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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幫丈夫脫下外套拍打灰塵的時候,安知雅像是無意中問:“你和小祿是戰友?”
“我們是堂兄弟。”快回李家了,李墨翰把秘密說了出來。
安知雅默著。
話匣子一開,本來和她回大彎村,就是為了和她說清楚這事的。李墨翰拍著身旁的位子,道:“過來這裡坐。”
安知雅像小媳婦一樣坐在了他身邊。李墨翰微笑了,特別珍惜這夫妻間促膝長談的機會:“我和小祿有個兄弟,犧牲前要求豎塊墓碑,立在後山那裡。前幾個月,我和小祿因著給他掃墓這事兒,才遇到彎彎和你。”
“他是這裡人?”安知雅聽出了稀奇。
“不是。他絕對不是這裡人。”李墨翰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里發出一絲艱難,“因為重新遇到你,知道了你姐姐去世的事情。我讓小祿重新去查了下,發現,你姐姐當時住的醫院住的那科室,他曾經在那裡工作過。”
安知雅側過臉看著他,幽直的目光像是要從他臉上挖出些什麼。
“我和小祿跟他其實並不熟悉。我、小祿是長房的子孫,他是三房的。直到他那年去我和小祿所在的部隊進修,執行任務時犧牲了。我不好評價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因我、小祿和他的接觸真的很少。你姐姐的病歷,我讓小祿找人調出來看過。我本人仔細看過,也問過當時給你姐姐治病的主治醫生,死亡的原因暫時查不出什麼問題。”李墨翰深吸口氣,說完這席話一時不敢和她的眼神接觸。
死亡的原因暫時查不出什麼問題……
安知雅緩緩地閉一眼睜一下眼:“你懷疑我姐姐被人殺的?”
“現在沒有證據可以表明。”李墨翰伸過去的手想在她手背上握一握。
安知雅忽的縮回了手。
應說她這個動作刺到他了。他返身馬上把她摟緊,兩隻手緊緊地圈著她,決不讓離開半寸,在她打算掙扎的時候沉重的聲音低到她耳畔上:“你不是也有事瞞著我嗎?”
“你說什麼?”她兩眼瞪圓了看著他。
“是你先懷疑你姐姐被殺,我才會去調查的。”
他眼前這雙又黑又冷的眼睛,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心頭猛地打了個寒戰:她早該想到的,他們會是同一血緣關係。因而這嘴角的苦澀伴隨一聲冷笑飄了出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姓李。但是,他在大彎村時是沒有姓的,人家叫他阿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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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到李家……(*^__^*)
李家長媳 第九十九章
阿源,安知雅對這個人的記憶,停留在那個與表哥一樣體格單薄的纖細少年,不像表哥美得幻化,卻是有一個非常筆挺的鼻樑,眼睛稍有近視,是村里唯一戴了眼鏡的小孩。他無疑和他們徐家的孩子一樣,是孤獨的,寂寞的,只有和徐家孩子一塊的時候,那冷漠倨傲的嘴角,方是會勾起一小弧度,露出一絲稚氣的笑痕。然而,他眼睛的顏色,是深不見底的。最可怕的是,是他告訴她:科學的本質是數學。
她高考時,志願里全填了數學一個專業。
現在回憶起這些,不能否認這個人對他們徐家包括她的一種潛在的影響。徐樂駿比她更拼命地念書,不惜身體,有這個人的“功勞”。
蹙著小芽兒似的眉尖,安知雅說起:
“一開始,阿源跟他媽到我們大彎村,因為人長得瘦小,沒有爸爸,和我表哥一起,經常遭人欺負。不知不覺,我表哥、我姐姐和他都很親近。”
“你呢?”李墨翰這話問的有絲急。
安知雅再白痴,也能聽出些什麼,看著他:“你懷疑什麼?”
“我只是擔心,你會因你姐姐與我家人的問題討厭我。”李墨翰倒沒有真懷疑她和其他男人有什麼,她的性子他最了解不過了。
然這句話一出來,似乎兩個人都鬆了口氣。
原來,互相猜疑是這般辛苦的,憋的辛苦,結果又大相逕庭而無趣。李墨翰深有感觸了,說:“小雅。如果你真不想和我回李家,沒有關係的。”
“只是,你覺得我和你一塊過去一趟比較好,是不是?”安知雅也這麼覺得。
“就好像我要來大彎村,要向你外公說一聲一樣。我也有老人家想讓你見一見。”李墨翰語氣深長。
她回憶起他單膝跪在她們徐家墓前,整整默對著墓碑那半個小時。在這半個小時裡,他定是有千言萬語與她的親人述說。他在表示他想進入她的世界裡面,那麼,他必定要融入她的家族中。同樣的,如果她想進入他的世界,也一定需要去了解他的家人,不管是否是理解、討厭、憎惡、喜愛。
“每個大家庭里,都有討厭的或是自己喜歡的人。我希望你多了解我。而且,避免不了。我們的女兒有繼承權。”
這些話在去李家之前說清楚,都是好的。他不想勉強她,然同時不免帶了種期待,期待她願意融入他的世界裡去了解他。於是他開始訴說起他兒時在李家的一些事情,比如說有一次在李家的游泳池裡溺水,是誰救了他。他吃壞肚子,是太奶奶在他身邊照顧了一個晚上。然後十四歲在哈佛呆了兩年,十六歲回國入伍。因為是十四歲離開李家,大他一歲的李墨源應該是在他同年回到李家。李墨源是三房的人。他和李墨源一樣不熟悉。
“不熟悉的人我不作評價。但是,在幾次家宴上,有幸見過,只知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他最後如是說,說完一雙眼睛誠懇地對著她看,讓她的小人影在自己眼瞳里晃動。
她一點猶豫考慮的念頭都沒有,道:“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包括阿源。說句實話,我討厭他。我討厭他的理由很簡單。是他,把我們三兄妹純真的世界裡頭抹上了陰暗。換句話說,他教會了我們怎麼耍陰謀。”
這個答案超乎他意料,他本想她會感懷,會傷感,因為都是兒時的玩伴,卻沒有想到突然是一句討厭之詞。不過,想想,第一次見她,她已是一個奇怪的人。就是她這種奇怪,把他給一步一步吸引了進去。
“我原以為,你和他是一樣種類的人。至少在我們六年前見面的時候。”說出這些話時,她念得很慢,像是咬字一般艱難,但是念出來的力度很大,透發出她的意志,“可是,我要說,我從沒有把你當成是他。而且,正如你說的,沒有證據,他是不是與謀害我姐姐的人有關,我無從結論。然而,從感情上而言,我是很討厭他這種人的。不是討厭他耍陰謀,是討厭他拖人下水。哪怕是他從大彎村消失後的現在,或許在美國和我表哥已經聯繫上了。我表哥與小雪如今交往,我很怕,小雪會像我姐姐一樣受到利用。”
“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讓小雪和我們一塊走,是想隔開他們嗎?”
“你或許會覺得我這個做法有些蠢。但是,我都得試一試。不是拆開他們倆。他們倆真想談戀愛,現在他們當著夏瑤的面都承認了,我肯定是拆開不了的,我也不會去做這種蠢事。只是想告訴小雪,她還有我們在。我答應過她,我穩定後要把她接過來的。”
他認真地將她的話聽完,想她玲瓏剔透的心,表面冷漠實際上比誰都熱心腸,嘴角邊的笑不由自主地展開:“我還是那句話。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是第一個支持你的人。沒有人可以阻止我這麼做,哪怕是李家的人我父母都不能。”
談到這裡,兩個人不知覺地互相摩挲,輕輕接起了吻。李墨翰覺得,在這裡老式的屋子裡接吻實在太好了,透過窗,能看見一輪明月。鄉村裡的空氣彌散一種回歸的淳樸,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始。
秋末鄉下比城裡冷,他的腳在被坑裡纏著她的小腳丫子,只有一床被子,兩人只能靠得緊緊的。他的聲音貼著她的耳畔,她的呼吸縈繞在他鼻尖。
“村裡的事你打算怎麼做?”打出去村外的電話,是由她負責的。他當時說了一句徐樂駿只是一種緩兵之策,並不一定要徐樂駿。
“我表哥肯定不會來的。多少年天打雷動他都不來。不過,你放心,村里人的事,我和我媽心裡都有數。”
想到那天她和安太公說的話里提到歸土,的確,不管怎樣,她們徐家是不能和大彎村完全鬧翻的。
“對了,你剛剛說你讀的哈佛,讀的是什麼專業?”
“應用數學。”
見她眨著眼有些不信,他不由輕吻她俏皮的睫毛:“我入伍那年才被部隊指去學生物醫學。因為當時有個部隊奇缺人才,特別把我網羅過去。”
“喔。明天,讓你辦個事,大數學家——”
她這個話可真冤枉他。她不是也讀數學嗎?
——婚後強愛——
第二天下午,他們吃完午飯,村委會來了人,說有個張齊亞的過來找。一行人來到了村委會。一見,村幹部們像那天趕她們一家出村一樣,擠滿了辦公室,傅民義擺了張台子準備開庭審問,門外窗口,擠滿了看熱鬧的鄉民和孩子。
張齊亞路趕得急,汗還流著,見到他們幾個沒事,大大地鬆口氣,對安知雅說:“雅姐,遵照你吩咐,東西都帶來了。”邊說,邊拍了拍自帶的兩個黑色行李箱。
全部人都看著那兩個行李箱,揣摩著裡面裝的會是什麼東西。
安知雅先讓人把村裡的老人家,包括六叔公都扶了過來,接著對老人家表態:“六叔公,我家的事是由你在村里主持的。這一次,我和我媽回來,本是不進村的。不是說嫌棄村里人,而是我要跟我丈夫回一趟夫家。本想回了夫家再回村里,因為到時候我爸的骨灰要遷回來,那時候村裡面的地有沒有賣也清楚了。如果地賣了,大家生活都好。我和我媽肯定不能多事。但照這樣的情況來看,這賣地出了問題,叔公,究竟這事是不是這樣?”
這村裡面的人本來是埋怨她們一家走了發跡了,然後忘本了,不帶村里人了。現在聽安知雅一說並不是這麼回事,心裏面的怨氣都稍微和緩了些。
“村里這個賣地的事,與開發商鬧了矛盾。”六叔公揶揄著開了口。
安知雅道:“我找人問過,說是大壩的壩址改了的問題。”
屋裡所有人默聲。這種公益建築,涉及好多個村民百姓。他們一個村上去反應,上頭一說要顧全大局,所有人只得悻悻地跑了回來。
安知雅向張齊亞和丈夫使了使眼色。張齊亞當即從鼓鼓的口袋裡抽出了一張工程圖紙,攤平在傅民義開庭的那張桌台上。村民們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麼名堂。但是,幾位老人家和幾位最主要的村委會幹部,都圍了上去看。一看,是大壩的圖紙。李墨翰拿了只鉛筆,在圖紙上劃了幾下,寫了些數字和公式。村裡有文化一點的人看他寫的那些π立方根,還有一些奇怪的符號,都已經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