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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雪這時見她回來,抱著丫頭到廚房,想問是否可以幫上忙,又低聲稱:“你們在廚房鬧的事我聽見了。晚上不敢讓彎彎吃這裡的人送來的飯食,只拿了我們帶來的餐包給她吃。”
安知雅點點頭:“我這裡弄完。廚房讓給你們。”
“可我做飯很差——”
“沒有關係。你幫我女兒做行了。”安知雅道。
論小丫頭做飯的能力,那是她這個做媽媽的高級廚師從小教到大,一般的麵條湯之類,完全沒有問題。
盧雪汗顏:“我從今天起認真學。”
小丫頭拿小指頭撓撓頭,看母親做的好像不是飯。然後,她的小腦袋瓜一轉,能見廚房門口又進來兩個女人。這兩個女人,一個中年一個年輕的,穿著上秉承六嬸的一套,乾淨得體的家常服,體態中少了六嬸的一股傲氣,多了一股親和力。一見,就知道打算來刺探軍情的。
“侄媳婦,我是你四嬸。這是你三嫂。”中年女人一直走到安知雅面前,和顏悅色,她後面的年輕女人相對來說,沉默一些。兩人的兩雙眼睛,一直在注意安知雅的動作。
安知雅是懶得答睬她們,但是,在這個時候,有必要讓她們成為傳聲筒,便沒有刻意去拒絕,說:“四嬸好,三嫂好。”
聽安知雅鬆口,四嬸流露出種高興的神態,益發親近地說:“你六嬸脾氣是沖了些。有什麼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和我和你三嫂出聲。”
“那麼請四嬸和三嫂幫我拿東西到太夫人房裡一趟。”安知雅不會浪費這送上來給她當奴役的人。
四嬸和三嫂兩個人對看了下,笑道:“行。我們和你一塊送過去。”
安知雅把東西準備好,洗乾淨新買的碟碗調羹放一個托盤,由三嫂拿,一個蓋了蓋子的大湯鍋由四嬸端著,她自己捧的托盤複雜一些,幾個小碗各盛著奇色的液體。
此時已晚上十點多鐘。約翰夫與小約瑟夫都沒有走,想必對她也不是很信任。
李墨翰在妻子離開後是一直都坐在老人家的床邊,握著老人家的手。見到妻子回來,才起身幫忙。
安知雅在丈夫貼到自己身邊時,說了句:“要先催吐。”
李墨翰點頭,表示明白,接過她遞過來的第一個小碗。安知雅和三嫂,兩個人一人一邊扶老人家坐起身,拿枕頭靠背。李墨翰自己拿勺子一點點地餵病人。餵到第三勺後,老人家一口吐了出來。這吐出來的,先是痰液,青白色的,後來的不是痰液了,可見到胃液。四嬸和三嫂在旁看了都覺心驚肉跳。看老人家吐了後,李墨翰並沒有停止喂,而是幾個小碗的液體堅持餵給病人喝。老人家這個餵一口吐幾口,吐到最後,竟是吐不出液體,吐出了一些粘液狀的黑黑黃黃的東西,足以把人嚇的,也不知道李墨翰夫婦想幹什麼。
約翰夫醫生中間看見便過來阻止,先是用半生的中文說了一些比較客氣的話,後來見李墨翰完全不聽,換做了英文,語氣生硬到憤怒。小祿站在中間阻攔他。全叔守著門口。
老人家這時候吐的整個人都虛脫了,而且還拉了糖稀的大便。在床上就這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大便泄了,李太奶奶多病重都沒有做過這樣令自己感到羞恥的事情,即使是面對自己最疼愛的曾孫子,臉色也漸漸的不大好看,說什麼都不願意再張開嘴巴。
“太夫人。”安知雅貼著老人家的耳邊說,“墨翰小時候吃喝拉撒,還不是你侍候的。現在,輪到他孝敬你老人家,這是他的本分。”
李太奶奶睜開的眼珠子看著她,蘊含了一絲信錯人的怒意。沒錯,之前她是親自打了通電話要曾孫子把她帶過來,是由於聽聞了她有一些獨到的本事,想親眼見識。可是,瞧瞧她現在都幹了什麼。
“太夫人,如果你信任我的話,再起來吃東西,不會再吐了。”安知雅道這話的時候,與老人家眼對眼對視著,沒有絲毫的畏懼。
李太奶奶看著她這雙眼睛,忽然一絲怔。這種眼神,她似乎在哪裡見過。很久以前,當她的父親大病的時候,請來的西醫生都說她父親已到大限,她父親當時也不過才五六十歲,她堅決不信,跑回大陸請來了個老中醫,眼前的這雙眼神無疑有點像那個中醫。李太奶奶把手伸給了曾孫子。
李墨翰立馬把老人家扶起來。
安知雅這回揭開鍋蓋,舀了一碗無米的粥水,只勺了三分之一的調羹,餵進老人家口裡。如果是往常,老人家應該是喝幾口後吐出來,又堅稱自己喝不下去。然而,這一回,普通碗的一碗,老人家全喝了進去。等老人家喝完粥,安知雅又拿起一個小蝶,裡面放的是黃色的薑汁,讓老人家喝完這碟份量。接著,她看了下表,說:“半夜兩三點鐘,要再餵一次。”
見老人家吃完不吐,其他人無話可說。接下來幾個人清理了床榻,讓老人家躺下去睡。吃完東西胃裡溫暖的李太奶奶,一躺下便睡著了。
李墨翰向妻子示意後,和小祿進了隔壁房間與約翰夫醫生說話。
四嬸借這個時機與安知雅說話:“我說侄媳婦,你這先前是給太夫人餵了什麼吐的那麼厲害,然後老人家怎麼吐完又不吐了?”
安知雅是看見了李太奶奶的眼睫毛動了下,方是開口:“太夫人胃裡有火,先要催吐。”
“太夫人不是虛嗎?”中醫的事,四嬸是一知半解的,但不是完全不懂。這虛火能催吐嗎?
“中醫是辨證,不像西醫看症。太夫人臉上青紅,舌尖紅,舌苔厚,都是胃內濕鬱積火。火一樣能致虛。”多餘的,比如老人家其實底子還是虛,催吐只是先解解表證,到後來她要怎麼給老人家溫補的話,安知雅不會多說了。
四嬸她們聽出了她有所保留,當著老人家的面,誇了安知雅幾句。然後,四嬸拉著安知雅的手走到一邊,道:“這家裡,不止六嬸的脾氣沖一些。你那房裡的爺爺奶奶,也都是不好侍候的。你要多擔待點。畢竟太奶奶疼你老公是全家裡人都知道的事。今天之後,恐怕會多疼你一人。家裡人也不是都心眼不好,總之,你凡事都要看開一些。”
這些話,似乎一句句都透著長輩對晚輩的關心愛護,生怕她一旦魯莽會在這大家族裡冒犯什麼人。安知雅只聽,不言。
見她這會兒又裝成了塊木頭,四嬸沒有明著拆穿,輕輕體貼地握了下她的手,見屋裡老人睡下沒有自己什麼事了,和三嫂一併先離開。
安知雅自己收拾完食具,對於老人家剛剛吐的那盆子嘔吐物,又仔細地看了看了。那邊的小門打開,約翰夫沖在前面,是直接衝出門口。小約瑟夫追上去。李墨翰和小祿在最後出來。
“讓人把隔壁的兩間房收拾一下,我和你嫂子今晚住這邊。”李墨翰吩咐。
小祿倒有些擔心:“如果不去爺爺奶奶那邊打招呼,可能老人家會發難。”
“所以由你過去,先和爺爺奶奶說一聲。”李墨翰道,嗓音或許疲憊,但是每一句話都沒有一點遲疑。
事情的輕重緩急,他是分的很清楚的。這家裡怎麼鬧,如果主心骨倒了,一切都完了。至於做壞人,他不是第一天做。哪怕他想做好人,別人都能誣陷他為壞人,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
小祿在要走出門口時,李墨翰輕輕搭了下兄弟的肩膀:“你沒有吃飯吧?下面廚房如果有備著,親自端一碗上來給你嫂子。”
“行。”小祿點頭,繼而想到,反問,“八哥你吃了沒有?”
李墨翰笑笑:“看下面廚房準備了多少再說。”
儼然就是沒有吃。小祿對他不滿的搖頭嘆氣,卻也知道他的作風。小祿下去不久後,小丫頭和盧雪一塊走了上來,小丫頭手裡拿了兩雙碗筷,盧雪端了個大鍋,這是剛又煮了鍋麵條。
“我本來以為十二點鐘沒有人攔著了。結果上樓時又遇到人差點進不來,還好全叔在。”盧雪端著鍋走到隔壁的房間,才與安知雅說起。這裡的環境,讓她想到了監獄裡,好像到處都有眼線,令人毛骨悚然的。
小丫頭跪在凳子上,給爸爸媽媽舀麵條,舀完一碗擱到媽媽面前,舀完另一碗是要送到外面的房間給爸爸吃。盧雪覺得這孩子乖的太不像話,一面要去追小丫頭。安知雅叫住她:“她想和她爸爸說話。有她爸爸在,不會有事。你過來這裡坐著。”
盧雪搬了張椅子坐在安知雅身邊,扶著眼鏡,一時找不到話說。
“如果老人家情況能穩定。後天我肯定是要上城裡買東西的。到時候如果她爸爸在,沒有問題。如果她爸爸不在,就得靠你了。無論哪個長輩說是要見,都不讓見。必要時候,把孩子帶到太夫人這屋裡來。”安知雅一字一句地交代。
盧雪認真地聽了。然後想到徐樂駿說的話,必要時,她或許可以向徐樂駿求助。不過這點她暫時不會和安知雅提起。
“知道齊亞今晚睡哪裡嗎?”安知雅問。
“小祿把他接走了。可能是安排在小祿他那邊睡。這幢別墅里,聽說除了太奶奶特別允許,醫務人員和全叔一家除外,晚上其他人都不准在這邊過夜的。”盧雪道。
“這樣也好。”安知雅道。張齊亞睡在這邊,如果這屋裡出了什麼事,還難保被人拿來當替罪羊。小祿怕是考慮到了這點,才帶了張齊亞走。
“今晚我和彎彎睡哪?”盧雪問。
“我和她爸爸睡一間房。你和她睡這隔壁的房間。我交代過她了,現在開始半夜裡即使起來也不准單獨行走,哪怕是要上洗手間,你得看著點。”安知雅說到這裡,話語裡難免帶了些感激,“你肯過來,幫了我大忙。”
盧雪聽了這話自然很高興。
“時間不早了。你帶彎彎先睡吧。就睡這房間。”安知雅邊和她說話的同時,吃完了一碗麵條,擱了碗筷說。
有全姨上來,幫忙把碗筷等食具收拾下樓。安知雅跟著下去,一邊與全姨商量,怎麼將廚房的物品鎖好以防被盜。
這種地方,外賊易防,家賊難防。
如此弄到了半夜兩三點鐘,才把東西都收拾妥當。上樓後,與丈夫扶老人家又餵了一次。同效上法,先催吐。這回老人家吐的是黃水,但沒有上次吐的那麼厲害,也沒有拉便。說明肚中果腹起了提升中氣的效用。在老人家喝粥水的時候,安知雅同時給老人家的幾個手部穴位上做了推拿。李太奶奶見著沒有別人在,有了興致,問起她這是按的哪裡。安知雅答:“外關、內關、合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