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頁
她在心中冷諷嗤笑,面上便多了幾分不耐。
“你要是再不說你的目的,我就喊人了。”
鳳傾玥似乎笑了一笑,“我已經說了,我來給你接生。”
對於他的語不驚人死不休,秋明月已經淡定了。
“好啊,我看你到時候以什麼身份進宮。”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神頗有幾分玩味兒的打量他。
“哎,你會易容吧,又那麼會演戲。如果扮作產婆的模樣,嗯,大抵還是會瞞過不少人的。畢竟,你有經驗嘛。”
鳳傾玥得慶幸她寢殿裡的茶壺是空的,不然如果此刻他在喝茶,大抵會被這句話驚得噴出來。
這女人,平時看著端莊。有時候又冷得跟冰塊兒似的,脆弱的時候一碰即碎——
忽然想起之前在帝寢殿,她親手殺了端木皇,渾身顫抖在司徒睿懷中哭泣的模樣。
她此刻的淡定和平靜,是刻意偽裝的堅強吧。
她有時候看起來冷血無情,實際上還是心地善良的。
為了自己的孩子不得不弒父這種行為,只怕在她心裡留下了不淺的陰影。
如果今夜自己沒有來,或許她會一個人躲在被窩裡偷偷哭泣,宣洩那些本不應該屬於她承擔的罪惡和責任。
心口忽然有些痛。
這個女子…她何其的無辜?
那些本應該屬於男人的血腥和殺戮,怎能全都加注在她柔弱的肩膀上?她應該如世上萬千少女那樣,養在深閨享受父母的寵愛,出嫁以後得夫君愛護疼寵,不沾染這天地間所有渾濁污垢才是。
然而——
秋明月原本今夜就心情不好,想要好好的發泄一通,久久見他不說話,心中更是不耐。
“你——”
“你不覺得只有宮女才能貼身呆在你身邊嗎?”
他突然開口,秋明月猛地瞪大了眼睛。
------題外話------
汗滴滴,我又失言了,明天讓女主登基吧。
第十章 打擊國師,登基為帝
縱然是泰山崩於頂而不變色的秋明月,此刻聽了這番話也不由得嘴角抽搐,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或者產生錯覺了?眼前這個人真的是從前溫潤如謫仙的鳳傾玥?他怎麼可以那麼淡定的說出那麼一句話來?
於是驚訝過度的她,突然爆出了一句話。
“你沒發燒吧?”
哪知某人很淡定,微微一笑。
“你忘了,我是神醫。”
言下之意是,我自己發沒發燒我心裡清楚得很。就算發燒了隨便一個方子就解決了。總而言之,他就想表達一個意思。
我很正常。
可這種正常看在秋明月眼裡,卻覺得非一般的詭異,非一般的不正常。
“你要扮女人?”她很怪異的看著鳳傾玥,幻想著他穿上女裝的樣子。厄…貌似…傾國傾城?
她眼神實在過於曖昧和猥瑣,以至於淡定如山的鳳傾玥也不由得有幾分不自在。輕咳一聲,“阿璃沒告訴你十多年前…”
秋明月立即就想起以前鳳傾璃說他娘被大火燒死的那一晚,鳳傾玥扮作宮女去救他。
“你想故技重施?”
她神色漠然,忽而眼神帶了幾分諷刺與凌厲。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鳳傾玥怔了怔。
秋明月卻已經倒床就睡,“一個從來對我謊話連篇一直都在做戲的人,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
鳳傾玥眼神里浮現幾分黯然,“青…”
“鼎鼎大名的第一公子,從來都不做虧本生意,時刻想著的都是怎樣算計怎樣謀取最高利益。我憑什麼相信你會為了我而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鳳傾玥沉默了,眉眼隱在黑暗中,有種看不懂的深邃和淒艷。
秋明月盯著帳頂,語氣越發譏誚。
“一個視責任與使命大過一切甚至連自己所謂的愛人都能痛下殺手的人,憑什麼讓我把腹中孩子的生死交予你的手?你的祖先滅了我祖先的國,你又幾次對我有殺心,我如何能相信你又是在玩什麼陰謀詭計騙取我的信任?”
“容燁風流多情,天下無數女子任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又何必留戀一個懷著孩子的有夫之婦?”
“鳳傾玥身份高貴素來又有賢明,一生之責在於大昭皇權江山,如今又何必假惺惺的來救一個敵人的孩子?”
她閉上了眼睛,似乎有些累了。
“剛才躲在帝寢殿外面那個人是你吧?”她譏誚的笑了,“你看到了,我親手弒父,喪盡天良,十惡不赦——”
“青兒。”
鳳傾玥打斷她,聲音難得的有了一絲沉痛。
秋明月睜開眼,很認真的打量她,然而那眼神又似乎更多的還是譏嘲。
“不要以你這副面孔這樣叫我,那樣只會讓我覺得噁心。”
鳳傾玥臉色似乎白了白。屋子裡沒有燈,然而她仍舊能夠憑著高深的內力和天性的五識靈敏看清他的所有表情。
痛快嗎?
不,原本她以為當她被那些欺騙所傷再說這些話來報復他,至少會心中快意。然而沒有,心中除了疲憊就是荒涼。
她又轉過頭,看著漆黑的帳頂,聲音淡漠而清冷,像這夜被血腥染透的月色。
“你現在可以去告訴國師,甚至告訴外面那些朝臣百官,說我弒父,說我篡權多位,說我陷害皇室宗親欲斬殺親姐甚至陷十萬將士性命不顧,只為一己私慾。去吧,我保證不出一盞茶的時間,這靜曦宮就會被西戎所有將士百官包圍。不出一刻鐘,我就會被人踐踏成肉泥,包括我腹中的孩子。”
“我死了,西戎的皇室宗親全都死了,西戎大亂。軒轅逸如今又被你們控制著,你大可以以此作為要挾讓軒轅和大昭聯手出兵西戎,平分天下。嗯,以你天下第一公子的聲譽以及智謀,還怕不能統一天下麼?”
她眼神嘲諷,語氣厭惡而森寒。
“女人算什麼?你們男人的眼裡,永遠都只有江山權利。女人嘛,不過是用來平衡勢力的棋子而已。你們姓鳳的,不都是如此嗎?”
鳳傾玥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只是無奈苦笑。
“青…你非得如此…”
“我累了。”
秋明月閉上了眼睛,不想再跟他多說。她的確累了,不止身累,心更累。
鳳傾玥看了她半晌,默默的站了起來,然後無聲無息的離開。
秋明月壓抑的哭泣聲,到此時才真正響起在這漆黑的夜裡。她咬著被子,一手捂著自己的腹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出聲。她一直是堅強的,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無論是處於何種環境,無論是苦是難,她從不輕易落淚。只因為眼淚是弱者的代名詞,她不要柔弱也不要懦弱。
從離開大昭,離開那人的庇護,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想方設法的瞞著自己懷孕的事實。在孤立無援下,甚至不惜利用司徒睿對她的感情。她不想要什麼皇權江山,也不想要什麼榮華富貴。然而很多事情不是她不想不願就可以逃脫得了的,他們都要逼她。
穿越是因,利用是謀,結果也是做他人的傀儡。
她憑什麼要甘心被人這樣利用?憑什麼要被人踐踏至泥?
一開始算計她利用她教她武功的師父是她的外祖母,對她心懷愧疚盡力彌補恩重倍至的父皇…到最後要殺她的孩子。
沒有人想過,她只是一個女人,同樣也有脆弱也有無助的女人。她沒自己想像的那麼堅強那麼萬能,她也會哭也會痛,也會…生不如死…
她在黑暗裡舉起自己的手,想起方才就是這雙手,將那些毒藥一口一口的送入她親生父親的口中,就是這雙手,將今夜這血火刀槍玩弄於股掌之中,將數萬人的性命盡數收割。
曾經這雙手是用來泡茶題詩的,是用來執棋繪丹青的…
然而今日,卻已經染了用不可洗清的血腥和罪孽。
她閉上眼,就會想起端木老皇帝死不瞑目的眼睛。就像地獄幽靈一般,如影隨形的纏著她,讓她不得安寧。
弒父殺君的罪名,誰說她不在意?她靈魂來自現代不錯,然而這幾年,早就和這具身體融為一體,不容分割。她身體裡流淌的血是端木皇族的,她的身體擺脫不了因血緣牽扯的親情恩怨。從小失去父母的她,終歸是渴望親情的。從前沈氏對她的好讓她覺得溫暖,銘記於心。端木老皇對她真心寵愛她不是沒有感覺,然而就是因為這所謂的父愛,險些讓她放下戒備,害死自己的孩子。
她淚眼朦朧,神智卻愈發的清醒。開始想,當初自己為什麼要給鳳傾璃留下那一句話?對他有留戀不錯,她愛上他也是事實。怨他欺騙自己,也有。然而當知道自己懷孕了,她卻下意識的想讓他知道。心中有恨有不甘,她終有一天要回去。必須回去——
或者只是想要尋求一個答案,也或許…
罷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呢?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嗎?
剛才說安溪惡化,她的確有故意的成分。但是話出口後,突然又覺得毫無意義。她和鳳傾玥一開始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她當初青春年少情竇初開對他動心,卻因他的疏離高潔而望而卻步駐足不前。想來當初還好她及時回頭,或者,是鳳傾璃及時救了她。
有些人,是永遠也無法觸及的高度,註定只是人生路過的風景。
就這樣吧。
她不知道的是,窗外黑暗處,有個人靜靜站在樹旁,聽著她的嗚咽聲,險些控制不住衝進去將她抱在懷裡柔聲安慰。然而他不能,他早已失去了這個資格。
他抬頭,看著淒冷月色,想起自己的一生,忽然覺得荒涼而哀默。
為生命里那些美好的邂逅和那些無緣的錯過,為那些不能訴說的心情和痛徹心扉的失去。
閉眼,隨後消失。
翌日,國喪。
那夜的叛亂過後竟然出奇的平靜,平靜得秋明月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老皇帝駕崩,留下遺詔讓皇太女登基,這是順利成章的事。
秋明月挺著大肚子帶領百官完成了國喪一切流程,然後準備擇吉日登基。
國不能一日無主。
她穿著金紅色的禮服,看著鏡子中那個美貌絕倫艷冠天下的女子,恍惚中又生出幾分嘲諷。
門外有急怒的腳步聲緩緩而來,卻又霎那靠近,頓時周圍空氣似降至冰點。
宮女全都跪了下來,“參見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