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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眼底涌動的複雜情緒幾乎讓她心口窒息。
他在笑,笑中似乎又有淚泉涌動。又似乎從哪裡吹來了一陣風,將那淚光吹乾成淚痕,永久的烙印在眼底深處。那是,絕望的成全,漠然的哀傷。
他在痛。
無以復加的痛。
他想將這種痛傳達給她,讓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的痛。然而似乎一眼過後,又不忍讓她負擔那些沉重的歉疚,所以他又淡淡的撇開了眼,不去看她此刻的複雜和紛繁。
“我…”
他正欲開口,西戎國師忽然低笑了一聲。
“本座忽然想起了一樁事,貿然打斷世子,世子莫怪。”
鳳傾玥很優雅的微笑,“國師客氣。”
心中卻隱隱鬆了口氣。想著如果國師不打斷他,他會怎麼回答呢?拒絕?還是答應?不知道,只知道剛才那一刻,他不得不去面對。或許臨了了,答案就出來了。然而此刻那還未出口的話被打斷了,他心裡突然又有些空白。空白中又衍生出無數情緒,晃過無數張面容。
方才軒轅文玉看過來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想的還是那張容顏,那張早已刻入他骨髓的容顏。此刻他有些慶幸西戎國師的打斷,儘管知道那個女人不安好心,但是卻在此時幫了他一次。他真怕,剛才會突然衝動的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怕那一刻心裡衍生出的絕望和疼痛如烈火般焚燒他的理智。
如果真是那樣,那麼他和她,都將萬劫不復。
不能,他不能這麼做。
既然註定了錯過,就不該再糾纏不斷。所有的錯,所有的痛,都讓他一人承擔吧。那些愛和錯過,那些擦肩而過的背影,那些流連在鼻尖的芬芳。是他自己,未曾去抓住。
就這樣罷。
如此。
寂寞罷。
至少,還可以將她放在心裡,永久留存。
軒轅文玉有些怔愣。方才她一直注視著鳳傾玥,沒有錯過他臉上任何表情。所以除了秋明月,她也看清楚了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刻骨傷痛。她下意識的想回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想找出那個在他心中留下銘心刻骨記憶的女子。然而他的眼風那麼快那麼柔又那麼迅疾,在她想要捕捉的時候已然遠去,化為清風,消散無蹤。
她心頭無端端的有些滯悶和沉重,不知道是同情他還是為自己感到悲涼。
生命中那麼多不得已,那麼多錯過,那麼多心酸。從前她自怨自艾,如今發才知道。這世上的傷心人,並非她一個。
忽然有些後悔剛才的決定。她和鳳傾玥都屬於愛而不得,然而卻又如此不同。他的心上人嫁人了他還能笑得這樣雲淡風輕,而她心中那人雖然不將她看在眼裡,如今大抵還未娶妻的。其實她只要堅持,還是有機會的。然而她累了,真的累了。又或者,是愛得不夠深。
愛情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愛到最後只餘一霎空白,愛到最後只餘下破碎而凌亂的記憶,愛到…可以雲淡風輕的放手,卻又如此沉重的將那些愛過的痕跡和悸動銘記於心。
這,才是愛情的真諦吧。
她坐下,然後就聽到西戎國師帶著幾分笑意又似有幾分壓迫莫名的聲音傳來。
“榮親王世子妃,和本座一個故人…長得極為相似。”
------題外話------
呼呼,想了想,玥玥還是不要娶別人的好。明天結束壽宴,開始下一個轉折,很大的轉折哦。
第七十五章 身世之謎,壽宴大亂
鳳傾璃猛然抬頭,眼睛死死的盯著國師,仿佛要將她盯出一個洞來。鳳傾玥臉色也微微變了變,像是突然覺醒一般,方才的傷情完完全全退了下去,又換上了淡漠和冷清,甚至還略帶幾分冷意。
孝仁帝眯了眯眼,太后眼神銳利,卻是定定的看著秋明月。
秋明月微微揚了揚眉,就知道燕居不會放過自己。
“哦,是嗎?眾生萬象,人有相似也很正常。”
國師似乎笑了一下,“是很正常。只不過世子妃與本座那故人太過相似,方才本座進來的時候,咋一見到世子妃還嚇了一跳呢。若非故人已逝,本座還差點認錯人了。”
秋明月微笑道:“國師的故人應該是前輩,可我今年不過才十五歲而已。國師聞名天下多年,前輩的故人應該與我母親或者外祖同輩。恰好,我與我母親和外祖母都長得極為相似。不過我外祖母是揚州人士,想來也無緣認識國師罷。”
國師眼神似乎有些奇異,而後又笑了笑。
“也對,我那故人早些年離家出走,多年前我尋得她,卻也不過幾年就逝世了。”她悵惘的嘆息一聲,語氣頗有幾分感慨。“所以今日見到世子妃,恍然如夢啊,失態之處,還望世子妃多多包涵。”
秋明月心裡咯噔一聲,離家出走,幾年前就逝世。這說的…
面上卻不動聲色,“國師緬懷故人,情深意重,晚輩敬仰,豈能怪責?”
身側鳳傾璃這時候看了她一眼,眼神前所未有的複雜。上方孝仁帝卻開口了,“不知國師的故人緣何離家出走?”
國師彈了彈身上的衣灰,不緊不慢道:“這原也是我西戎皇族家事,原本是不恥於向外人道也。不過既然陛下問起來,本座也不好推辭。”
她頓了頓,而後又嘆息一聲。
“我那故人原是我西戎成帝之女,先帝之妹,也就是如今吾皇的姑姑,君瑤長公主。”
秋明月手指顫了顫,鳳傾璃忽然抓緊了她的手。她回過頭看他,他卻低著頭,手指微緊,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又掙扎矛盾覺得說什麼都顯蒼白無力。索性手指微松,更顯沉默。
對面,鳳傾玥眼神複雜隱隱透著幾分決然的冷意。
“我西戎皇室歷來出美人,陛下想必也是知道的。傳至四代,尤其以這君瑤長公主為最。生得粉雕玉潤玉雪可愛,很是漂亮,出生之時便五彩祥雲籠罩。歷帝龍心大悅,招來欽天監詢問。答曰,乃祥瑞之兆。後來又遇高僧曰,此女天命非凡,然而陰氣太過,必須早早為公主定下一門婚事,且不得養於紅塵,否則必活不過半百之齡。帝君心中惶惑,問之解禍之法?高僧說,必定自幼入道觀修行於十二歲方能解此劫。”
殿內無人說話,都靜靜聽著。
國師喝了口酒,又道:“於是成帝便將長公主送到長青山凌波道觀修行,十二年後原本派人去接長公主回宮。然而帝君派人前去之時才發現,原來長公主早就在六年前離開凌波道觀,這六年在道觀修行的,不過是自小隨長公主入道觀修行的貼身小宮女。”
有人發出輕微的驚呼聲。
端木清此時疑惑道:“國師,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祖姑姑?”
國師淡淡道:“長公主生不平常,又有預言警世,其失蹤乃大事,成帝震怒。又聞道觀師太雲,長公主天資聰慧,不貪紅塵,唯獨對那天命星象情有獨鍾。不過五六歲之齡便能拆字化劫,觀星算命。若能得高人指點,日後必定飛升成仙,與天同壽。成帝震驚,然而又想起長公主出生之時上天預警,心中也信了七八分。然而又想起昔日高僧所言,須得在道觀中修行十二年方可保得平安。然而這才不過六載,豈非誤了日期,壽命終折?”
“那後來呢?”
孝仁帝忍不住問道。
古人對這些神乎其神的事情尤為關注,又聽國師說得字字真切,不由得就信了幾分,想要知道後面的事。
國師又長嘆一聲,“成帝派人滿天下的尋找,然而或許是上天註定,也或許是君瑤長公主太過聰明,算無遺漏,硬是躲過了皇室的尋找。成帝日日思女心切,憂思過度,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放出告示若誰能尋得長公主,必封王拜爵以謝之。或許是天命垂憐,也或許是長公主非無情之人。在成帝臨終之際,終於想方設法傳了消息到成帝手上。只說自己當年金蟬脫殼,實乃迫不得已。因不願被婚約桎梏一己之身,又不願老父為難,因此才離家出走。如今已然身於紅塵,嫁得如意郎君,望父莫念。成帝看罷老淚縱橫,不過月余便撒手人寰。”
她緩緩抬頭,面具下的眸子神光琉璃,讓人看了突生恍惚之感。
“那時本座剛做國師不過幾月,德蒙成帝看重,托本座一定要找到君瑤長公主。後先皇繼位,然先皇體弱多病,西戎國事漸多,大多過於本座之手,本座便無暇他顧。後來先帝薨,本座要扶持皇子登基,脫不開身。直到我皇登基,朝政漸穩,本座便離開西戎,開始尋找長公主。”
“國師可是找到了?”
這次開口的卻是太后。
“皇天不負有心人錒。”國師似乎在笑,“十多年前,本座終於找到了長公主,然而彼時長公主有夫有女一家和睦,又想起曾經自身有一門婚事,如果隨本座回西戎,又該置夫君於何地?又如何面對那未婚人?於是本座便獨自離去,將此事回稟了吾皇聖上。聖上雖思妹心切,也不願再讓長公主為難,此事便作罷。”
“此後國師便在沒有見到君瑤長公主了嗎?”
孝仁帝又問。
“那倒不是。”
國師搖搖頭,道:“大約七年前吧,本座練功準備閉關,卻突然想起昔日找到長公主之時,她說自己當初私自出道觀,違了自然祖法,折了壽命,會在四十五歲的時候壽終正寢。那一年,正好是最後一年。我便放下瑣事,再次去尋她。卻不想已經晚了一步,長公主已然逝世七日。”
她語氣悵然蕭索,多有想到故人離世之時的悲愴和懷念。
滿殿再次寂靜,也似被她忽然散發出的悲涼氣氛感染,竟然忘記了追問後事。
秋明月抿著唇,死死的看著國師。這個女人從不說廢話,她到底想要說什麼?七年前,四十五歲…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外祖母也是四十五歲逝世。那段記憶雖然有些模糊,但是隱隱卻也記得,外祖母逝世前的那些日子,眉目安詳,並未有任何留戀或者悲戚之色。
可是…外祖母不是因為父親拋棄母親另娶她人而氣病的嗎?怎麼會…
她想起那日從江南回來的時候在馬車上同鳳傾璃說過的話,外祖母乃一奇女子,可為何在出嫁前默默無聞?又想起那日紅萼回來交給她的那個盒子,上面記載的內容。那些,永遠無法於這個世人接受的奇異真相。
觀星算命…
那麼,是否也能看破靈魂與宿命?
甚至,跨度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