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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怪異的看著三夫人,似乎在思索這個平時怯懦卑微的弟妹,為何今日變得不一樣了?三夫人被他那樣的目光看得心尖一顫,方知自己今天的確太失態了。勉強笑笑,“大哥說的對,是小妹我思慮不周。”頓了頓,她又期期艾艾道:“明韻自幼就乖巧柔順,如今卻被人如此迫害,我看她這個樣子,實在是心痛。我…”她說完就低下了頭,捂著唇,眼中暈出一圈淚花來,一副母女的情深摸樣。
秋明容看著她做作的樣子,恨得咬牙切齒,幾欲上前撕碎她偽善的表情。
秋明月暗自握了握她的手,以眼神告誡她。
“別忘了咱們今日的目的是什麼,你別衝動,小不忍則亂大謀。”
秋明容渾身一顫,斂下眸子,藏住眼底的仇恨。
這個時候,門外卻傳來老太君的聲音。
“明韻怎麼了?我剛從雲舒那兒過來,怎地明韻又不好了?”
說話間,老太君已經由韓嬤嬤和沉香扶了進來,邊上還跟著秋明琦,又是一通繁雜的禮節。
三夫人一見秋明琦,微微訝異。
“明琦,你怎麼來了?”
秋明琦道:“我聽說八妹有些不好,便過來看看。”他眼神穿過眾人,看到躺在床上面無血色的秋明韻,微微皺了皺眉。
“八妹怎的如此虛弱?怎麼會中毒呢?查出來是誰下的毒了嗎?”
秋明月道:“正在查。”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老太爺大老爺二老爺,道:“你們怎麼都在這兒?”又問三夫人,語氣帶著幾分責備和不滿。
“這到底怎麼回事?素櫻,你來告訴我,明韻怎麼會中毒的?你這個母親是怎麼當的?”老太君平時不會用這麼凌厲的口氣說話,只不過這段時間時間秋府接連發生事端,今早又傳出流言一事,她心情實在糟糕透了,自然對誰都沒好臉色。
三夫人唯唯諾諾的低下頭,“是,是兒媳失察,請娘責罰。”
三老爺怕老太君又把怒氣發在自己身上,連忙諂媚這走過去。
“娘,您先彆氣,坐下來慢慢說。”
老太君瞪了他一眼,氣道:“就你們一個個的不安分,整天鬧出這些事來,存心讓我不好過是不是?我看我早晚有一天得被你們給氣死。”
三老爺忙道:“呸呸呸,娘,您這是說的什麼話,再過兩個月就是娘的壽辰之日,娘一定會長命百歲,切不可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他說話間,很自然的去攙扶老太君。沉香立即躲開一步,避免了三老爺趁機摸她的手。
三老爺目光閃爍了一下,又腆著小臉扶老太君坐下。
老太君瞥了他一眼,“你今天倒是勤快,我還以為你還沒起呢。”她眸光若有似無的瞥了眼三老爺背後的馬姨娘,眸光微微暗沉。
馬姨娘立即低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現在她是萬分後悔自己跟著三老爺來了這裡。
三老爺被老太君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損了一通,也不生氣,應該說,他不敢生氣。只尷尬的笑了笑,不說話。
老太君這才看向秋明韻,皺眉。
“到底是什麼毒,竟然這麼厲害?府醫呢?”
老太爺淡淡道:“陳大夫也沒法子解毒,我讓他走了。”
老太君輕呼一聲,“什麼?陳大夫竟然也沒法子解這毒嗎?”
老太爺目光沉凝,“明韻中的是慢性毒藥,已有多年。”
老太君剛從二夫人那裡過來,還不怎麼了解事情來龍去脈。見此,秋明錦湊上前來,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遍。老太君臉色很難看,尤其看了三夫人一眼,顏色有些恨恨的,又有些失望。
三夫人被那目光看得有些心虛,想著,莫非老太君也懷疑她了?
老太君又嘆了一聲,“家宅不寧啊。”
沒有人說話了。
老太君又看了秋明月一眼,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又嘆了一聲,搖搖頭,眉宇間皆是疲憊。
過了一會兒,下人帶著李大夫來了,依舊眉眼雋爍,精光閃閃。
大老爺率先一步走上去,拱手道:“李太醫,又麻煩你了。”
李大夫揮了揮手,不在意道:“秋大人言重了,我已經不是太醫了,只是個閒散之人。”他笑笑,撫了撫鬍鬚,語氣瀟灑,像個江湖散人。
老太君連忙起身走上來,“李大夫,麻煩你給看一看,老身這孫女可是中了毒?”
“哦?”李大夫眼中精光一閃,目光落到秋明韻臉上,臉色立即就變了。
“誰這麼狠毒,竟給她下這麼重的毒?”
老太君一聽有戲,趕緊問。
“李大夫可知道這是什麼毒?府醫診治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李大夫曾是太醫院首,是否…”
李大夫大步走上去,“我得確定一番才行。”
他也不避諱,直接就坐在秋明容搬過來的小凳子上,伸手就給秋明韻把脈。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分輕浮或者扭捏之態,倒是不好讓人說什麼。
眾人在旁邊屏氣凝神,絲毫不敢打擾他。
三夫人見所有人目光都在秋明韻和李大夫身上,她悄悄對水香使了個顏色,讓她去看看又蓮在哪兒。水香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後退。踏出門口的時候,秋明錦忽而轉過頭來,眼神深幽。
半晌,李大夫收回手。
老太君忙問,“可否解?”
“能。”
三夫人咬了咬牙,老太君等人都是一喜。
“何解?”
李大夫又撫了撫鬍鬚,笑得有些高深莫測。
“八小姐這毒潛藏在體內至少有十多年之久,要徹底清除,可非一朝一夕之事啊。”
“十幾年?”老太君驚呼,“明韻不過才十二歲,難道是一出生就被下了毒?”
“非也。”李大夫卻是搖頭,“她天生孱弱,氣血兩虧,走路氣喘,不能見風,且眼眶下線,嘴唇青紫,乃是胎中中毒之兆。”
“胎中中毒?”
所有人都是一驚,秋明容卻是狠狠的看著三夫人,果然見她臉色有一剎那的灰白,心中更是發狠。
“李大夫,你是說明韻在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被人下了毒?”老太君急切的問道。
李大夫皺著眉頭,“不,是她母親在懷她的時候被人下了毒,此毒異常威猛,若是女子服食了,便是及時解了毒,也會終身不孕。若是在有孕期間被人下了這種毒,輕則流產,即便僥倖保住胎兒,生下來也大多是死胎。八小姐能平安降生已是奇蹟,竟然能活到今日,簡直就是匪夷所思了。”
他目光中不無驚嘆之色,更別說在場的其他人,臉色更是駭然。
三老爺直接驚坐而起,“什麼?紫玉是中毒而死?”
李大夫默然。
老太爺沉聲問道:“明韻這些年一直都沒有出過門,大夫檢查只是說身體虛弱,並無中毒之症,這卻是為何?”
李大夫目光掃視了在場所有人一眼,淡淡道:“很簡單,她一直在服食解藥。不過這種解藥不能治本,只能暫時壓制,所以一般的大夫是檢查不出來的。七靈糙這種藥糙並非罕見,但是知道它與哪些藥材混合有毒的人,卻不多。這下毒之人,真是有一顆玲瓏巧妙心思啊。”
他自顧自的分析著,三夫人早已慘白了臉色。
李大夫打開自己的藥箱,拿出一塊布,展開,上面插著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銀針。
“我得先給八小姐施針,暫時壓住毒性,才好對症下藥。”他拔出幾根細小的針,插進秋明韻手臂上的幾個穴道,說道:“容我問一句,八小姐的生母是否也是死於此毒?”
三夫人連忙道:“不,玉姨娘是病逝的。”她說話有些急切,好像在急於撇清什麼。
李大夫不由得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有深意。
“哦?那麼玉姨娘是否常年有頑疾?”
“不,沒有。”小三夫人完全就不顧及老太君等人的臉色了,只想儘快撇清這件事。
“玉姨娘身體很好,連小病小災的都很少,更不用說什麼頑疾了。”
李大夫沉默了一會兒,將秋明容手上插滿了十幾根銀針後,才起頭來,莫名的笑了一下。
“七小姐和八小姐是雙胞胎?”
秋明容愣了一下,而後點頭。
“是。”
“勞煩七小姐伸出右手來,老朽看一看。”
秋明容有些疑惑,目光請示的看向老太君。老太君連忙問,“李大夫,可是明容體內也有毒素?”
李大夫扶須搖搖頭,“七小姐紅光滿面,呼吸平穩,觀其面色並無異樣。只是…這毒太過霸道,老朽可以斷定,八小姐乃胎中中毒。玉姨娘誕下雙生胎而無異常,想必是毒素全由胎兒吸收。然而這毒素如涓流匯聚她體內血液,早已留下隱患,只不過要經年才發作而已。這一發作,便如大浪決堤,高山傾覆,再無回天之力。”
眾人沉默,仔細想來,玉姨娘的確是突然病倒的。那麼李大夫所言…
李大夫頓了頓,又道:“老朽可否冒昧問一句,玉姨娘除此兩女以外,是否再未有子嗣?”
秋明容點頭,目光微帶cháo濕。
“姨娘只我和八妹兩個女兒,未有其他弟妹。”她說完開始捂唇低低嗚咽了起來,顯然是傷心到了極致。
其餘人不由得唏噓,看向三夫人的目光更加怪異。也虧得三夫人到了這個時候還能穩得住陣腳,除了臉色微微蒼白以外,倒是沒有其他反應。
李大夫點點頭,“那就是了。按照八小姐中毒程度來看,玉姨娘應該是在快要臨盆的時候才被人下了這種毒。此藥太過猛烈,若是在生產之時中了此毒,很有可能一屍三命。然而玉姨娘平安的生下了七小姐和八小姐,並且也並沒有收到毒素牽連。唯八小姐自出生開始便身體羸弱,不能出門。七小姐之所以無事,也不過僥倖而已。”
他的說法,與那次在寶華寺,秋明月對秋明容的說法一致。秋明容暗自握了握手,眼中淚水不斷流下。
“只是這種事都說不準,是以老朽才提出要一觀七小姐脈象,若有異樣嗎,早早解毒也好,以免禍及此生。”
老太君一聽,趕緊道:“明容,快讓李大夫給你看一看。”
秋明容也趕緊擦乾眼淚,坐了下來,伸出自己的手去。其實秋明月早就給她把過脈,她身體強健,並未有絲毫中毒跡象。不過為了瞞過眾人,她還是腫摸做樣的忐忑的看著李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