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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月淡淡笑了笑,“我都知道了。”秋明月喝了口茶,道:“我只想知道,祖母是否起疑了?”
秋明珠沉默一會兒,秋明絮忍不住了。
“五姐,今早我去給祖母請安的時候,一路上就聽那些丫鬟嘀嘀咕咕,竊竊私語,她們…”
“稍安勿躁。”秋明月面色和緩的安撫她。
秋明珠看著她,不明白到了這個時候,她為什麼還能不動聲色的飲茶?
“五妹,你是不是已經有主意了?”秋明珠問得有些不確定,她所熟知的秋明月,泰山崩頂而毫不變色,萬事瞭然於胸,不急不躁,謀略過人。無論發生什麼事,她似乎都不波不靜,不喜不怒。
時間久了,秋明珠都有一種錯覺。似乎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何人何事,她永遠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就像上一次在寶華寺山腳,那般情形,她不是也能化險為夷麼?
可是這一次,事情似乎鬧得有些過頭了。她能解決嗎?
秋明月垂眸笑了笑,笑容映在茶水中,淡雅而清涼。
“我想知道的是,祖母是否起疑了?”
秋明珠沉默了一會兒,道:“或許…”
“四姐。”
砰的一聲。
秋明月蓋上茶蓋,抬起眼來,目光清冷。
“我要的不是或許這種不確定的答案,四姐,你應該知道。”她看著秋明月,表情沉寂在茶香寥寥的霧氣里。
秋明珠渾身一震,抬眸看向秋明月,正好對上她看似溫和實則涼薄的眸子,有些恍惚起來,半晌苦澀一笑。
“五妹何等聰明,心中早已洞悉,又何必問我呢?”
秋明月去瞧著小方桌,神色淡靜,突然道:“四姐,或許事情並沒有我們想像得那麼容易。”
秋明珠一怔,隨後才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麼,面色微微白了幾分。
“不行麼?”她還是改變不了嫁給葉尚賢的命運嗎?
秋明月側眸看著秋明絮,道:“明絮,你先出去,我有事和四姐說,一會兒再叫你。”
秋明絮張了張嘴,還是乖巧的點點頭,出去了。
秋明月這才看向秋明珠,“四姐,我想,或許有些事,我應該告訴你。”
秋明珠面色依然鎮定,只是緊緊抓住娟帕的動作,卻出賣了她。
“五妹,你說吧,我承受得住。”
秋明月笑了笑,“四姐,不要那麼緊張。”
秋明珠苦笑一聲,“五妹,你就不要賣關子了。實話告訴你吧,從那日你走以後,我就一直心神不寧。”她頓了頓,“今天早上我去給母親請安的時候,卻沒有見到她,丫鬟說,母親生病了。可我不明白,昨天母親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就生病了呢?”
秋明月眼睫輕閃,“生病?突然生病的嗎?”
“對。”秋明珠點頭,“可我從母親那兒出來的時候,遇見了大哥,大哥臉色也不太好,好像很虛弱的樣子。他進去後我就躲在暗處,我不敢靠得太近,只是隱隱約約聽到他們之間似乎發生了爭吵。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可我第一次看見大哥那麼生氣的樣子。沒過多久,大哥就出來了,臉色慘白,衣袖口還有血跡。不像是生病,倒像是…”
“受傷?”秋明月接過她的話,神色也有些凝重起來。想起昨天下午,秋明軒臉色似乎真的很差。只不過那個時候她根本沒怎麼在意。現在想來,秋明軒應該是受了內傷。難道是上次的傷還沒好?不,不可能,前日去看明瑞的時候,他還好好的。那天晚上,他受的傷只是輕傷,應該不嚴重。那麼昨日…
“四姐,你知不知道大哥昨天在幹什麼?”
“嗯?”秋明珠有些疑惑的看著她,“你問這個幹什麼?”
“你先告訴我,大哥昨天午時的時候,去過哪兒?”
秋明珠想了想,道:“昨天我沒出門,不知道他去了哪兒。不過昨天晚上爹突然來看我。”
秋明月挑眉看過去,“嗯?”
秋明珠苦笑,“爹平時對我們幾個姐妹都不甚關心。所以,我才很奇怪。”
秋明月不說話,二老爺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她幾乎都沒怎麼跟他說過話,也不太了解二老爺。只是二老爺給人的感覺比較冷淡,對誰都一樣。但對二夫人倒是頗為尊重。
“二叔跟你說了什麼?”
秋明珠低頭,“起初他一句話也沒說,我也很納悶。昨天,爹有點奇怪。他只是坐在那裡,眼神也有些飄遠和迷茫。他一直端著茶,茶水都涼了,他還是不說一句話。我喚了他好多聲他才回過神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那個時候,爹看著我的眼神很奇怪。然後他對我說了很多話,有母親,有我姨娘…”
“你姨娘?”
秋明珠點頭,“我姨娘姓方,以前是母親的貼身丫鬟。”
秋明月沒說話,這些她知道。
秋明珠有些恍惚的笑了笑,“以前我沒對你說起過吧。”
每個人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秋明月一直都知道,知道秋明珠淡然微笑的面容下,有一顆帶淚的心。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她目光低落,聲音黯然。
“爹和母親是世家聯姻,爹說,他在娶母親之前就與母親認識了。他欣賞母親才貌,因此央求祖母去黃府提親。爹說,他認識母親的時候,母親才十五歲。也就是大伯母過門的那年,大伯父在成親之前去了揚州,一直未歸。祖父便讓父親去揚州找大伯父,正好在途中遇到隨黃夫人回娘家省親的母親。那日適逢大雨傾盆,又是郊外,無法借宿,幾人便於長亭內避雨。”
“少年男女,男未娶女未嫁,荒郊野外,如此聚在亭中,於理不合。還好,黃夫人倒不是多迂腐之人,只是那個時候,還是少女的母親難免有些尷尬。母親自幼生得花容月貌,且才華橫溢,出口成詩。性子便有些冷傲。父親學於禮樂詩書之家,自然才學一流。”
“五妹,你是知道的。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是以好多大家閨秀便也只讀了女戒女則,對於四書大多都是一知半解。然於京城高官門第聚集之地,豪門嫡出女子則是有專門的先生教習。但是即便如此,也難找到如母親那般出出口成章,即興賦詩之女子。是以爹自然會驚訝,年少輕狂的男女,難免都有好勝之心。兩人當即就在亭中對詩,一時興起,竟然大雨停歇都未曾發現。”
秋明月一直靜靜聽著,那個時候大老爺抵抗與林氏的婚事,才跑到揚州與沈氏相會,並且有了第一個孩子。
“雖然是一面之緣,爹卻從此對母親念念不忘,後來回京一打聽,才知道母親是內閣學士的嫡女。”
秋明月明了,又問:“我聽說二嬸子剛過門的時候,性情比較溫和。”
秋明珠笑了笑,“爹說,母親從來不是這個樣子的。爹剛娶她的時候,兩人如膠似漆,感情很好。只是母親有了大哥以後,性子卻慢慢的變了。孕婦的情緒本來就大些,所以也沒人在意。可是大哥出聲以後,母親的性子卻再也沒有回到從前,一直清清冷冷的摸樣。後來,父親又有了幾位姨娘。母親就待爹更加冷漠。”她苦笑了一聲,“或許外人看來,在整個秋府,只有母親和爹最為和睦恩愛。可是那只是表象,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爹和母親,已經有十幾年沒有同過房了。”
秋明月眼裡有幾分震驚。
“十幾年?”
秋明珠點頭,“準確的說,自大哥出生以後,爹和母親便沒有同過房了。這都是爹親口告訴我的。”
秋明月被繃帶包紮的手微微緊了緊,“二叔居然告訴你這些?”
秋明珠唇邊一絲苦澀,“我也很驚訝。爹昨天很奇怪,好像神智有些恍惚,說話卻很清晰。他說,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才有了幾個妾室。他說他違背了當初對母親的誓言,所以母親恨他。母親的房裡,有一張小床,專門供爹睡的。再後來,爹有一次喝醉了,闖進了母親的房間,把母親的貼身丫鬟,也就是我姨娘當做了母親…後來,便有了我。”
秋明月抬眸看她,秋明珠目光微醺,像朝霞的白霧,看不真切霧盡之景。
“爹一直覺得愧對母親,所以有時候知道母親對待妾室多有刁難之意,也睜隻眼閉隻眼。也正是因為這樣,這些年來,他鮮少關心於我。便是二姐和二哥,也是因為他們的生母是祖母賜給父親的通房,父親才多有照拂。爹說,他從來就沒有什麼提平妻的意思。這一切,不過是母親一直以來的杞人憂天罷了。”
“他說,母親性子要強,從不服輸,一輩子都沒對任何人低過頭。當初以內閣學士嫡女的身份嫁給他,他承諾母親會對她始終如一,可是終究還是沒有做到。所以無論母親做了什麼,他都縱容。他也知道,母親其實最恨的就是父親納了我姨娘。因為那是在打她的臉。當初母親提出撫養我,父親其實猶豫過,怕母親因為仇恨而待我不好,但是又不想惹母親生氣,再說了,自古小妾生的女兒本應該奉主母為母,便也答應了。”
“這些年來,母親對我也不錯,他漸漸放下了心。可是這一次,母親給我議親。”
秋明珠說到這兒默了默,她想到當時二老爺沉凝痛悔的表情。
“當時爹看著我,眼神愧疚而祈求。他說,‘明珠,不要怪她。不要恨她。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姨娘。’在我印象當中,爹一直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沉穩冷淡,不苟言笑。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他這樣的神情,我很驚訝。他說,那葉尚賢雖然風流,但是這京都凡是大家世族,哪個名門貴公子是潔身自好的?我沒了生母,身份也不顯貴,日後若不想做妾,最多也只能嫁給富商做正妻,倒不如嫁給一個名門庶子,好歹也是一個少奶奶。”
秋明月眼中有幾分怒氣,冷笑一聲。
“四姐,你確定二叔知道那個葉尚賢的‘風流’,到了哪一種程度?”
秋明珠一愣,“五妹,此話何意?”
秋明月道:“二叔平日裡便再是冷落於你,但你的婚姻大事,也總不至於隻字不提。以你方才所言,想必二叔不會親口去問二嬸子,定然是從祖母口中得知。你要知道,豪門家族的貴公子哥,大多十幾歲身邊便有了通房丫鬟,所以這種事,在所有人眼裡,根本就視為正常。那麼你認為,二叔憑什麼反對你以庶女的身份嫁給一個豪門庶子做少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