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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爺道:“娘,不是說水鏡坊的玫瑰玉露液可以祛除疤痕麼?明月這樣去鎮南王妃,讓鎮南王妃看見了,怕是會不高興。您還是差人去水鏡坊問一問吧,如果有,就買一瓶回來。”
“這個我知道。”老太君說道:“放心吧,我會差人去買的。”
大夫人在一邊忍不住開口說道:“娘,您不是一向提倡節約嗎?聽說那水鏡坊便是最普通的胭脂水粉,也比市場價要高好幾倍。那玫瑰玉露液更是有價無市,只怕千金難買呢。”她就是看不慣老太君那麼寵愛秋明月。
大老爺立刻冷下臉色,秋明月卻接過話來。
“母親說的對。祖母,不過是一點皮外傷罷了,用不著這麼興師動眾的。”
老太君卻道:“女孩子可不止容貌不能有絲毫損耗,便是手,也該白玉無瑕。”
秋明月不說話了。大夫人狠狠的別過頭,卻不敢再觸怒大老爺。
老太君扶著韓嬤嬤的手,“走吧,過去看看。”她走過大老爺身邊的時候,用只有她們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了一句,“有些事,要三十而後行,切不可衝動為之。”
老太君帶著一幫人出去了,大老爺在背後拱了拱手,“娘,您慢走。”
大夫人回過頭來想對大老爺說什麼,大老爺卻抬頭冷冷看了她一眼。
“你還嫌在這兒不夠丟人?當真要我寫休書把你潛回娘家去?”方才老太君對他說的那句話,他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林氏如今還休不得,否則太師府那邊肯定會鬧上門來。寵妾滅妻的罪名一旦扣下來,不但他的官途會受挫,日後便是想提沈氏為平妻都不可能了。
大夫人訕訕的閉了嘴,復又瞪著仍舊跪在地上的小翠,恨恨磨牙。還是不甘心,“老爺,你打算怎麼處置這個丫鬟?”
大老爺坐下來,淡淡掃了她一眼。
“衝撞主子,又間接惹出這許多事來。你掌家那麼多年,還不清楚家規家法?”
大夫人表情有些不自然,“老爺,小翠也不是故意的。”
“她要是故意的,我就砍了她的手。”大老爺這話說得波瀾不驚,大夫人卻聽得脊背一涼,下意識的將自己的手縮了縮,好似大老爺要砍的是她的手一樣。
“那麼老爺你是打算…”
大老爺想了先,最後問秋明月。
“明月,你說,要怎麼處罰這個大膽的丫鬟?”
秋明月還沒說話,秋明玉就心急的走出來,反對道:“不行,我的丫鬟,憑什麼讓她處置?”其實一個三等丫鬟而已,是死是活,她也不關心。但是如果自己的丫鬟被秋明月給處置了,豈不是代表自己在秋明月面前又矮了一截?秋明玉最討厭秋明月,自然是不甘在她面前吃虧的。
“便是要打要殺,也只能我做主。況且,之前她的丫鬟也有錯啊。既然她已經回來了,那為什麼那幾個丫鬟卻說沒看見?莫非她會飛天遁地不成?”
大老爺又要發怒,秋明月卻止住了他。
“三姐說得對,你的丫鬟,做妹妹的,是不該越權處置。”
秋明玉冷哼一聲,不屑的看她一眼。
“虧得你有這個自知之明。”
大老爺卻忍不住呵斥,“明月動不得你大丫鬟,那你之前在做什麼?外面那些個混很狼狽的丫鬟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你就有權利私自對明月屋裡的丫鬟用刑?你才多大?十四歲,怎麼就這麼狠毒?”
秋明玉被大老爺罵得眼眶以及就紅了,“不過是處置了幾個丫鬟,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是嫡女,她不過是一個庶女,她憑什麼處置我的丫鬟?自古嫡庶尊卑,長幼分明。我便是處置她幾個不聽話的丫鬟,也是理所應當。”秋明玉一向跋扈慣了,有的時候甚至比大夫人更甚一籌。臉皮厚起來,跟城牆又得一拼。
反正就一句話,凡是她想要的,她認為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她就該高高在上俯視別人,別人就該卑賤如泥任她欺壓凌辱。無論有過多少次教訓,有些人就是記吃不記打。就比如本來就不聰明且衝動的秋明玉,更是無所顧忌。
大夫人雖然心裡也覺得秋明玉說得不錯,但是看大老爺越來越沉的臉色,她還是連忙拉過了秋明玉。
“老爺,為了一個丫鬟,讓你和明玉父女失和,不值得。”她頓了頓,“我看這樣吧,念她還未鑄成什麼大錯,就把她貶去浣衣房吧。正好,那王管事不是死了麼?浣衣房的人肯定都人心惶惶,只怕做事也懈怠起來。就讓她到那去吧,好好磨礪磨礪性子。”
大老爺也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而是望向秋明月。
“明月,你認為呢?”
秋明月道:“爹是讓我做主?”
大老爺點點頭,“嗯。”
秋明月想了想,抬頭喚道:“綠鳶,去把雪巧她們叫進來。”
綠鳶知道她要做什麼,福身出去了。
不一會兒,綠鳶進來了,身後跟著夏桐雪巧她們。一個個身上還帶著傷,連衣服都沒有換下來。
大老爺皺了皺眉,目光看向大夫人,又多了幾分冷意。大夫人表情有些訕訕的,低著頭不敢說話。
秋明月看著跪著的一群人,顰眉道:“為什麼不上藥?”
幾人都不說話,只是默默的跪著。
秋明月把目光投向孫嬤嬤,孫嬤嬤道:“夫人震怒,責罰奴婢等人,奴婢不敢違逆。”
大夫人臉色一僵,又是一怒。
大老爺輕哼一聲,她便嫣了下去,
大老爺回過頭來,“剛剛是誰說沒看到明月回來的?”
雪巧顫了顫,臉色蒼白,身子也瑟瑟發抖,眼神明顯的害怕。南海和冰陽也低著頭,暗自怨怪雪巧把她們拖下水,卻萬千忘記了,之前自己的齷齪心思。
幾人都不說話,大老爺也不著急,端了茶杯,輕呷一口,慢條斯理道:“怎麼都不說話了?啞巴了?”他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起來,“沒用的丫鬟,留著做什麼,打發出府去吧,省得礙眼。”
“不要,老爺。”
雪巧立即抬頭驚慌的叫了一聲,而這一抬頭,她便怔了怔。
夜色漸暗,屋內卻是寬敞明亮,燭火微微,竟奇異的烤熱了冰涼的空氣。鼻息間,似乎還縈繞著花香的味道。不,不是花香。是茶,是花茶。那茶香味道偏淡,卻絲絲縷縷沁人心脾。特別是那人喝茶的動作,優雅至極。淺色的衣衫在燭光中暈出絲質的柔滑色澤,袖口有雲紋繡痕,腰間只垂釣著一枚淡綠色的玉佩,玉佩下一截淡黃色的流蘇垂下,落在衣擺上,與石青色團花紋暗紋相映成畫。
只是再華麗的裝束,卻也不及那人精明銳利的眼偶爾流瀉出似皎月的溫柔。
雪巧聽見自己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本就紅腫的臉更是因為害羞嬌怯而紅得出奇。
她本是青春少女,懷著一顆懵懂情懷。因自己出身經歷,只得做了丫鬟。而一個丫鬟,最好的結局,莫過於熬到一等丫鬟,然後跟著主子陪嫁,日後做姨娘。既然都是姨娘,為什麼不早點為自己打算呢?五小姐現在才十三歲,要嫁人至少還得等一兩年。而自己,已經二八年華。女子的容顏最是經不起歲月的磨礪與揮霍。所以,如果現在就有一條好的出路,自己為何不選?
她在雪月閣也不過是個二等丫鬟,平時根本連踏出這雪月閣的機會都少得可憐,自是沒有見過府中男子的。其實剛才大老爺進來的時候,她也是匆匆見了一面。只不過大老爺來得及,她們一驚之下就光顧著行禮了。況且作為丫鬟,是不能直視主子的。再說了,大老爺旁邊還跟著艷麗無匹的沈氏,誰能比擬其一分芳華?
然而此刻,她不過偶然一抬頭,便看見了大老爺。那般丰神俊美的男子,絲毫不顯老態,最是容易讓十五六歲的少女動心。雪巧自認為自己姿色不錯,至少當個姨娘還是綽綽有餘的。只是她此刻最痛恨的,就是自己如今滿臉浮腫,狼狽醜陋的樣子,被大老爺看見了。
要讓一個男人對自己留下好的印象,容貌無疑是最重要的。
她咬了咬唇,卻不知道,她陷入自己沉思太久,又不懂得深沉掩飾,秋明月早就從她的面部表情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而大老爺,也等得不耐煩了。
“你究竟想說什麼?”
“啊?”雪巧這才回過神來,慌忙低頭道:“奴婢…”她咬咬牙,像似下定決心一樣,坦言道:“是奴婢說沒見到小姐回來的。”
“哦?”大老爺厚重杯蓋輕輕放下,放到旁邊的小几上,眼睛斜斜看向她,笑意微微有幾分溫涼。
“作為雪月閣的丫鬟,卻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去了哪兒,還胡言亂語,污衊主子清譽。你,該當何罪?”
大老爺這話語氣並不重,是以雪巧心中倒是鬆了一口氣。她穩了穩思緒,道:“回老爺的話,奴婢雖然在雪月閣伺候,但是只是個二等丫鬟,平時都在外間出去。小姐的行蹤,只有綠鳶她們幾個最為清楚。是以,小姐何時回來的,奴婢並不清楚。”
“不清楚你就亂說話?膽子不小啊。”大老爺這話就微微加重了語氣了。
雪巧心中一慌,連忙就想解釋,大老爺卻已經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還有呢?就只有她一人嗎?剛才可是所有人都看見了,別逼我對你們用刑。”
威脅,典型的威脅!
秋明月心中有些好笑,沒想到嚴謹端正的大老爺,居然也有這樣的一面。
南海冰陽自知逃不掉,也顫顫巍巍的道:“奴婢也沒看到小姐回來。”
“是麼?就只有你們三個麼?”大老爺這話看似雲淡風輕,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接下來,迎接她們的就是狂風暴雨了。
秋明月眼中划過一絲笑意,“爹,這些小事還是讓我自己處理吧。您下了朝又要處理公務,本就勞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沒事的。如果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日後可怎麼辦?總不能讓你整日替我憂心這些瑣碎事物吧?”
大老爺想了想,看了看她重新包紮起來的手。
“可是你如今傷了手,必須好好調養。”
“傷了手而已,總不至於礙著我處理其他事吧?”
大老爺一想,也是。於是就點了點頭,“行,你房裡的丫鬟,你自己看著辦吧。不過這種叛主心思不良的丫鬟,還是不要留在身邊為好。最好是大發了出府吧。我讓你祖母另外給你送幾個穩妥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