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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點小事而已。”秋明月站起來,先給大老爺行禮,然後從容道:“爹,我今日出府的時候可是明確說了,誰也不許把明瑞墜馬的事情告訴姨娘。可這個身為三等丫鬟的醉曼,不知道從哪兒得了這個消息,故意在姨娘門前提起此事。你說,這能是巧合嗎?即便是巧合,姨娘審問一番也是有理由的吧?可這個醉曼真是不得了,姨娘說一句,她頂十句,還非鬧著要尋死。”她鳳目一轉,道:“爹,想必你方才在外面也聽見了吧。她口口聲聲說姨娘冤枉誣賴於她,還要以死明志。又偏偏在你進來的時候去撞牆。撞牆就撞吧,可不知她是哭花了眼睛還是怎麼的,居然連方向都辨不清,差點撞到在你身上了。”
她笑笑,不理會被她一通話說得臉色青紅交加欲辨不能的醉曼以及屋內其他努力憋笑的丫鬟,繼續道:“要知道,一個丫鬟死了倒是也無妨。可是若撞傷了爹你,可就是大罪過了。”她回過頭來,不復之前的語笑嫣然,語氣凌厲冰冷。
“醉曼,你可知罪?”
醉曼怔怔的看著她,還未從她方才一番含笑帶指責的話回過神來,恍惚的問:“什麼?”
秋明月冷笑一聲,“莽撞失禮,衝撞主子,致使一屋大亂,應該責罰三十大板,逐出府去。”
醉曼大驚失色,卻是對著大老爺哭訴道:“老爺,奴婢沒有,奴婢沒有,請老爺給奴婢做主啊。”
大老爺蹙了蹙眉,他非愚鈍之人,憑著秋明月三言兩語,對前因後果已然知之甚詳。想到剛才他走進來的時候,醉曼似乎根本就沒有要撞門,而似乎是故意瞪著他進來,然後突然向他撲來。他一驚之下才下意識的拉住了她。不然,她定然是撲到自己懷裡了。
想到這裡,大老爺面色沉鬱,輕哼了一聲。
醉曼方才的確是故意的,大老爺未至中年,樣貌英俊成熟,又一派高貴威儀。這府中有幾個丫鬟不動心?她雖然沒有沈氏的絕色姿容,但至少比沈氏年輕吧。更何況,男人誰不喜新厭舊?憑著自己的花容月貌以及手段,沈氏早晚會成為昨日黃花。
她卻沒有想過,如果大老爺當真那麼容易對沈氏忘情。以大夫人的手段,也不會到現在都無法得大老爺喜愛了。大夫人雖然容貌比不過沈氏,卻比她一個小小丫鬟卻是強過許多,且又家世不凡,豈是她可以比擬的?不過都說欲能忘智,醉曼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幻象里,哪裡會想那麼多?本來她是想趁著方才直接撲到大老爺懷裡。溫香軟玉在懷,就不信大老爺不動心。
可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大老爺居然避開了她,而且還在語玉撲過來的時候放開了她。這讓她有片刻的驚愕和不可置信。心中越發懊惱沈氏,果真如大夫人所說,狐媚得很。
一計不成,那她就改以柔攻。男人嘛,誰不喜歡柔情似水的女人?那沈氏不也整天嬌嬌弱弱的才得以大老爺如此憐愛?所以她迅疾就哭泣起來,並隻字未言秋明瑞之事,沒想到,大老爺不但不憐惜她,還用那麼冷的眼神看著她。她頓時就慌了,連忙道:“老爺,奴婢沒有撒謊。”她說哭就哭,雙手慌亂的扯著大老爺的衣擺,道:“今早沈姨娘覺得身子悶,出去了一會兒。奴婢…奴婢不知道她何時回來的,所以…”
“你既是在外院做灑掃的粗活,怎生對姨娘的行蹤如此了解?”秋明月卻又淡淡打斷了她,聲音不波不驚,唇畔竟然還帶著微微笑意,那眼神,卻是如雪般的冷冽。
醉曼臉色煞白,沒想到秋明月剛才故意毫不客氣沒有半點婉轉的指著她,目的就是為了讓她在心慌之下說漏嘴。她,竟是給自己挖了個陷阱讓自己挑。
醉曼忽而心中升起驚恐之意,一個十三歲的少女,竟然有如此心機?太可怕了。
大老爺又哼了一聲,拉著沈氏坐到上方,眼神凌厲的看著醉曼。
“說,你身後之人究竟是誰?如此卑鄙狠毒迫害姨娘,究竟是何用意?”
好歹他還是刑部尚書,若到此時還不明白髮生何事,他就不用在朝堂上混了。
醉曼臉色又是一白,沈氏卻對大老爺柔聲道:“老爺,這事兒是出在沁園,就交給妾身來處理吧,沒得讓你多添煩惱。”男人應該初入朝堂,下得戰場,而不是自貶身份來管理後院這些雜事。大老爺能夠護她一時,卻不能護她一世。傳出去,不僅是大夫人那裡再起風波,便是老太君,也會不高興的。
大老爺感動於她的善解人意,卻道:“你就是性子太過和善,如今我在這兒,這些丫鬟就敢如此污衊你。若是平常,可見還不得爬到你頭上來。”大老爺說著眼神又凌厲了起來,看著醉曼。
“今天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人三番五次在府中作亂,不得安寧。”
醉曼又是身子一抖,竟有些不敢直視大老爺凌厲的雙眼。
大老爺冷喝一聲,“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別給我玩什麼把戲,如果不想我對你用刑,就老實交代。”
醉曼一顫,臉色煞白。大老爺竟是絲毫不聽她的辯解就相信沈氏麼?這一刻,醉曼從未有過的悲涼和自嘲。原來,一切,不過是她自作聰明而已。
沈氏對大老爺的做法也有些吃驚,更多的是感動。遂對醉曼和顏悅色道:“醉曼,人性本善,我相信你只是一時糊塗。告訴我,究竟是誰讓你這麼做的?那人又對你許了什麼好處?”
醉曼最討厭沈氏這樣一幅柔柔弱弱故作大度的摸樣,她不甘心的辯解道:“老爺,奴婢從未有加害姨娘之心,如何交代?”她吸了吸鼻子,又一副梨花帶雨的摸樣,怯怯又哀怨的看著大老爺。
“若說奴婢錯了,便是不該越權操心姨娘,反倒是累了自身清白。”
秋明月眸光微冷,大老爺有些不耐煩。
“別給我顧左右而言其他,好生說話。”大老爺其實也不是個無情的人,只不過醉曼這丫頭分明心思不純,還要故作柔弱。這讓他想起許多年前的林氏,也是這般故作可憐,讓自己在祖母面前大失顏面。更讓他痛恨林氏。所以醉曼此舉非但沒能得到大老爺絲毫憐惜,而且更讓大老爺討厭。
“你若不說,我就命人責打你三十大板,看你說是不說。”
醉曼沒想到大老爺這麼絕情,咬牙道:“老爺是想屈打成招麼?”
大老爺不屑的冷哼一聲,“你不過一個丫鬟,既是賣身到秋府為奴,便是打殺了你又如何?”
醉曼臉色一白,突然想起,如果是沈氏處罰自己,尚且還有幾分顧忌自己會毀壞她名譽。可若是大老爺,誰敢置喙什麼?不由得心頭更是一涼,“老爺,你…”難道竟對她沒有半分心意麼?這句話她沒敢問出來。身為丫鬟,就必須遵守並時刻牢記自己的身份,若膽敢勾引主子,煙視媚行,自然逃不過家法。
大老爺耐性全無,冷聲道:“你說是不說。今日在壽安院裡雖然有一大群人,但是仔細查證,照樣能尋得蛛絲馬跡。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拿你沒辦法了?”他冷笑連連,“來人,將這個大膽的丫鬟拖出去,先打三十大板,記得,不要讓她死了就成。”
“是。”立即從外面走進來兩個粗壯的婆子,拉著她就要往外走。
醉曼大驚失色,掙扎著哭喊。
“老爺,不要,不要…”
沈氏有些不忍,“老爺,這三十大板,會不會太過重了些?”
大老爺皺眉,說道:“不打她就不知道教訓。”
秋明月卻是知道,大老爺是有意殺雞儆猴,要用這件事警告沁園的所有丫鬟。
醉曼終於知道大老爺不是在看玩笑,三十大板下去,她還能有有命嗎?她雖然嫉妒沈氏恨不得能取而代之,但是如果比起自己的命來,榮華富貴都是其次。人到絕境之時反倒是理智清醒了,於是她大聲道:“老爺,奴婢說,奴婢說。”
大老爺眉眼一抬,揮了揮手,示意那兩個婆子放開她,卻並沒有退出去,隨時等著大老爺的命令。
醉曼跪在地上,此時才驚恐起來,沒想到平時看著文文雅雅的大老爺也能這般冷漠狠歷。
大老爺面無表情,“說。”
醉曼身子抖了抖,再不敢有所隱瞞,老老實實道:“是…是憐雲告訴奴婢五少爺墜馬一事的。”
大老爺皺眉,“驚了沈姨娘,於你又有何好處?”
醉曼吞了吞口水,自然不能將自己那點小心思和盤托出,於是道:“她給了奴婢一支金簪,外加五十兩紋銀,奴婢一時鬼迷心竅,所以就…求老爺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她說到最後連連磕頭,身子顫抖,止不住的驚恐。
大老爺又問,“憐雲是誰?”
秋明月道:“這恐怕得問問母親了。我記得新進府的丫鬟當中沒有這個人,應該是秋府的家生子。”
大老爺眉眼凌厲,暗藏鋒芒,冷冷道:“叛主不尊,陷害姨娘,這等不忠不義的丫鬟,留著何用?打三十大板,逐出府去。”
醉曼沒想到自己招了一切後大老爺還是不放過他,嚇得頓時哭泣起來。掙扎著不讓那兩個婆子碰自己,撲到沈姨娘身邊求情。
“姨娘,奴婢錯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把奴婢趕出府去,奴婢給你磕頭了,求求你…”她邊哭邊磕頭,早已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沈氏看著她也可憐,大老爺看出她的心思,先一步制止她。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這種人,不值得你為她求情。來人—”他剛想喚人來將醉曼拖出去,沈氏卻搖頭。
“妾身不是想替她求情,只是想查出幕後真兇。”
大老爺和秋明月同時望向她,前者訝異,後者微笑會意。
“幕後真兇?”
沈氏點頭,不急不慢道:“老爺你查了馬棚查了小廝,始終沒查到害明瑞的兇手。那麼我想,或許這是那幕後之人的一箭雙鵰之計。先讓明瑞乘坐的馬車馬兒發狂,再讓人來告知於我,目的就是要讓妾身大亂方寸。妾身尚在病重,若明瑞真有個好歹…”沈氏說到此,低下了頭,面色有些悽然。
大老爺嘆了口氣,也知今日秋明瑞能安全回來,已是萬幸。如果不查出幕後真兇,日後便是自己也不能安心。
秋明月卻道:“爹,姨娘說得對,雖然這事兒有些蹊蹺。但是難保有些人不會趁機作亂。既然憐雲是這府中之人,何不就這這條藤蔓查出背後的真兇呢?至於醉曼,暫時留著她也無妨。先關著她吧,反正左右她也翻不起多大的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