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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天?朱燁握著胸口大口呼吸,腦子裡略有些混沌,但還是很快就算清楚了日子——沒錯,一百天前的這個時候,正是他二十四歲生日的第二天凌晨,那時他喝完壽酒回家,在浴缸里被白狐拖進了幻境,然後就……
“啊——”來不及細想什麼,一陣銳痛忽然襲來,朱燁眼前一黑,忍不住痛呼出聲。太疼了,心臟仿佛被人從中間生生撕裂,幾乎能聽到肌腱斷裂的聲音,嗓子眼裡全是血腥氣,好像一張嘴就能噴出血來。
“啊!”墨斛被他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抱著他,也不知道要怎麼分擔他的痛苦,只能用右手按住他額頭,源源不斷將清涼的氣息灌進他的靈台,免得他發了瘋傷到自己,口中語無倫次安慰著:“很、很快的……吧?呃,忍耐,忍耐一下,也許他馬上就會出來了。”
“你……”你倒是自己試試看!朱燁殺人的心都有了,這會兒給他把槍,他一定能把墨斛掃成個篩子!
劇痛一撥接著一撥,剛剛過去便又捲土重來,朱燁感覺胸腔里的心臟好像已經完全不是自己的了,自顧自胡亂跳個不停,時快時慢分崩離析,連帶著連肺部都劇痛起來,幾乎讓他無法呼吸。勉力忍了少頃,從胸口往下,連腸胃也開始痙攣,後腰酸痛,小腹仿佛浸了冰水一般又陰又疼。
臥槽這簡直是要把老子車裂的節奏啊!朱燁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身下的床單都濕透了,絞一把就能擰出半盆水來。墨斛前胸靠著他後背,也是一胸口的冷汗,所幸他體溫偏低,涼浸浸的多少能起點鎮痛的作用。
“別繃這麼緊,放鬆一點。”墨斛又心疼又焦慮,雖然他沒有接生的經驗,但看別家魔族生過,明明都很快的啊,分分鐘就蹦出個魔靈來,為啥自家生起來這麼困難?是因為老婆是人類的原因嗎?焦急地親吻朱燁汗濕的額頭,嘴裡前言不搭後語地安慰著他:“放鬆身體,不要和他對抗,你阻止不了他,讓他出來……”
你他媽倒是趕快出來啊!朱燁真想一拳打爆他的狐狸臉,深吸一口長氣,忽覺胸口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銳痛,仿佛被利刃一刀劃開一般,接著便是一聲輕輕的“噗——”
“嗚——”朱燁整個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忽然放鬆下來,疲憊地閉上眼,感覺身上所有的劇痛都消失無蹤,只汗水洶湧地從全身的毛孔里湧出來,細雨也似灑了一床。
“出來了!”墨斛的聲音又驚又喜,幾乎帶著顫音,朱燁勉強睜開眼,只見一個碧綠的光點正在他胸口緩緩飄起,幽幽然像螢火蟲的尾燈一般,飄來飄去,時明時暗,好像在調皮地眨眼。
“好可愛!”墨斛都要高興瘋了,抱住朱燁猛親了一口,輕輕將他平放在枕頭上,右手輕輕一揮,便將螢光收進了掌心。
“我愛你,老婆!”墨斛秒殺眾生的狐狸臉上泛起一個動人的感激的微笑,俊美不可方物。朱燁一不留神又被擊斃了兩秒,還沒回過神來,便聽“蓬”的一聲悶響,他整個人忽然化成了一團白煙,像乾冰倒在熱鐵板上一般,嘩啦啦撒了一床。
“……”奇遇太多,朱燁已經無力吐槽自己奇葩的人生了,只能瞪大眼睛看著身邊正在上演的坑爹玄幻大片。
紫檀雕花大床上白煙翻湧,原本被墨斛握在手中的那點螢光輕輕飄動,漸漸升高,仿佛想飄出床帳外,就在這時,一股厚重的白煙飄了起來,將它重重包裹,慢慢團成了一個湯圓大小的煙團。煙團中心,幽綠的螢光一閃一閃,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突然,煙團緊緊收縮,又猛的漲開,一下子變成了雞蛋大,然後再次收縮、膨脹……幾次下來,漸漸變成了一個鉛球大小的大煙團。
“嗚嗚……”煙團內部發出幾不可查的細微的嗚咽聲,像是有什么小動物在哭一樣,接著,煙團表面忽然翹起了一個尖頭,然後是另一個尖頭,仿佛兩隻尖耳,輕輕抖動。
煙團翻湧起來,有的地方下陷,有的地方凸起,最後在尖耳相反的方向抽出了一條長長的帶子,扭動扭動好似尾巴。
“嗚嗚……”一隻朦朧的碧眼小白狐搖搖晃晃從濃煙中爬了出來,整個身子圓滾滾胖乎乎的,因為小短腿無法承受身體的重量,爬了兩下就左腳絆右腳摔倒了,趴在朱燁的腳踝上嚶嚶嚶嚶哭了起來。
這就是……魔子嗎?朱燁表情僵硬地看著抱著自己腳脖子哭的小狐狸,暗道魔物原來也講遺傳規律的,這貨長得跟大狐狸可真像!
散在床上的白煙漸漸收縮起來,凝聚成了男人的形象,墨斛長長舒了口氣,在朱燁身邊爬起身來。不過十幾分鐘的功夫,他像是瘦了一圈,臉色也不及之前那麼好,雙目暗淡無光,似乎分裂出一隻小狐狸耗費了他不少的體力。
“啊,好可愛!”墨斛一見小狐狸眼睛就亮了,輕輕從朱燁腳邊將他抱起來,愛不釋手地摸了半天,慈父之情溢於言表。
小狐狸圓圓團成一個小球,只有鉛球大小,趴在墨斛掌心小聲哼唧,嬌滴滴憨呼呼的,碧綠的狐狸眼卻偷偷瞄著朱燁的方向,似乎十分想和他親近,迫於他冷冽的氣場又不敢過去。
墨斛跟兒子膩味了半天,才想起旁邊還躺著老婆,連忙獻寶似的把小狐狸抱到了朱燁枕邊,討好地道:“看,多漂亮,跟你長得好像呢!”
“……”朱燁默默扭頭,小狐狸是很可愛這不假,但老子是個人啊,你拍馬屁的時候長點心眼好不好!
墨斛也意識到自己這話有點不對勁,貌似對人類說“某某人是狐狸精”什麼的屬於很惡毒的詆毀,於是識趣地閉嘴了,抱著小狐狸溜下床,披上外袍,將兒子往袖子裡一塞,殷勤地湊過來:“阿燁,你累不累?熱不熱?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朱燁雖然嚴格意義上講只生了一個芝麻大的光點,體力消耗卻十分巨大,五臟六腑像是挪了個位置一般,渾身的骨頭似乎都散架了,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但床單都被汗水浸濕了,又被他揉得皺巴巴的,這麼躺著實在難受,便硬撐著抬起身來:“我自己洗。”
“我抱你!”墨斛二話不說將他打橫抱起,扛著老婆揣著兒子往門外的溫泉走去。
朱燁無力掙扎,只能認命地躺在他臂彎里,墨斛身上有種極淡的體味,像青糙薄荷,又帶著一絲絲甜,清朗與魅惑並存,十分好聞。
這是狐狸味吧?朱燁嗅了嗅,暗暗吐槽:一個公狐狸都這麼香,怪不得人都說“騷狐狸”!
外面天還沒有大亮,東方只露著一點魚肚白,廊檐下的溫泉湯池水汽氤氳,漂著地熱水特有的硫磺味。墨斛腿長手長,一步跨過岸邊的秀石,輕輕托著朱燁的身體放在水裡,又給他身後的石岸鋪上一塊雪白的大浴巾,溫柔道:“累嗎?先泡一會好了,一會我給你擦背噠?”
你還可以再狗腿一點……朱燁沒理他,眯著眼睛仰躺在浴巾上,舒服地嘆了口氣。隔了少頃,斜眼瞄了一眼身旁,只見墨斛像只大狗一樣蹲在那兒,星星眼看著自己,像是隨時在等候差遣。
朱燁實在是想不通,就這樣一個在自己面前屢屢智商破表的二貨,到底是怎麼設計了那麼腹黑的連環計,把外公整成了植物人的?
他精分嗎?
“嗚嗚嗚……”不知道從哪裡忽然傳來微弱的哭聲,墨斛傻傻和朱燁對視一眼,忽然反應過來,大驚失色從衣袖裡掏出一個白色小毛團,一疊聲地道歉:“哎呀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怎麼把你給忘記了,兒子你沒事吧?”
小狐狸哭得梨花帶雨,團成一團縮在墨斛手掌心,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他一指頭,尖尖的狐耳一抖一抖,看背影都能感受到他被家長忽視的深刻的悲傷。
“乖哦不要哭了,都是爸爸不對。”墨斛一秒鐘從痴漢變成了慈父,抱著兒子又是摸又是親,小狐狸卻像是生了氣,他一把嘴湊過去就扭動扭動轉身,用毛茸茸的小屁股對著他:“哼!”
一邊傲嬌,一邊卻偷偷用亮晶晶的碧眼看朱燁:“嚶嚶嚶嚶……”
墨斛為難地看看兒子,又看看老婆,脫掉外袍走進湯池,踅摸踅摸湊到朱燁身邊坐下了,腆著臉道:“他好可愛的,你抱抱他好不好?”
朱燁糾結了半天,才艱難地伸手將“兒子”接了過來。
掌心傳來毛茸茸的觸感,小狐崽的奶毛又細又軟,和小狗小貓小豬崽都不一樣,摩擦皮膚有一種讓人心尖兒都發癢的悸動。他的體溫比正常動物要低,和墨斛一樣涼浸浸的,抱在手心時,讓人燥熱的身心都平靜了下來。
父子連心,雖然他的身體是墨斛給的,但他的靈魂是出自於朱燁。雙手托著小狐崽,朱燁冷硬的內心忽然間有一個角落像是被什麼東西融化了,化成了一灘溫熱的糖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