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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睿笑笑,“不是說了嗎,你我之前,用不著這麼疏離。”
秋明月不說話。
司徒睿知道她心裡覺得虧欠自己,只是道:“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三皇子如今只怕進宮了,我得去看看。”
“你事先讓人困住他了麼?”
“總不能讓他知道陛下…”他忽然住了口,知道這事兒總歸在她心裡有陰影。
“我走了,好好睡一覺,明日早上起來便什麼事也沒有了。”
他出去後紅萼綠鳶走了進來,見她躺在床上已經睡了,便滅了燈火,悄悄退了出去。
四下無人,秋明月睜開了眼睛坐起來。
“如今沒人了,出來吧。”
一聲輕笑響起。
秋明月抬頭,便見一個人影已經立在離她三尺之地。白衣如雪,眉目如畫,嘴角隱隱有幾分笑意。
“他說得對,你果真敏銳。連司徒睿都沒發現我,卻被你給發現了。”
秋明月盯著他,那日分開後倒是不成想這麼快又見到他了。
“今夜是你在暗中幫我?”雖然早有猜測,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鳳傾玥單手負立,容顏隱在黑暗裡,若非有月光自窗前投下,幾乎都發現不了這屋內還有其他人。
“嗯。”
知道她的聰慧與機敏,此刻再隱瞞已毫無意義。
秋明月默然。
鳳傾玥上前兩步,也不把自己當客人看,直接找個地方坐了下來。一伸手就給自己倒茶,“看來你日子過得不錯…咦,怎麼是空的?哦,我差點忘記了,你有了身孕,不能喝茶。”
他失笑著放下茶壺,又抬頭看著她。秋明月已經掀了被子坐在床沿上,“你大晚上的來找我就為了討杯茶水喝?”
不知道為什麼,在此時見到鳳傾玥,秋明月心裡總是覺得彆扭。莫名的她就想起那日在大昭皇宮,他抱著她對她說的那些話,想起他那樣輕柔又滿含愛戀的深吻…
容燁的臉皮厚她是有所領教的,不成想鳳傾玥臉皮也可以這麼厚。當著她夫君的面親吻了她,如今還能這樣面不改色的闖她寢殿,還對著她笑容滿面若無其事。
哦,她很多時候都會忘記。容燁和鳳傾玥,原本就是一個人。
從前或者是習慣,也或者是偽裝。然而此刻,他為何不偽裝了呢?
秋明月一直很奇怪,一個人怎麼可以把那樣兩個性情喜好著裝等等都天差地別的人偽裝得那麼好呢?
鳳傾玥一眼就看透她心中所想,也不解釋。還能為什麼?當一個人面臨那樣的處境,當他知道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那個註定的結局,當他不甘就這樣庸庸碌碌無為一生。那麼他生命中所有的努力,都會圍繞著一件事去做。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只是他開發了那樣的潛力而已。
就如她,從前可以安安分分的在大昭做榮親王世子妃。如今因時勢造就,也可以玩弄政權人心,也可以做繼位做一代英明女帝風臨天下。
其實他們兩個是一類人。
“他不放心你。”
千里驅馳,日夜趕路,腦海中不斷想著見到她是何種場景。然而真到了這一刻,竟然出奇的平靜甚至是和睦。
離別的那一日,她那樣悲憤的目光,淒絕的眼淚,這些日子以來時時刻刻都纏繞著他的心扉,讓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然而真到了相見的一刻,忽然覺得那些都不重要了。只要看著她安好,便足以。
秋明月抿唇不說話。
她不是大度無私的女人,在一切真相揭露以後,沒辦法再以平常心去面對鳳傾璃。那日離別雖然是無可奈何,但她心中也始終有芥蒂。誰都看得到她的決絕和無情,卻又有誰看到她心裡的痛?
那兩個月,她想了很多。當初她們的結合或許是一個錯誤,但是錯誤已經造成。他不悔,她也不怨。甚至,她還有了他的孩子。只要他們能放下那些恩恩怨怨,一切都會回到原點。他仍舊寵她愛她,她依舊做他身邊的妻。從前種種追究起來,究竟誰是誰非又有誰說得清呢?
她對他的隱瞞是不得已,是自以為不想給他添麻煩。而他對她的隱瞞,也只是想要留下她。在明知道她的身份以後,明知道她們之間隔著國讎家恨,他仍舊對她此心如一,就已經說明他的態度了。
無論她是誰,他只當她是他的妻。就像他說的那樣…
所以即便再最痛最恨的時候,她仍舊保持著心中那一份柔軟,讓他等她。
或者,時間會淡化一切。等她能夠慢慢平復那些傷痛,等風雨過後,她還是他心裡那個萱萱。
只是在留下那句話的時候,她自己心裡都彷徨。不知道這個等的期限是多久?世事滄田,或許那個時候早已物是人非。留下那幾個字,不過是心裡最後那一點未知的期待而已。
見過了無數離別,也許她潛意識裡仍舊渴望溫暖。
他們經歷了那麼多才能在一起,為什麼不能一直走下去呢?
雖然她也不確定經過這些事後他們究竟還能不能心無芥蒂的在一起。然而她給他一個希望,也給了自己一個希望。
如今她是西戎的皇太女,不日就是西戎的女帝。而他是大昭的太子,下一任大昭皇帝。兩人身份變了,那麼心呢?她想要強大的走回他身邊,那麼他呢?從前那些恩怨是非,誰都有錯,但似乎誰都有無可奈何。
如今——
她撫著自己凸出來的腹部。
或者是這個孩子,讓她心如死灰的心再一次升起了光亮。
無論於公於私,他們都不可能就這樣擦肩而過漠然相忘。那麼到時候再相見是何種情景,她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今夜見了鳳傾玥,她忽然又開始想了。
不由得自嘲一笑,“我以為他至少現在應該不缺女人的。”
太子啊,未來的帝王啊。如今她這個原配妻子也離開了,那些個做臣子的還不想方設法的把自個兒女兒往他身邊送?就算占不了太子妃的位子,一個側妃也是好的啊。太子日後登基為帝,側妃就是四妃啊,榮耀家族富貴一生,誰不喜歡?
鳳傾玥一頓,仔細看著她,久久一嘆。
“看來你還是不了解他。”
秋明月不置可否,“你到底幹嘛來了?”
“幫你接生。”
某人很淡定的落下這麼一句話,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秋明月瞪大眼睛看著他,這人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麼雷人?接生?她上上下下打量他,這才想起來。貌似眼前這個人,還是藥王穀穀主來著,一身醫術出神入化,比宮裡那些御醫強多了。
可是——
他好歹是個男人吧。幫女人接生這種事,自然有產婆,他跟著瞎操什麼心?
面對她古怪的目光,鳳傾玥只是淡定一笑。
“宮裡的人給你接生,你放心?”
秋明月眉頭一挑,不過他說得也很有道理。就算她現在說服了百官保住了這個孩子,萬一到臨盆那天燕居又使壞怎麼辦?司徒睿是男人,總不能時時刻刻陪在自己身邊。孫嬤嬤…她不是燕居的對手。
仔細想來,她身邊還真的沒有十分可信又能和燕居對抗的人。
“可是你要怎麼進宮?”
宮裡的男人除了侍衛就是太監。侍衛嘛,都是通過層層篩選進宮的,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個敏感的時期。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成功以侍衛的身份進宮來,也不能近身伺候她。
太監!咳咳,算了吧。這麼一個謫仙般的人兒,要是為了他自宮成了太監,她豈不是罪大惡極?子嗣傳承啊…
她忽然一頓。想起那個詛咒…
鳳傾璃曾說過鳳傾玥不會娶妻,之前她一直疑惑,就算鳳傾玥心裡對她有那麼幾分心思,但也不至於為了她終身不娶的地步吧。
後來才知道那個詛咒…
想起詛咒,就不免的想起解詛咒的辦法。
一時之間,她又開始恍惚起來。
耳邊又是一聲無奈的低笑。
“真不知道你整天在想什麼?如果此刻坐在你身邊的是你的敵人,你早就沒命了,還有心思發呆。”
秋明月有些心不在焉,隨意的答。
“那你現在會殺我嗎?”
話一出口她自己首先便是一怔,鳳傾玥顯然默了默,而後又一如既往的溫柔淺笑。
“已經錯過最好的機會了,如今便是我想殺你也殺不了了。”
秋明月想笑,笑意方起又有些澀然。忽然便覺得累了,索性靠在床邊,懶洋洋道:“先說好,你今晚幫我我可不會感謝你。反正大約你也知道,君子與小人之間,我一般都會選擇做小人。你幫我讓我少費了些功夫,但是不代表沒了你的幫助我今日的計謀就不會成功。反正無論如何,燕居是不會為了那些人殺我的。大不了就是被她發現我懷孕罷了,而我也有辦法讓她動不了我的孩子。”
鳳傾玥深深看著她,忽然道:“既然你都設計得如此天衣無fèng了,為何還要在天牢里埋下殺手殺端木清和孝親王滅口?”
秋明月一怔,隨即想到這廝神通廣大,估計今夜的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也不隱瞞。
“斬糙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個道理,我想,無論是鳳傾玥還是容燁,都應該知道並深以為意吧。”
鳳傾玥沉默。
秋明月已經不想再跟他多說,“喂,你要是沒事就趕緊離開,我要休息了。待會兒阿睿來了,你就走不了了。”
他忽然抬頭看著她,眼神里流動著奇異的光澤。
“阿睿?看來傳言的確沒錯,你跟司徒睿走得挺近的。”
秋明月原本想倒床就睡,聞言眼神冷了一分。
“你果然在我身邊按有眼線。”
鳳傾玥不否認,只是輕輕道:“青兒,我知道你初到西戎孤立無援需要幫手。但是…”他頓了頓,似斟酌了一會兒才道:“你還是和司徒睿保持距離吧。”
“保持距離?”
秋明月忽然笑了起來,“那你是不是也該跟我保持距離呢?世兄?”
後面兩個字落下,鳳傾玥怔了怔,眼神黯淡了下來。
“你還是在怪我。”
秋明月冷淡的看著他,不說話。
須臾,鳳傾玥又恢復了一臉的從容平靜,仿佛剛才一瞬間的失落只是秋明月的錯覺一般。
這個人一向都會演戲,這要擱在現代,就是一個十足十的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