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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夫人氣結,回過頭來對著大老爺冷聲道:“秋仲卿,你看看你的好女兒。無視長輩,口出妄言,還毆打主母。剛才她自己都已經承認了,怎麼,你還想包庇她嗎?當真以為我林家無人,好欺負不成?”她剛才被秋明月那一番明朝暗諷和驟然發難給驚得怒氣交加,現在就見林太師自己一個人走了,更是恨得咬牙切齒。今日秋府若不給她個交代,這事兒休想了解。
大老爺臉色也很冷,“我相信明月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定然是有什麼原因的。”
林老夫人更是氣得牙齒打顫,秋明蘭趕緊握住她的手,眼神示意她不要再過多糾纏。可是林老夫人哪裡肯聽,上前一步就吼道:“老太君,你兒子如此偏心庶女,難道你也縱容不成?剛才眾目睽睽,她是怎樣辱罵威脅玉芳的,你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老太君淡言,“她若問心無愧,又何懼威脅?”
“你—”林老夫人覺得,她這輩子所受的氣加起來都沒有今天多,一時之間只覺得頭腦發暈,險些就要暈倒。幸好秋明蘭在旁邊扶著她,輕聲道:“外祖母,氣大傷身。”
林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卻又聽得老太君說道:“明月說的也並沒有錯。”
老太君一心希望一家子和睦,所以以前無論是大夫人惡意挑釁算計秋明月也好,秋明月暗自反擊也罷,她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大夫人卻得寸進尺,今日還帶來林太師和林老夫人,明顯的就想給秋府一個下馬威。林老夫人說話也忒難聽,拐著彎說自己沒有教好兒子。便是她在寬容大度,也受不了這個氣。
“你自己生養的女兒是什麼樣子,我想,沒人逼你自己更了解吧。你敢賭咒發誓說,你女兒真的仁善寬容,大度賢惠?你敢說她清清白白,沒有為難府中姨娘庶子女?剛才明月是打了她,可是你又敢說是明月一個人的錯?剛才你們母女倆人是怎樣羞辱她的?”
老太君開始聲音還平淡,到後面來就多了幾分質問與凌厲,中氣十足。
“明月剛才那番話並沒有說錯。作為子女者,眼看自己生母受辱而不顧,才是真正的大不孝。”
林老夫人被老太君氣得夠嗆,“你…”
老太君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淡淡道:“明月再有過錯,她也姓秋,這似乎與林府沒什麼關係吧?剛才明月說的話很多,或許林老夫人年紀大了有些記不清了。我老婆子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不止是明月說過的話我記得,剛才你和令嬡說的話老婆子我也沒有少漏一個字。”
林老夫人一驚,只因那‘令嬡’兩個字,老太君這是徹底想絕了和林府的關係了嗎?
大夫人也是一驚,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秋明蘭暗自惱怒,秋明玉被大老爺推開後傻呆呆的站著,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秋明月看了老太君一眼,又看了老太爺一眼。總覺得,今日的老太君和老太爺都有些反常。如果是換做以前,老太君定是希望家和萬事興的。可是今天從一開始,老太君似乎都在針對大夫人。不光是老太君,連老太爺也是,甚至對林太師說話也不客氣。
這是怎麼回事?老太爺最注重門風,老太君一家和睦。無論怎麼說,他們兩人也不會對大夫人這般絕情才是?更何況,林家和秋家還是姻親呢。老太爺的母親可是林太師的姑姑。即便讓大夫人脫離了秋府,還是斬不斷秋林兩家的姻親之誼。
那麼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秘密?
老太君頓了頓,又道:“玉芳這些年在秋府都做了什麼,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你這個當娘的,莫非不了解自己女兒的脾性?”
林老夫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大夫人被老太君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樣不給情面,面上也很難堪。、“娘,我做什麼了?我嫁到秋府近二十年,將秋府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這難道錯了?”
“是嗎?”
老太君漠然,似乎還笑了一下。
“你是將秋府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但是你敢說你沒有私心?不然,你今天回來做什麼?”
大夫人一噎,臉上有種被拆穿的心虛。
林老夫人跟老太君同輩,自然是聽不得老太君為了一個姨娘和庶女如此貶低自己的女兒,是以她立即梗著脖子道:“老太君,你這話什麼意思?玉芳是秋府的大夫人,也是秋府的當家主母,她自然應該回來。”
“哦?你剛才不是口口聲聲說秋府待她不公,氣得她回娘家了麼?既然她如此厭惡秋家大門,還回來作甚?”
林老夫人不服氣,“太君,話可不能這麼說。仲卿寵妾滅妻也就罷了,可你呢,你可是長輩,也由得他們小輩胡鬧?傳出去,沒得讓人看了笑話去。”
老太君不在意道:“不尊公婆私自會娘家的兒媳婦,別人看笑話也是看林府的。”
林老夫人一氣,“玉芳嫁到秋府,就是秋家的人。她…”
“你也知道她如今是秋家的人?”老太君反問著打斷她,“剛才你自己不是還說過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自古女子就該賢良淑德,謙卑恭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林府也是百年,怎麼這閨閣子女自小就應該學習的三從四德竟都忘了呢?你出去問一問,有誰家的女兒嫁了人在夫家一個不高興就自己收拾包袱回娘家去的?更何況,原本就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她這是生哪門子氣?”
林老夫人氣急咬牙,猛地看向秋明月。
“玉芳是長房兒媳,秋府的當家主母,可你們卻讓二房掌家,這讓玉芳情何以堪?更何況不過一個小小的庶女,便是傷了手而已,有那麼嬌弱麼?玉芳身為她的嫡母,難道連教育她的資格都沒有了嗎?你秋府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秋明絮突然開口了。
“林老夫人,容我提醒你一句。第一,剛才是您口口聲聲說五姐不知禮數敗壞門風,甚至當不得母親的女兒。而你這個時候又說母親有教育五姐的資格。那麼敢問一句,五姐今日的不知禮數有辱門風,是否得益於母親的辛苦教導呢?”
少女清脆的聲音落下,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看向她。她聲音稚嫩,帶著幾分怒氣,顯得有些尖銳和逼人,讓人無法忽視。在秋府,秋明絮一直是個存在感不強的人。從她一出生,姨娘就死了,被大夫人關在一個破院子裡任人欺負了九年。好不容易秋明月救她脫離了苦海,她也心冷了,整個秋府,她就只粘著秋明月,對其他人都不甚親近。
方才聽林老夫人和大夫人合夥欺負秋明月,她老早就為秋明月不平了。可是秋明月制止了她好多次,她這才勉強忍耐。可是林老夫人越說越難聽,她實在忍不住了,就站了出來。
林老夫人顯然也沒想到會突然迸出這麼一個小女娃來,面色微訝。
“你是誰?”
“我叫秋明絮。”
秋明絮並不畏懼林老夫人,也無視房內其他人的表情,繼續說道:“第二,是母親自己心甘情願放權給二嬸子掌家的。秋家上上下下誰都可以作證,林老夫人若是不信,也可以問問您的兩個滴親外孫女,她們當時也在場的。您可以問問她們,到底是秋府欺人太甚,還是有人顛倒黑白得寸進尺。”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擲地有聲。在寂靜的大廳內顯得異常驚人。林老夫人臉色沉了沉,顯然並不知道有這回事。大夫人咬牙切齒,真後悔當年沒有處理掉這個小丫頭。
“娘,你別聽這個小丫頭片子胡說。她成天就喜歡跟在秋明月身邊,還不知道被教成什麼樣子了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秋明月對長輩無禮不尊,你瞧瞧,她對你態度也是如此。到底是庶出的,上不得台面。”
秋明月原本還在擔心秋明絮,聽了這番話,她突然覺得好笑。大夫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明知道現在情況對她不利,她說兩句軟話也就罷了,偏偏說話還這麼鋒利,夾槍帶棒的,時時刻刻就想貶低庶女以抬高她女兒嫡女的身份。好像全天下就只有她的女兒最尊貴一般。
不得不說,大夫人還真是愚蠢到家了,無藥可救了。這種只懂得張狂蠻橫予取予求的人,不是明絮的對手。是以她不說話,在一旁看好戲。
果然,大夫人話落,秋明絮便哦了一聲,而且聲調故意拖長。清澈的大眼睛看著大夫人,似乎明白了什麼。
“也對,我是沒家教。一個從小就被丟在破院裡無人看管連丫鬟婆子都可以隨意欺凌辱罵的人,又沒有人教過我什麼是禮教,什麼是尊老愛幼,什麼是對上尊敬,對下寬容。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母親說五姐不尊嫡母,對長輩不恭,有辱門風。那我這個從小就被當做丫鬟訓練長大的小丫頭,只怕能礙母親的眼。所以啊,為了不讓母親以後在外提起我覺得丟了秋府和林府的面子,我還是不要臉皮厚的再貼上去叫一聲‘母親’了。”
她說話語氣雲淡風輕,幾分嘲諷,幾分不屑,幾分鄙夷。本來這些話如果放在平時說出來,的確是對大夫人的大不敬。但是她又故意提起自己自幼的經歷,反倒是讓人同情憐惜了幾分。
秋明月低著頭,眼神里有欣慰也有嘆息。明絮太過早熟,即便日後在這秋府不畏冷刀霜劍,只怕日後也過得不開心吧。
大夫人原本就氣得不行,聽了秋明絮這番話,更是氣得想把她碎屍萬段。她還沒發作,秋明蘭就低聲斥道:“明絮,你怎麼能這樣跟母親說話?”
林老夫人怪笑一聲,“原來秋府是庶為尊,嫡為卑啊,今日我可算是見識了。”
老太君面色一沉,卻聽秋明絮忽而一笑,聲音輕快道:“哎呀林老夫人,這話您可說錯了。母親身份尊貴,堂堂太師府嫡女呢,秋家莫不以之為尊呢。三姐和六姐也是嫡女,這秋府所有女兒,哪及得上她們半分尊貴啊?這自古就有家訓,嫡女所受待遇包括吃穿住行詩書教義,都比庶女好上數倍。所以大夫人對三姐和六姐悉心教導因而屬於對咱們這些庶出子女的教習也是應當的。只是我們本來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又沒有了親生母親在一旁諄諄教導,這為人禮儀嘛,難免就有所紕漏。於我們自己嘛,勤能補拙也就可以了。怕只怕母親太過尊貴,有了我們這些愚笨的女兒在身旁,日後怕是會遭人笑柄。所以啊,為了保住母親的尊貴和威嚴,明絮便是再不舍,也不敢再尊大夫人為母了。”
她眼神誠摯,語氣散漫不羈,偏生讓人責怪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