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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不是他該不該死,而是很可能已經死了。”唐一鶴自然不知道他們之間這麼多彎彎繞,只當是兄弟情深,安慰阿貴道,“你要知道,他已經被魔物奪舍,不再是從前那個他了。以我以往的經驗看,被奪舍的人魂魄大多都會受到損傷,即使最後活下來,怕也只能是植物人了。”

    阿貴似乎想再說些什麼,卻堵在胸口說不出來,憋得自己太陽穴青筋直爆,良久才捏了捏拳頭,垂頭道:“是。”

    朱燁看出他是動了真情了,心裡不禁替他難過,拍了拍他肩膀,道:“阿貴,別這樣,其實那天在平安醫院你就知道他已經死了,現在……就當這多出來的一個多月是賺來的吧。”

    阿貴攥著拳頭,雙目通紅,扭頭,悶聲“嗯”了一聲。朱燁看到他眼中淚光一閃,頰邊似乎有一大滴水掉下來,只裝作沒看見,重重拍了拍他後背。

    雖然安德魯已經中了縛靈咒和定靈咒,唐一鶴還是不敢大意,讓唐旺帶人將他抬到了後花園酒窖下面的一個暗室里,並在他頭頂三寸三處放了一盞八寶琉璃燈。  

    “這是我們山地巫人的定魂燈,能收住魔物的靈魂,讓它無法離開這盞燈三尺三寸的範圍。”唐一鶴將一瓶濃稠的黑狗血注入燈里,口中念念有詞,左手隨便在空中一抓,指尖便出現了一點淡綠色的火光。

    幽幽綠火在燈罩中跳躍兩下,穩定下來,朱燁湊近一看,驚訝地發現燈中竟然沒有燈芯,那點火就這樣隔空飄著,徐徐燃燒。

    “走吧。”唐一鶴推著他的輪椅往升降梯走去,邊走邊吩咐唐旺,“酒窖門要鎖好,叫所有人都不要靠近,這個魔物非常厲害,很可能突破我的咒語,萬一再有人被奪舍就糟了。”

    唐旺肅然答:“是。”

    當晚朱燁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關於魔物的擔心和疑問,小豬墨墨也似乎受到了他感染,大半夜不睡覺,在他床頭跳來跳去求關注——這裡的床是純中式紫檀木拔步大床,四周圍著雕花床架,掛著水墨青山床帳,不像歐式床那樣有床尾凳,它爬不上去。

    朱燁被它鬧不過,便將它撈上來丟在床腳,勒令它乖乖趴著,誰知平時聽話乖巧的豬崽今天分外粘人,不依不饒非要鑽他被窩,不讓鑽就哼唧哼唧叫。朱燁被它吵得沒辦法,只好默許它趴在自己肋下,貼著他沒受傷的肋骨打呼嚕。  

    “牛皮糖!”朱燁被它折騰了半天,心情倒是開朗不少,困意也來了,便關燈睡覺。

    夜色深沉,朱燁呼吸漸漸勻,熟睡過去,被窩裡拱起的小包卻忽然動了動,接著,墨墨的腦袋便鑽了出來。

    “嗚嗚……”它迷戀地蹭了蹭他的臉,被一巴掌拍開以後又圍著主人轉了一圈,才依依不捨跳下大床,拱開臥室門走了出去。

    雨停雲散,新月如鉤,夜空一片明淨,墨墨身手矯健地跑過抄手遊廊,跑出月洞門,沿著院牆逡巡少頃,終於找到了一個狗洞,用盡全力拖著肥肚皮擠了過去。

    “呼——”鑽出唐公館,它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回頭看了看被巫人氣息籠罩的宅院,心有餘悸地打了個冷戰。

    然後它便撒開四蹄飛快地往遠處的山林跑去。

    第22章 奮起吧魔尊

    墨墨像離弦的箭一樣闖入了蓮霧山茂密的叢林,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一隻豬應有的範疇,月光下倏忽穿過糙木,腳下如同生了風一般。

    絲絲白煙從它跑過的糙地、灌木和樹林中滲出,仿佛被看不見的磁力吸引,紛紛飄過去黏在它身上,不一會,它整個小身影都被白煙包裹了起來,仿佛一個巨大的“棉花糖”。  

    一陣風吹來,“棉花糖”忽然騰空而起,飄到了一棵足有上千歲的禿杉樹上,與此同時,無數淡白色的煙霧從四面八方飄來,穿過禿杉茂密的樹葉,融入其中。

    “咕咕——”大群的夜鳥被驚動了,紛紛扇動翅膀飛了起來,在天空中響起一片振翅之聲。刺蝟、野兔、松鼠、獾豬……寄居在樹林中的小動物們似乎都被某種強大的壓力驚動,鑽出巢穴,望著禿杉的樹冠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嗷嗚——”一隻正在偷吃宵夜的幼年黑熊也被“棉花糖”吸引了目光,踩著蹣跚的步子走了過來,前爪抱著一個吃了一半的蜂巢,好奇地看著飄在頭頂的龐然大物。

    “棉花糖”越來越大,仿佛雨雲在樹梢翻湧膨脹,漸漸地,原本團在一起毫無形狀的白煙開始發生奇怪的變化,有的地方突出,有的地方下陷,有的地方則抽絲般生出一道道帶狀煙霧,在風中飄飛,仿佛長尾……不過少頃,竟凝聚成了一隻白狐的形狀,只是渾身氤氳著白煙,毛髮五官都不甚清晰。

    

    “唬——”朦朧的白狐發出一聲低沉的長嗥,從禿杉樹冠中飄了下來,渾身煙霧繚繞,只有一對碧綠色的眸子燦若星辰。

    “……”抱著蜂巢的小黑熊徹底傻了,前爪一松,宵夜吧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白狐被蜂巢落地的聲音驚動,猛然扭頭,長尾在夜色中拖過一道若隱若現的白煙,兇悍的碧眼掃向小黑熊:“唔?”

    “……嗷嗚!”媽媽呀有鬼噠!小黑熊被這違反自然規律的一幕嚇尿了,內八字狂叫跑走,甚至都忘記了自己是四足動物,應該把前爪放下來跑。

    ▼_▼b 白狐額頭滑下一滴冷汗,前爪踢了踢掉在糙棵中的蜂巢,好奇地咬了一大口,嚼吧嚼吧,聳鼻子,“呸”一聲將渣滓吐在地上。

    然後說出了他來到人類世界的第一句台詞:“不好吃!”

    魔尊墨斛晃了晃腦袋,作為一隻豬生活了將近兩個月,他都有點不適應在現實世界以本形的面目出現了——視線忽然高了將近兩米,有點頭暈呢。  

    不對,應該只是因為強行突破第一重魔修才這麼難受的,他默默安慰自己,並勒令自己馬上丟掉“本尊已經習慣當豬了”這種掉RP的念頭——畢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吸納了這麼多的糙靈,消化起來很耗體力呢,暈也是正常的。

    他邁著悠閒的步子沿來時的方向往回走去,隨著他的腳步,更多白煙從樹叢和灌木里飄了出來,鑽入他的身體,而他的輪廓也隨之越發清晰起來。

    因為強行突破第一重魔修,他的大腦還有點混亂,本體的記憶也不大清楚,腦子裡仿佛擠滿了零星的拼圖,卻始終拼不出全景來。

    “真討厭。”他不耐煩地撇嘴,加快步子往山下跑去,記憶就在他腦子裡,最多突破第二層魔修就能徹底想起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得趕緊搞定山下那個難纏的外公大人,他的巫術太強大了,再耽誤兩天很可能會把自己未成形的兒子從主人——不對是老婆——身體裡打出來,那就慘了,搞不好要一屍兩命啊……

    對了還有牙獸,雖然這貨十分的小白,面對巫人連最起碼的警惕心都沒有,但忠心是有的,不能讓他落入巫人手中。  

    哎呀人類真是太討厭了,除了主人——不對是老婆——沒一個好東西!

    月上中天,唐公館靜靜沉睡在蓮霧山腳下茂密的樹林中,仿佛一塊巨大的華夫餅,墨斛站在懸崖邊一塊突出的岩石上俯瞰全景,本來是在觀察地形的,不知不覺卻開始滴口水。

    這都是當了兩個月豬的後遺症啊……他吸了吸口水,聳鼻子,克制著饞蟲往唐公館跑去。

    雖然只是突破了魔修第一層,連人形都無法變幻,越過兩人高的院牆卻是毫不費勁,白狐縱身一躍,巨大的身體悄無聲息落在後花園的糙地上,仿佛一朵掉落天際的白雲,抖了抖耳朵,踏著優雅的步子往酒窖的方向走去。

    唐一鶴離開時給酒窖周圍下了整整三重結界,所幸他對魔族的屬性尚不了解,下的只是對付人類世界普通魔物的咒語,殺傷力並不十分的大,墨斛只花了一點小周折就暫時屏蔽了結界,大搖大擺走進了酒窖。

    越過葡萄酒桶和白酒罈子,酒窖盡頭是一扇密閉的石板門,墨斛剛要開門,忽聽一陣清淺的腳步聲響起,忙飛身而起,巨大的身體飄在了酒窖正上方,隱蔽在錯綜複雜的木質橫樑里。

    

    “吱呀”一聲,石板門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手中還拎著一個竹編食盒,竟然是阿貴。他的表情十分沉重,濃眉緊緊蹙著,眼角輕微有點泛紅。

    墨斛在他頭頂轉了個圈兒,頭衝下好奇地看著他,碧綠的狐狸眼眨巴了兩下,嘴角一裂笑了——本尊聞到了食物的味道!

    阿貴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腳步一頓,仿佛寒氣侵體一般打了個激靈,墨斛連忙屏息斂氣,將通身的寒氣收緊了一些。阿貴四下看看,卻並沒想起來看頭頂,就這麼提著食盒走出了酒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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