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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利用每一個人,包括我娘。你知道整個秋府我最在意的是我娘和明瑞,所以你很好的利用了她。你對她超乎平常小妾的寵愛和維護,本就不合常理。不要跟我說你是因為十幾年前的毀諾而心中歉疚。如果你真的歉疚,這些年我娘也不至於在揚州一個人撫養我和弟弟長大。如果你真的歉疚,我外祖母也不含恨而終。”
“整個秋府,你才是最自私的人。”
秋明月最後一句話說得異常冷漠,在黑夜裡炸出森涼的寒意。
老太君依舊不說話,只是神色異常的疲憊。
“明珠每一次她去你那兒,都沒有打聽到任何她想知道的事情。明絮,呵呵呵…也是你的眼睛吧。”
秋明月不否認。
“府中人人都知道四姐與我交好,可是明絮卻不喜歡她。呵呵呵,大家只當他多年困苦,被我救出苦海,卻從未想過。是我讓她不要靠近四姐的。”
她回過頭來看著老太君,目光清冷如月。
“明絮雖然聰明,但到底年紀小,如何能比得上四姐心機深沉?稍不注意,就會被四姐利用。我既然早就知道她是帶著目的接近我的,如何會不防患於未然?”
老太君沉默半晌,最終說出一句話。
“你你我想像的要聰明。”
秋明月嘴角溢滿譏誚,“比不上祖母未雨綢繆未卜先知。”
老太君望著房梁,金玉華蓋,樓宇瓊台。這是秋府,百年世家,簪纓貴族,祖宗留下的基業,不能毀,不能。
“秋家,其實在前朝就曾立足朝堂。只是末代皇帝沉迷女色,不愛江山愛美人,是以…呵呵呵,前朝歷代君王,皆是寧負天下不負紅顏。到了最後一代,卻不想被有心人利用,真的亡了國。”
秋明月有些詫異,不明白老太君為何突然對她說起這些事。但是她知道,老太君心機深沉,自她踏入秋府,老太君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是帶有深意的。對於這個看似早就將中饋交予兒媳的老人,她從不敢小覷。
老太君從回憶悵然里拉回思緒,看著她。
“你很奇怪吧,我為何會對你說起那麼久遠的事?”
秋明月不說話,心中猜測著老太君的目的。
老太君笑了一下,眼中似有苦澀蔓延。
“看來你如今是防備著我了。不,你一直都在防備我。”
她嘆了口氣,道:“明月,你做什麼我都不管。但是唯一一點。”她目光定在秋明月臉上,帶著少見的凝重和認真。
“秋家百年基業,不能毀在你的手上。我不允許,你祖父也不允許,你父親,更不允許。”
秋明月一怔,隨即譏笑一聲。
“所以為了維持你所謂的百年名門家風,為了你所謂的祖宗基業,你無所不用其極,對嗎?祖母,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老謀深算和心思如海。”
老太君搖搖頭,疲憊嘆道:“隨你怎麼想。總之,無論你想要做什麼,秋家的根基,不能動。”
秋明月嘲諷道:“你如今自然這麼說。那是因為你知道,如今我羽翼豐滿,你掌控不了我了。不然,你今日也不會無可奈何的任由我將大夫人關進祖廟。二叔要分家,其實你應該知道,那是保住你口中所謂秋家百年基業最好的辦法。你之所以憤怒,是因為你猜到了結局,而事情的發展,卻早已脫離了你預先的軌跡。所以你憤怒,憤怒我這顆不聽話的棋子不動聲色的從你手中飛了出來,漸漸掌握了主導權,甚至你也無法撼動的地步。”
老太君不說話
秋明月忽然就笑了,道:“其實你隱隱察覺了我已經在懷疑四姐,所以又拋出了七妹和八妹。八妹自幼身中劇毒,別人不知,然而這些年來將整個秋家掌握在手中的你會不知?我只能說,你真狠,可以看著自己的親孫女受劇毒殘害而無動於衷。或者,你知道她不會死,左右不過是一個孫女而已。秋家男丁不多,可這女兒卻是不少的。不然,你也不會明知道明絮這些年被大夫人虐待而冷眼旁觀了。”
老太君又有些恍惚起來。
“可是你沒想到,我這次會大刀闊斧的整頓秋家,不但將那些你早就懷疑並且肯定的陳年舊事翻出來,還一次性動了秋府數個女兒。所以,你再也無法冷靜了。所以,我才會站在這裡。”
老太君閉上了眼睛,唇邊一抹淒涼的笑。
秋明月漠然道:“你口口聲聲說什麼門風大義。可你卻沒想過,你如此費盡心機,換來的,只是一個徒有其表的金殼子。這些年在你的縱容下,大夫人早就將秋家弄得烏煙瘴氣。說起來,我今日整頓了一番,秋府人口少了,倒是安靜了不少,您不這樣認為嗎?這些年,你想要的,不就是如此麼?既然結局與你預料的相差無幾,您又何必憤怒?”
老太君怔怔得看著焚燒的香爐,神色幾分迷茫。
秋明月看著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眼裡終於多了一分同情。
“祖母,你算計了那麼多年。可知道,沉香,其實是二叔的女兒。”
“什麼?”
這無疑是一個驚天秘密,炸得老太君一驚而起,雙目睜大,不可置信的看著秋明月。她的確該吃驚,就連秋明月最開始發現這個秘密的時候,也是分外吃驚。或許老太君知道當年的事,然而她只是以為沉香是三老爺的女兒。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麼奇怪。沉香卻是二老爺的女兒。
老太君似乎是受到的打擊太大,站著的身子有些搖晃。
“你…如何肯定?”
她自然知道紫憐當初死活不給大老爺做妾,是因為早就被三老爺污了身子。然而當時她話已經當出去了,如果反悔,難免對大兒子不公平。所以在二夫人開口要紫憐的時候,她才說這台階而下,應允了。卻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
秋明月深深地看著她,幽幽道:“難道祖母沒有發現,其實沉香,長得跟三叔有幾分相似麼?”
老太君不堪受此打擊,頹然的跌坐了下來。
“你沒有發現吧?三叔不是您的親兒子,他長得與祖父也不太像,大約是像他的生母吧。而沉香眉目間,卻是像極了三叔。”
夜風寂冷,秋明月聲音清涼入骨。
“祖母如今是否後悔了?如果早知道沉香是您的親孫女,你大約不會無視她這麼久吧。雖然左右都是秋家的子孫,但是這親疏貴賤,卻還是不一樣的。”
老太君身子開始瑟瑟發抖。
“五小姐,別說了。”
韓嬤嬤掀了窗簾走了進來,急急說道。
秋明月嘴角諷刺濃厚,韓嬤嬤,她也是老太君的爪牙。
“為什麼不說?祖母不是一直想方設法從我口中套秘密麼?如今我心情好,願意告訴她了?怎麼,祖母又不想知道了嗎?”
韓嬤嬤扶著老太君,對秋明月道:“五小姐,老奴知道你心中怨怪太君。可太君也是處處在為你著想啊,你如何能不念著她的好呢?”
“為我著想?”
秋明月嗤笑一聲,“嬤嬤是指那日在門前我與三姐發生爭執,你故意作偽證替我說話?還是那晚大夫人責罰我屋子裡的丫鬟,祖母明知道我在演苦肉計不但不拆穿反而支持我打壓大夫人麼?更或者,讓你告訴我曾祖母與她不合,借我的手查曾祖母之死的真相嗎?”
韓嬤嬤一噎,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秋明月笑得清冷而寒涼,“她想利用大夫人,卻也必須拔出林府在秋府的勢力。沒有什麼比大夫人的女兒殺死秋府的太老夫人的罪名足夠光明正大的把大夫人一舉從秋府除名。女不教,母之過。可是你沒想到,我偏偏沒有趁火打劫要求爹休妻,而是放了她一馬。這,才是你最為憤怒的吧。”
韓嬤嬤不說話,老太君臉色慢慢的恢復了過來,她看著秋明月,眼神沉穩而淡定。仿若剛才那樣失態的舉動從未出現在她身上。
不愧是秋家歷經三代的老太君,處變不驚的功夫早已練得爐火純青的地步。
秋明月心中嘲諷著,眼神也毫不掩飾的露出譏誚來。
老太君看懂了她的譏諷,談了一聲,冷靜道:“僅憑長相,你如何能判斷沉香就是你二叔的女兒?血脈傳承,有幾分相似並奇怪。”
秋明月淡淡道:“祖母若是不信,可以問問沉香的養母。當年紫憐生下一個女嬰就死了,她的女兒卻被人收養了。祖母難道不想知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麼?或者,你早已猜測到了。所以才讓你身邊服侍了多年的老人去救了沉香,卻不讓她出現,對嗎?這些年來,你知道有沉香這個人,卻不能給她正名。可是隨著沉香一天天長大,你知道不能再拖了,所以才讓她母親辭退,讓她出現在你身邊。為的,就是日後給她一個好前途。”
看著老太君漠然的神色,秋明月知道,她才對了。
“只是你未曾知曉。其實紫憐在臨死的時候告訴了沉香的養母她的身世,並祈求她不要告訴,讓她的女兒遠離秋府爭鬥,平平安安的長大,將來嫁給一個平平凡凡的人,也總比她一輩子見不得人,連生個孩子都得偷偷摸摸來得強。”
秋明月想著,這個紫憐真的很聰明,也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只可惜,她愛錯了人。
老太君問,“她在你手上。”
肯定句,非疑問句。
秋明月默然。
老太君又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費盡心思的查沉香的身世,不會就是為了跟我說這番話吧。說吧,你想做什麼?”
秋明月淡淡道:“我只是覺得,如果二叔真想分家,那麼三叔那一支,是不是也要分出去為好?當然,二哥快成親了,怎麼著都要講周家的姑娘娶進門再分為好,否者分家的事情傳出去,只怕不好。”
韓嬤嬤驚呼一聲。
“五小姐,你在說什麼?怎麼能分家呢?這…”
老太君眯了眯眼,“還有呢?”
秋明月一臉漠然,“大夫人去了祖廟,麗姨娘雲姨娘都死了,這段日子發生了這些事,祖母怕是也累了吧。祖母不覺得美人掌中饋了嗎?”
老太君抿唇。
秋明月眸光清冽如刀鋒,忽而輕輕一甩衣袖,道:“既然如此,祖母日後就好好安享天年吧。秋家內政,我不介意操勞。”
她轉身,也不看老太君的臉色,冷冷走了出去。
韓嬤嬤蠕動著唇瓣,似乎沒有從秋明月突然的強勢當中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