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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貴爵,豈能讓一個庶女踐踏門風。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如果她不是庶女呢?”薛雨華語氣忽而變得淡漠,眼神望向窗外,悠遠而綿長。
薛國侯夫人心中一驚,“華兒,你想做什麼?”
薛雨華回過頭來,微微一笑。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她成了嫡女,是否就有資格嫁給我了?”
“不可以。”薛國侯夫人再次打斷他,氣得胸口上下起伏。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竟然想讓沈氏和你姨母平起平坐?你還是我的兒子嗎?怎麼處處向著外人?”薛國侯夫人痛心疾首,不無失望的看著他,仿佛不認識他一般。
薛雨華卻是淡淡的笑,眼底湧出幾分嘲意。
“娘,你不是一向以利益為重嗎?何時這般注重親情呢?”
“你住嘴。”薛國侯夫人歷喝,揚手就要一巴掌落下。薛雨華不躲不閃,只淡淡看著她,眼底嘲諷更甚。
“我說的不對嗎?你當初想要與秋府聯姻,不就是看重了秋家一門在朝中的地位麼?娘,恕兒子多嘴一句。朝中之事瞬息萬變,你還是莫要參合為好。若一個不慎,陪葬的不止是侯府,還有林府。”
“混說。”薛國侯夫人放下手,歷斥一聲。
“看來我是太過縱容你了,你現在越來越不聽我的話了。”
薛雨華蒼涼一笑,“娘,在你眼裡,榮華富貴和薛府世代榮耀,比我的終生幸福還重要麼?”
薛國侯夫人皺眉,聲音微微軟了幾分,卻仍舊不減冷漠。
“我說了,明玉是你的正妻。除了秋明月,若你喜歡,以後想娶多少女人都沒問題。”
“若我只想要她呢?”薛雨華也堅持己見,絲毫都不退縮。
薛國侯夫人剛熄滅的怒火又蹭蹭往上冒,“我說了,你想都別想。明天我就與你姨母交換你和明玉的八字庚帖,你就安安心心的等著娶明月過門。”
薛雨華目光清涼,層層寂寥在眼底泛濫。轉身向外走。
“娘,別逼我。我不想做的事,沒人能逼得了我。你若還想維持與秋家的姻親之系的話,最好別擅作主張。”
說完,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夜色中。
—砰—
巨大的聲響從屋內傳來,接著就是一陣乒桌球乓瓷器杯盞摔碎的聲音。
——
“表哥?表哥!”秋明蘭連續叫了兩聲,見他沒有答應,又提高了聲音。薛雨華這才回國神來,疑惑的看著秋明蘭。
“怎麼了?”
秋明蘭皺眉,“你剛才在想什麼?我叫了幾好多聲都沒聽見?”
“沒什麼。”他抬頭,目光仍然只看向秋明月。秋明月卻沒有理會他,而是拉著周若怡在一旁聊得興起。倒是周若怡另一邊的秋明珠,抬頭看了他一眼。順著他的目光移過去,已是瞭然如明鏡。
嘴角勾起一絲苦澀,以喝茶的動作掩飾。
早該知道的,那日後花園,只怕他是故意為五妹解圍的吧。
男才女貌,金玉良緣,天造地設。不是嗎?
茶入口,微微的苦澀,劃入喉嚨,似比吞了黃連還苦。
她低頭,看著翠綠的茶葉。這茶味甘,澀,入口本是清涼的,而入喉應該是帶著甘甜,一杯茶喝下去,神清氣慡。而於她,卻是五味俱全,就如人生辛酸,酸甜苦辣皆有。
亭外雨勢漸漸大了,方才那些景物全都模糊了,就連盡在眼前的人,似乎也被那大雨給模糊了。
低頭,強自忍住淚水,自嘲一笑。
她在期待什麼呢?早就知道,不該奢求的,不是嗎?
可為何,心口卻又那麼疼痛呢?
秋明月發現了她的異樣,抬頭,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用說,肯定是為了薛雨華。她蹙眉,輕喚一聲。
“四姐,可是身子不適?”
“嗯?”秋明珠恍惚間對上她關切的眸子,微微一笑。
“沒有,許是這裡太冷了,吹了風,有些不適。”
周若怡道:“明珠妹妹穿得確實單薄了些。”她望了望亭外,“可是這雨還沒停啊,看來還得下好一會兒呢。這一場雨過後,山路濕滑,倒是不好下山了。”
秋明月也抬頭看了看,皺眉。那豈非她們至少還得在這裡住幾天?
“咳咳咳咳…”
坐在另一邊的秋明韻咳嗽了幾聲,臉色有些發白。秋明容把自己的披風接下來給她披上,眼含擔憂的看著她。
“明韻,怎麼樣了?是不是很難受?早知道讓你不要出來了,你非不聽。現在下這麼大雨,也不能回去啊。”
秋明月走過去,“八妹。”
秋明韻抬頭對她笑了笑,“五姐,我沒事。咳咳咳咳…”
秋明月皺著眉頭,“這樣不行,如果感染了風寒,你的病會越來越重的。”
“那怎麼辦?”秋明容有些焦急起來,“明韻不能受寒啊。”
周夫人也走了過去,秋明韻在一群人當中向來是最低調的。她本就身子弱,常年養在深閨,便是出門看見陌生人,也大多低著頭走路。幾乎沒多少人見過她的真實容顏。而此刻她渾身虛軟的靠在秋明容懷裡,說話的時候頭微微抬起來,雖然滿臉蒼白,卻難掩麗色。恰似一朵出水芙蓉,清新而嬌怯。那柔柔弱弱的摸樣,讓人一見之下就有一種保護欲。
“把姑娘有頑疾嗎?”
秋明容點點頭,“八妹自幼身子不好,常年靠藥物養著。這些年好不容易好了一點,今日出門不想疾雨突至,怕是不好。”
周夫人皺眉,望向亭外,仍舊大雨傾盆。
“這雨下得這麼大,也不好回去啊。這可如何是好?”
薛雨華突然站了起來,走過去,想要靠近秋明韻。秋明容趕緊護住她,警戒的望向薛雨華。
“世子,你?”男女有別,他怎能貿然靠近?
秋明蘭皺眉,特別不喜歡薛雨華靠近秋明月。
秋明月看了眼薛雨華,“我聽說若有修習高深內力的人,可用真氣驅寒。”
薛雨華目光流露出笑意來,“五妹妹果真博學。不才,我倒是可以助八表妹一臂之力。”
秋明容眼眸亮了起來,“當真?”
薛雨華點頭,“嗯。”
秋明蘭暗自咬牙,輕聲說道:“可是八妹畢竟是閨閣之女,如何能與表哥…”秋明蘭雖然不懂武功,但是既是輸送內力,必定肢體相觸。如果那樣的話,豈非秋明韻與薛雨華有了肌膚之親?
秋明韻也是聰明的人兒,立刻就聽明白了言外之意,蒼白的臉也因為害羞而不自然的紅了起來,嬌美勝晚霞。
“不…不用了,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謝…謝世子…咳咳咳…”她一句話斷斷續續說完,又是一陣咳嗽聲,摧人心肺,讓人聞之心疼。
“明韻…”秋明容更是慌了,輕輕拍著她的背,求助的目光投向秋明月。
秋明月沉吟一會兒,道:“事急從權,便是佛家弟子也有行方便之門的時候。人命關天,就請表哥與八妹暫時拋卻那些世俗迂腐禮教吧。再說周伯母也親眼見證,八妹舊疾復發,表哥只是為替八妹治病,並無他意。”
周夫人暗嘆好一個聰明的女娃,自己一個長輩在此看見了,到時候無論有誰將今日的事情傳出去,只要自己為秋明韻擔保,謠言自會不攻自破。
她點點頭,“明月說得對,我看八姑娘這情況是在不妙,世子就莫要再猶豫了。先救人再說吧。”
秋明蘭心中不甘,想再說什麼,薛雨華卻朗朗笑道:“周夫人和五妹妹的顧慮實在是杞人憂天。”他說完大步走到秋明韻身後,右手一抬,隔空傳輸真氣於秋明韻體內。秋明韻臉色漸漸開始好轉。旁邊的人看得一臉驚奇,紛紛瞪大了眼睛。這樣的話,就不用有肢體觸碰了。
秋明蘭鬆了一口氣,還好。
秋明月看了薛雨華一眼,鳳目快速划過什麼。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雨也漸漸停了。半個時候後,薛雨華終於收回了手,秋明韻的臉色也好了不少。她扶著夢之的手站起來,就要對著薛雨華盈盈下拜。
“明韻謝世子救命之恩。”
“八妹妹切莫如此。”薛雨華退後一步,與她保持距離,虛浮一把。
“你體虛,不能見風,我方才也只是用內力疏導,並不能治根。日後還是切莫再出門了。”他眼神有些複雜,雖然是隔空傳輸內力,他仍然發現了秋明韻體內至少有十年的毒素。是誰這麼狠心?居然在一個兩歲幼童身上下毒?且又是那麼劇烈的毒藥?這毒如果不根治完全的話,或許以後她會…
他看向秋明月,她很在意這個妹妹吧。
想了想,他道:“侯府曾得到過一株千年人參,應對八妹妹有益,回去後我便讓人送來。”
秋明韻一怔,心中感動,再次盈盈下拜,聲音也哽咽了幾分。
“謝…謝謝世子,大恩大德,他日定做牛做馬,銜糙以報。”
薛雨華笑了笑,“你我兄妹,實不應如此客氣。快坐下吧,以免受寒。”要說薛雨華除了對秋明月,還沒對那個女人這般有耐心呢?當然,這也是沾了秋明月的光。
秋明蘭恨得磨牙,眼神陰戾的看著一臉柔弱的秋明韻,恨不得劃花了她的臉。
周夫人也在一邊道:“是啊,八姑娘,快別站著了,先休息一會兒吧,待會兒雨停了就回去喝一碗薑湯,然後好好睡一覺。切不可再操勞了。”
“咦,娘,雨停了。”周若怡無意間抬頭,發現已經沒有下雨了,不由得興奮喊道。
周夫人一愣,見天空開始放晴,路邊蘆葦被雨水洗滌得越發翠綠,連空氣都清新了幾分。
“真停了,太好了。”
秋明月走過來道:“時間不早了,伯母,我們也該回去了。”如今雨停了,薛雨華又在這兒,她們實在不便久留。
周夫人自然知道她的顧慮,便點了點頭。
“好,我也該回去了。今日匆匆上山,沒想到卻下了這麼大一場雨,怕是走不了了。”
薛雨華想對秋明月說什麼,卻心知此刻不方便,只好眼睜睜看著她離去,秋明月與秋明容扶著秋明韻,走出亭子的時候,回頭望了他一眼。那一眼退去了冷漠,恢復了初見的漠然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