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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
秋夫人一眼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拍著她的手,有些感嘆道:“妹妹,你我有緣,實話告訴你。姐姐我雖然母族風光,在秋家卻也不得婆婆的心。姐姐我也不是那等子嫌貧愛富之人,柔兒那丫頭我看著著實喜歡得緊,所以才舔著臉來向你求親。妹妹你若是願意,日後你我便是親家。沈大人為官公正,前途無量,日後定然能遷居朝堂,到時你我兩家來往也更方便不是?再說了,我那玲兒丫頭平素一向不愛說話,難得和柔兒這般親密。我這做母親的,也不想她日後回京太過孤單。妹妹,若你肯將柔兒許給卿兒,我保證日後如親閨女般待她。”
沈夫人心中一動,她不是傻子,自然聽得來秋夫人這番話的言外之意。尤其是那一句,沈大人為官公正,前途無量,日後定然能遷居朝堂。
秋家乃百年大族,此次叛亂,永順帝病重,只怕挨不了多久了。那麼太子就會順理成章登上大寶,作為太子黨的秋老爺,在太子面前肯定說得上話。那麼日後,老爺的官途自然無量。虞氏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粗鄙婦人,只懂得攀慕榮華。她看了看自己的女兒,見她雙頰緋紅,眼眸嬌羞,一幅少女情懷摸樣。又見那秋仲卿風度翩翩,如竹如玉,倒是一個好夫婿的人選。
她略一思索,便點了點頭。
“承蒙姐姐看得起,妹妹豈有不應之理?”她說著就接過了那玉佩。
秋夫人大喜過望,這下子,老夫人再也不能操控卿兒的婚事了。
故事,由此拉開序幕。
第一章 回府
孝仁帝十九年春,三月十七。楊柳吐綠,百花吐蕊,滿目粉綠詫然景色,如幻如畫。
夕陽西斜,天邊橘紅色的晚霞染透了半邊天,垂垂遲柳,亦不過半分華姿。黃昏的風從哪個方向吹來,帶來咕嚕咕嚕的馬蹄聲。
馬車並不豪華,只顏色清淡,窗沿配以黃色流蘇。偶爾清風吹起褐色窗簾,微露的清香彰顯車內必是麗人。
“咳咳咳…”
女子壓抑不適的咳嗽聲不時傳來,立刻就有丫鬟輕呼。
“快停下,小姐怕是暈車。”
馬車立刻停下,坐在車前一粉綠色眉目清秀的丫鬟一挑開帘子就走了進去。車內,衣著素雅卻難掩雲鬢花顏的婦人正關切的拍著白衣少女的背,如水的鳳目溢滿了擔憂和心疼。旁邊一十歲男孩也面帶擔心的望著她。
“明月,你怎麼樣?”
少女放下捂著唇的手,微抬起頭來,露出蒼白卻瑰姿妍麗的容顏,如畫的眉目,比之那美貌婦人更甚幾分。雖然才十三歲摸樣,卻已初顯傾城風華。
她虛弱的笑笑,握住婦人的手,搖搖頭。
“娘,我沒事。咳咳咳…”一句話未說完,又捂著唇咳嗽了起來。
剛掀開車簾的綠鳶見此急急走進去,從包袱里拿出一小碟酸梅。
“小姐,吃一顆酸梅吧。”
“嗯。”少女伸出蔥白纖細的手,粘了顆酸梅下肚,慢慢咀嚼著。
“還有多久到京城?”
綠鳶皺眉道:“怕是還有兩個時辰呢,現下天色已晚,只怕城門快要下鑰了。”
素雅婦人臉色微變,眼中有著幾分急切。
“那豈非我們今日不能進城?”
秋明月向後靠了靠,伸手揉了揉有些疲倦的太陽穴,淡聲道:“前方十里處,有皇家寺廟寶華寺,今夜就在那裡去借住一晚吧。”她長長眼帘垂下,遮住鳳目里一閃而逝的情緒。
“這…”沈氏有些猶豫,然思索半晌也無他法,心知女兒歷來是個有主意的,便也默認了。
綠鳶得了命令,點頭應了聲便走了出去。
秋明瑞這才上前關切道:“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秋明月目光落到弟弟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容顏上,淡漠的眼眸划過柔軟之色。她摸了摸秋明瑞的頭,道:“姐姐沒事,只是坐了太久的馬車,有些累了。”
她心中微微嘆息,科技發達的二十一世紀,城市裡到處都是轎車,哪裡還有這種古老又遲鈍的交通工具?看來她改日還是得去學學騎馬。
秋明瑞立刻便道:“那姐姐你就先休息休息吧。”
“嗯。”秋明月重新闔上眸子,心中長長一嘆。
一年前,她穿越到這個類似中國古代的朝代,大昭國。這是個封建等級制度森嚴的國家,對女子諸多苛刻。而她的身份,更是尷尬。說起來她的父親是朝中二品大員刑部尚書,而她的祖父更是聖上之師,如今龍淵閣大學士。然,她的母親,卻是罪臣之女。按照大昭國制度,朝中大員不可私納罪臣之女,輕者罷免官職,重者發配邊疆。所以,她那原本容貌秀麗才德兼備的母親,生生淪落為外室,連個小妾都不如的外室。連帶著她和弟弟,都成了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一月前,外祖父冤屈得以昭雪,她的父親便遣人到揚州來接她們母子三人回京。
其實秋明月是不願意回那個大家庭的,自古豪門大院裡腌臢事兒多,爭鬥可謂激烈。母親性子柔弱不爭,在群虎環視的秋府,如何能有一己安生之地?然,生於這個時代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卻牢牢禁錮了母親。她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三從四德。是以即便本是出身大家閨秀的母親,不得不委曲求全成為父親的妾室之一。
而那個陌生的秋府,還有個頗有身家背景的秋大夫人,林氏。
不光如是,整個秋府上至老太爺老太君,下到丫鬟小廝,中間還有幾位老爺太太各位兄弟姐妹,總共幾百人口,人多口雜,關係複雜牽連。她們常年居住在揚州,對京城裡的情況一概不知,如何面對未知的危險?
秋明月不是個自怨自艾的人,也不是遇到困難就逃避的人。她只是,不想讓自己太累。
馬車緩緩向前,透過不時被風吹起的窗簾看到窗外景色如迷,嫣紅映染,她微嘆一聲。罷了,既是躲不掉,便以平常心面對吧。
半個時辰後,馬車終於停在了山腳下。一路上顛簸,秋明月迫不急待的就掀了窗簾,毫無大家風範的跳下了馬車,拍著胸口,長長舒了口氣。
綠鳶站在車門前,一隻手維持著掀開車簾的姿勢,一隻手伸在半空似想扶什麼人下來。眼前白影一晃,她伸出的手落在半空中,眼眸錯愕的對上同樣一手按著車沿頂部面色詫異準備下車的沈氏。
趕車的小廝早已瞪大了雙眼,直愣愣的看著跳下馬車的秋明月。
半晌,沈氏才回過神來,輕斥一聲。
“明月,你…”
“娘,這是在外面,用不著那些個禮教來約束女兒吧。就快要到京城了,秋家禮儀嚴謹,規矩又多。女兒可就只有這會兒子才有那麼點自由了,你連這也要剝奪嗎?”秋明月回過頭來,無奈的對上母親略微苛責的眼神,淡淡道。
沈氏一噎,想到女兒跟著她這麼多年受盡了嘲笑白眼,不覺眼眶一紅,便要落下淚來。
秋明月自來到這古代便被那些個勞什子禮儀德容約束著,秋家又是大家族,那規矩多了去了,以後哪裡還能有半點自由啊。她方才那說那番話也不過想最後隨心所欲一次,卻不想又觸動了沈氏心口的傷疤。這會兒見沈氏又要哭了,她忙走過去。
“娘,你別傷心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娘一直將她當做大家閨秀來教養,就是為了有一天入了秋家不會被人給嫌棄。
沈氏本來正愧疚,見女兒反倒來安慰她,更是覺得心痛。她反手握著秋明月的手,眼眶紅紅的。
“月兒,娘讓你受苦了。”
秋明月聽得心中一酸,安慰道:“娘,你別這麼說,月兒不苦。”這話倒是出自真心,前世,父母早早的就離開了她。是年老的爺爺一手將她養大,給予了她所有的疼愛。穿越到古代,沈氏對她的疼愛讓她想到現代去世的爺爺,不由得眼眶也紅了紅。怕沈氏觸動情腸,她忙別過了臉去。
秋明瑞人小,可古代的孩子都早熟,且這一年在秋明月的教導下,更是比一般的孩子懂事多了。見娘親和姐姐都一臉感傷的樣子,他心頭也難受,悶著聲不說話。
秋明月卻是轉身,看著蔥鬱樹木隱隱初露的大殿角隅。
寶華寺,自前朝開國以來便佇立不衰的皇家寺廟,伴隨著前朝風雨經歷了數百個年頭。歷史沉浮變遷,朝代更替交錯,唯有這座佛寺,依舊屹立不倒。即便是現在,也仍舊為今朝皇家佛寺。
秋明月回頭,見母親眉目煙雲籠罩,愁緒蔓延,心知自己剛才無心的話觸動了母親情腸,便拉著母親的手,道:“娘,天色已晚,我們快上山吧。”
沈氏自是知道女兒不忍見自己傷心,才有意岔開話題,便點了點頭。
“嗯”
寶華寺山頂,一男子坐在輪椅上,夕陽灑在他的俊逸的眉目上,越發夢幻如畫。他目光淡淡看向山下,看著那女子沒有絲毫大家閨範的跳下馬車,聽著她那隨行而自若的語氣。晚霞斜照,她的側顏如畫般美麗,她的眼睛,晶亮若星子,閃動著熠熠光華。
他身後站著一個抱著劍的冷峻男子,見他神色專注,不禁有些訝異。
“公子?”
男子垂眸,“回去吧。”
“是”冷峻男子推著輪椅,慢慢離開。
寶華寺是著名的皇家寺院,太后每年也要來幾次。平日寶華寺也甚少有香客借宿,一來世俗禮教嚴謹,二來怕得罪皇家之人。是以秋明月對接見的小沙彌極為客氣,說明來意後小沙彌有些猶豫,似乎有難言之語。還好方丈心慈寬厚,同意讓他們在此借宿一晚。不過寶華寺有貴人在此,讓他們晚上千萬不要隨意走動。
貴人?秋明月揚了揚眉,腦海中划過一條重要的訊息。今天可是三月二十號,十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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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朦朧的夜晚,月光零落,若隱若現,月下的景物也似乎在月影的環抱中變得黯然飄渺了許多。月下的大地,山川,高樓,平谷,都似乎披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在月光的環抱下沉沉地睡著。
秋明月睡不著,隨意披了一件雲錦累珠披風,獨自走出了竹屋。曲曲彎彎的石徑一直通往樹林茂密的山溝里,粉的桃花,紅的杏花,白的梨花滿山遍野,早已解了凍的小河流淌著,崢崢作響。踏著竹做的小橋,繞過水氣瀰漫的小溪,沉浸在一個古老的夢裡。
遙看那輪月,竟是一抹淡淡的黃暈和寒徹入骨的冷光,那竟是一輪圓月。而此時並不是屬於它的中秋節,它此時照著的不再是萬家燈火。在背景極深邃的夜幕之下,還有幾顆充滿夢幻般淺藍的星在裝飾著這寧靜而淡遠的夜,儘管很少,但它們卻異常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