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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曦宮,是當初端木老皇以小女兒的名字給她修建的宮殿,整個皇宮除了帝寢殿和皇后的宮殿,就只有靜曦宮作為明麗而奢華。無論是建築的龐大和精緻,還是一應器具的擺設,都無一不華麗的讓人嘆為觀止。
然而此刻秋明月來不及去觀察這座宮殿的富麗堂皇,她進去後就趕走了所有宮女。雖然她的身份還沒有公開,但是能住進這裡,大家也差不多都心知肚明了。所有宮女不敢違抗她,全都悄聲退下。
司徒睿走上來,“怎麼了?”
秋明月微微攤開右手,司徒睿看到了她手上緊緊握著的香囊,眼神里有一絲訝異。
“是陛下給你的?”
秋明月點頭,想起方才她靠近,端木皇拉過她的手的時候就把這個香囊塞給了她。她當時不可謂不驚異,又想起他隨後說的那些話,更是心神震動。
“阿睿。”
她坐下來,心緒有些不平,仍舊還保持著幾分理智。屏氣凝神沒有查探到有陌生的氣息,她才開口。
“從前我一直覺得讓國師把持朝政,甚至威望高於帝王。這樣的皇帝,不是天性懦弱就是被控制了。可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說明一個問題,這個皇帝是個傀儡,遲早都得將自己的江山拱手讓人。”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看著窗外開得正盛的紫荊花。
“可是現在我才知道我錯了,原來懦弱只是表象,隱忍只是一種蟄伏,妥協只為了將來更有力的悍然相對。”
司徒睿漠然良久,才道:“陛下還有多少時間?”
秋明月譏嘲一笑,眼神霧蒙蒙看不真切。
“一個人心死了,活著也是行屍走肉。我剛才給他把了脈,早已心脈枯竭,不過是在強撐著而已。”她想了想,聲音低了下來。
“用好藥吊著,大抵還能挨過兩三個月吧。”
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陛下何時對你冊封?”
“他說明日早朝就下旨。”
司徒睿又沉默了。
秋明月抬頭看他,“在想什麼?”
“我在想,或者你該見見你的三哥,三皇子。”
秋明月笑了一下,“他當真沒有野心?甘願把皇位讓給我?”她有些費解,“世上就沒幾個男人不愛權利的,尤其是生在帝王家的男人,更是少之又少。”
司徒睿也笑笑,“三皇子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你見了他就會明白了。他雖腹有乾坤,但是卻最愛閒雲野鶴,對政治信手拈來卻絲毫不熱衷。這也是這麼多年來西戎皇子皇女不停爭鬥廝殺中,他能以孱弱之軀存活至今的原因。他有才,沒有野心,各個皇子皇女都想拉攏他。他覺得這些個皇兄皇妹都不堪大用,一直都沒有任何表示。不過等他見了你,大抵就會做出選擇了。”
“對我這麼有信心?”
被他略帶幾分打趣的語氣一說,秋明月心裡的沉重陰鬱也消散了些,不由得笑道:“如果沒有我,他會怎麼做?”
司徒睿低頭想了想,道:“會接手皇位,如果在皇族宗親中找不到合適的繼承人,就會在三國領主中找到合適統一天下的霸住,然後將西戎拱手託付。”
秋明月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而後又有些怪異有些瞭然道:“敢情你那有別於皇權至上之人的言論,都是受我那個三哥影響?當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如今我是真正理解到這句話的含義了。”
她一手托著下巴,狀若認真思考。
“聽你說起來,我倒是真的對我那個未曾謀面的三哥有了幾分好奇了。”
“你會見到他的。”
司徒睿目光忽然有些意味深長,“你一直對自己是西戎七公主的身份身為排斥,如今倒是適應得快,可是因為陛下?”
秋明月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她方才已經默認西戎三皇子為自己的皇兄了。她低頭咬了咬唇瓣,想起方才見到的端木老皇,她這具身體的生身之父。當年皇后為何會被妃嬪陷害不得已讓女兒流落民間?說到底還不是因為端木老皇的風流惹的禍。若他沒有那麼多的妃子,何至於連自己的妻子被人所害都救不了的地步?
就像當初對秋大老爺那樣,她心裡始終無法認可他心中既然對沈氏一往情深卻又另娶她人的做法,雖然他也是不得已。如今這個端木老皇帝,據說也是對她娘情深一片。嗯,至少在她娘進宮以後都沒有再寵幸妃子。這樣說起來,倒是比大老爺痴情純粹些。
端木老皇說他找過她,只是那個時候國師已經把持朝政,他又因自己妻子的死而鬱鬱寡歡,權利也被架空得差不多了。他知道國師把她送走了,知道她養在自己表姐那兒。西戎這些年朝中看似一片平靜,實際上也是暗cháo洶湧。就比如說支持國師的好反對國師的,暗地裡斗得熱火朝天。
他這個西戎皇帝,怎能眼睜睜看著祖輩打下來的江山葬送在他手上?所以他努力維持朝中平衡,卻又不能得罪已經權勢滔天的國師。只是這些年他身體越發下降,如何斗得過國師?再這樣的情況下,他再一意孤行接回自己的女兒不但會觸怒國師魚死網破,即便女兒回宮了,再沒有任何依靠下,單靠他一個人,是無法庇佑她周全的。
其實秋明月很想告訴他,國師是他岳母,自己是國師的外孫女,是她復國的保障。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殺了自己的。但是看著端木老皇那蒼老的面容,她又突然心軟了。或許這只是血緣親情的本能,就像她當初對沈氏那種依賴的感情。
如果讓端木老皇知道這層關係,大抵會悔不當初。他本就有油盡燈枯之象,如果被這樣一打擊,只怕更加活不了幾天了。
她倒不是多好心,只是她突然覺得,留著端木老皇帝,應該對她掌握政權有所幫助。而且她始終認為,作為一個皇帝,再怎麼樣手裡不可能沒有半分兵權。
所以——
她摸了摸自己已經凸出來的小腹,已經四個月了。到六月的時候,穿得薄,很容易就能看出來她的身孕。
“阿睿。”
“嗯?”
司徒睿抬頭看她。
秋明月抿了抿唇,道:“我方才告訴他,讓你做我的近身侍衛,時刻保護我的安全。他答應了,但是你身份不同,所以要經過你的同意。”
司徒睿眼神亮了一下,“榮幸之至。”
秋明月嘴角微微上揚,這個答案她並不意外。這個時候,也只有司徒睿在身邊,她才能稍稍放心。
“阿睿,謝謝你。”
司徒睿垂下眼睫,而後緩緩抬頭看著她,眼神深若海洋,交雜著層層纏繞的藤蔓,複雜得秋明月有些看不清。
“何必說謝,你明知道,我做這些事都是心甘情願的。”
秋明月一震,別開頭,躲過他突然有些灼熱的目光。她和司徒睿相處已久,雖然知道司徒睿對她有情,但是他一直是彬彬有禮,從未有半點僭越的行為。即便是神態也是溫潤如玉,沒有半分逼迫。今天,是第一次,他說了這麼曖昧的話,第一次這樣毫不避諱的以一個男人看他心愛之人的目光看她。
這樣突如其來的灼熱情感,讓她一時之間無法面對。
“阿睿,我…”
司徒睿卻已經站了起來,臉上恢復了從容笑意。
“今日國師應該會派人保護你,我要先回王府稟報父王,明日待陛下下了聖旨,我便進宮入職。”
他說完便轉身離去,毫不停留。
秋明月看著他的背影,一時之間有些怔怔的。珠簾垂落如珠擊打玉盤,發出悅耳的鈴鐺聲,卻拉不回她的神智。直到紅萼和綠鳶等人走進來。
“小姐。”
紅萼喚了一聲。
秋明月回神,又看見身側站著的綠鳶,頓時冷了臉。
“都出去,紅萼留下,我要休息了。”
她扶著紅萼的手站起來,走進了內室,看也不看身後的二人。
綠鳶有些黯然,孫嬤嬤看了她一眼,嘆息一聲。她也沒有想到,綠鳶竟然是國師的人。
“走吧,別惹小姐生氣。”
綠鳶低著頭,默默的退了出去。
“嬤嬤,小姐討厭奴婢了。”
孫嬤嬤苦笑一聲,看著長長的走廊,看著這皇宮四角連綿的宮殿,嘆息一聲。
“小姐性子驕傲,最討厭背叛。”
“奴婢沒有背叛小姐…”綠鳶說到最後,聲音低弱了下去,聽著便有幾分心虛的味道。她咬了咬唇,道:“奴婢永遠都不會傷害小姐的。”
孫嬤嬤自然知道綠鳶說的是真心話,又想到自己,不免就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好好伺候小姐吧,只要你有心,小姐會明白你的苦衷的。陛下龍體欠安,小姐冊封為公主以後,大抵就直接冊封為皇太女了。五公主的黨羽還沒有完全肅清,黨派之爭也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這段時間,怕是有些不安分。”
“國師不是有準備麼?”
綠鳶抬頭,“國師千里把小姐迎回來,自然會保護小姐安全的。”
“話雖如此。”
孫嬤嬤步下階梯,不無憂心道:“這宮裡人多口雜的,保不准就有些用心不良的人。你也是從豪門內宅里出來的,這宮裡的鬥爭可比普通大院激烈幾百倍。仔細著吧,小姐的衣食住行可都得小心謹慎,莫讓那些個小人之心的人鑽了空子。”
“嗯。”
綠鳶點頭,又黯然道:“可是小姐如今厭惡奴婢至此,只怕是不願意讓奴婢近身。”
“那你就盯著靜曦宮的宮女。”孫嬤嬤肅然道:“當小姐的眼睛,一旦發現有居心不良的。”她眼神里閃過一絲殺意,“殺無赦。”
綠鳶一震,默默點頭。
“是。”又抬頭問:“嬤嬤,方才奴婢隨小姐一路走來,為何沒有看到宮裡的嬪妃?”
孫嬤嬤收了殺氣,回頭淡淡看了她一眼,冷淡的譏嘲道:“嬪妃?”她看著遠處朱紅色的高角檐宇,語氣有些森涼。
“這些年來西戎皇室之爭層出不窮,你以為那些個嬪妃能獨善其身?再說當年皇后被人所害,陛下震怒殺了不少後宮妃子。如今連著她們的兒女家族,差不多都死得乾乾淨淨了。陛下又不選秀,哪裡還有什麼嬪妃?”
似想到什麼,她又詭異一笑。
“這樣也好,省得那些女人又來靜曦宮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