,或者說,其他皇子也是有競爭資格的?要知道,人對權利的追求,是無限瘋狂的。”
“還有啊,你剛說那個洛老王妃對吧。我突然想起來了,洛老王妃,不就是德妃的母親麼?洛王府不在京城,聽說這位太長公主也好多年沒有回京了,此次為什麼突然回來了?德妃,可還生養了一個皇子呢。”
鳳傾璃眸光跳躍了一下,如燭光在夜晚冷風中快速的那麼一閃,突然又明亮如初。
“記得在其他人面前不要說起這些事,當權者,最忌諱有人在背後議論這些事。”
秋明月不置可否,“這麼說我猜對了?洛老王妃進京目的果然非同尋常。”
鳳傾璃道:“她是借著聯姻的幌子來的,她的孫女兒要入大皇子府了。昨天皇祖母才找了德妃商議此事。”
秋明月沉吟一會兒,道:“大皇子受挫,洛老王妃進京。這兩件事加起來,那麼…”
“你猜得沒錯。”鳳傾璃向後靠了靠,神色沉寂而冷漠,眼神依舊如水一樣平靜,可眉宇間隱隱卻有些微的暗流涌動。
“皇后正在著手給大皇子選正妃以及填充側妃。也就是說,大皇子拉攏朝臣的幾乎增多了。皇后歷來精明,這一次怎麼可能不借著機會壯大自己的勢力呢?將來爭儲才會有更大的資本。所以有些人耐不住寂寞了,想要提前下手了,甚至不計後果。”
“不計後果?”秋明月疑惑問道,“怎麼個不計後果法?”
鳳傾璃道:“她們起先只是想將事情的矛頭慢慢對準大皇子,也好讓皇后有所收斂。可是如果有心人要刻意將這件事情擴大話甚至鬧得不可開交的地步,那麼皇上肯定會派人查。其實這就是做給百姓看的,誰都知道,這種事查來查去還不就那個樣子?左不過,抓個替死鬼出來頂罪也就過去了。然而這件事卻永遠模稜兩可,結果曖昧不清。所以,大皇子那邊必定元氣大傷。等到他費盡心思擺平了一切麻煩,洛老王妃已經進京了。等待他的,又將是另一場挑戰。”
秋明月苦笑,“歷來皇室爭鬥最為殘酷不忍。我從未想過,此次事件,竟是因我而起?作為一個在今天之前還只是萬丈紅塵中一粒小塵埃的我,是否該感到榮幸?”
“萱萱…”
秋明月突然抬頭,目光銳利而焦急。
“替死鬼?你剛剛說替死鬼。”她突然站起來,“不,你還沒有說完。這件事鬧得那麼大,絕對不可能是一方勢力做的。而這幾方勢力,都在謀劃著名自己的利益。其中就有人不想要我外公升遷,更不希望我嫁給你。然而謠言終究有散盡的一天,事情真相總有大白的一天。可是…”她忽然全身發冷,臉色蒼白。
“外公…如果我外公出事了,如果有人想要永遠把我和我娘踩在腳底下,那麼外公…外公有危險。”她說著就要跑出去,卻被鳳傾璃一把抱住。
“萱萱,你冷靜點,聽我說,你外公沒事。相信我,他沒事。”
秋明月慢慢放棄了掙扎,回過頭來就抓住了他的衣領,眼神死死的看著他。
“你沒騙我?外公真的沒事?你沒騙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鳳傾璃目光澄淨,聲音平淡,卻逐漸安撫了秋明月的情緒。她深吸了一口氣,問:“你派人去保護我外公了?”
鳳傾璃點頭,“從你弟弟墜馬開始,我便派了人去揚州。”
秋明月一怔,“明瑞?”
鳳傾璃點頭,目光有些複雜,幾次欲言又止。
秋明月突然覺得好累,腦海中許多的片段交織在一起,如纏繞在一起的亂麻,如何也找不到頭緒。她手上漸漸無力,癱軟了下來。
鳳傾璃伸手一撈,將她抱在了懷裡。看著她有些空茫的眸子,不禁有些擔心。
“萱萱…”
秋明月苦苦一笑,“鳳傾璃,你老實告訴我,上次到底是誰要刺殺明瑞?如果硬要趙一個牽強的理由,那麼便也只有身為皇室的你了。可是在那之前,我和你並不熟悉,更何況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