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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棠看在眼裡,內心有些惶恐,明白了那些室友是不太喜歡她。
就在這時,第四個女孩到寢室了。
她是一個很明朗大氣的女孩子,雖然也是來自小鎮,但是大城市下屬經濟發達的小鎮和閉塞的澤土鎮根本不能比。她穿得挺時髦,模樣也俏麗,講起話來大大咧咧,另兩個女孩很快就和她聊了起來。
何棠默默待在一邊,聽著她們說的那些明星、連續劇、動漫,一句話都插不上來。
到吃飯的時候,那兩個女孩叫後來的女孩一起去吃飯,看都沒看何棠一眼,那女孩說:“你們先去吧,我還得理一下東西。”
等她們走了以後,那女孩拍拍何棠的肩,說:“哎,咱們一起去吃飯吧。”
何棠有些緊張甚至是驚慌地看著她。
她咯咯直笑,說:“我都沒聽你說過話,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吳慧堯,口天吳,智慧的慧,堯舜禹的堯。”
“我叫何棠。”何棠小聲說,“人可何,海棠的棠。”
“走吧,何棠,一起去吃飯。”吳慧堯揚揚手裡的飯卡,“我都餓死了,去瞅瞅這學校食堂的菜怎麼樣。”
後來,吳慧堯教了何棠許多東西,還恨鐵不成鋼地罵過她好幾回。初入大城市的何棠一個星期只洗一次澡,雖然她每天都拿著臉盆去洗手間搞個人衛生,還是會被其他兩個女孩嘲笑。
吳慧堯對何棠說:“女孩子嘛,可以少吃點飯,但一定要把自己弄乾淨一些。小時候洗澡不勤是因為條件不好,現在不一樣了,去澡堂3塊錢就能洗一次,想洗多久就洗多久,多舒服啊。所以何媽媽,你得轉變觀念了。”
再後來,吳慧堯教何棠用洗面奶,抹潤膚霜,還教她搭配衣服,梳頭髮、化妝,她買來五顏六色的指甲油,拉著何棠一塊兒塗。她有電腦,喜歡和何棠一起看電影和連續劇,兩個人邊看邊討論。
她們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自習,一起去學校的小禮堂跳舞。吳慧堯交了男朋友,就因為那男孩在她耳邊說何棠有點土,吳慧堯就立馬和他分了手。
何棠在澤土鎮念高中時也有玩得好的女同學,但吳慧堯卻是她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閨蜜。她們幾乎無話不談,形影不離,共同從十八、九歲的少女時代一路成長至今。
可是現在,只是畢業一年多,好像一切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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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裡道路不賭,計程車只開了40分鐘就開到了王宇霖所住的小區。
何棠下車向著小區里走,雨依舊很大,她也顧不得渾身濕透,拿出手機給王宇霖打電話。
王宇霖凌晨2點才結束工作回到家,此時剛剛睡下,接到何棠的電話,他很驚訝。
“小和尚?”他眯著眼睛看了看時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王師兄,你下來一下可以嗎?”何棠的聲音和著背後的雨聲,透著一絲疲憊,她說,“我在你家樓下。”
王宇霖下樓時很是疑惑,看到何棠竟是渾身濕透地傻傻站在雨中,他眸色一沉,趕緊將她拉到單元門的屋檐下,責備地說:“怎麼了這是?下那麼大的雨,怎麼連傘都不帶?”
何棠不響。
“是不是秦理欺負你了?”王宇霖皺著眉問,他快速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何棠身上,何棠已經凍得渾身發抖了,掙了一下沒掙開,她依舊一語不發,王宇霖摸了摸她的頭髮,全是水,他直覺她不對勁,問:“小和尚,到底是怎麼了?你先跟我上樓把頭髮擦乾,不然會生病的。”
他去拉何棠的手腕,被何棠一把甩開。
她抬頭看他,眼神憤怒絕望。
王宇霖心裡漸漸明了了。
氣氛沉默而尷尬,何棠問:“為什麼?”
王宇霖平靜地看著她,不答。
何棠肩膀顫抖,大聲地喊:“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她的喊聲穿透雨幕,在深夜顯得尖銳可怕。
王宇霖鏡片後的眼睛逐漸冷了下來,他淡淡地說:“你說是為什麼。”
“王師兄……”何棠雙拳握緊,幾乎難以自控,“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哪種事?”王宇霖冷冷反問。
還沒等何棠說話,他又開了口。
“我和你說過,我父親在我9歲那年跳樓自殺,對嗎?”
何棠:“……”
王宇霖的語氣淺淡,他的嘴角甚至還有一絲笑:“我爸爸是改革開放初期最早下海的那批人,是家族裡最有本事的一個,他很有能耐,賺了許多錢,所有人都佩服他,崇拜他,甚至是巴結他,奉承他。我是他唯一的兒子,那時候我穿最好的衣服,玩最好的玩具,上最好的學校,放暑假還能坐飛機出去玩。”
他凜凜的視線直逼何棠:“但是後來我爸爸辦廠失敗了,輸得一塌糊塗,欠了一屁股的債。本來嘛,他那麼聰明的人,從頭來過,慢慢還債就行了,可他偏偏想不開,一衝動就跳樓死了,把一個爛攤子丟給了我媽。”
“家族裡的人和我們斷絕了來往,因為怕我媽上門去借錢啊,以前使勁拍馬屁的人一下子全看不到了。我們搬出了原來的大房子,住進了棚戶區,有人成天上門來討債,還威脅我媽如果不還錢就要把我賣了。”
“那十幾年我和我媽是怎麼過來的你知道嗎?何棠。”
王宇霖抬頭看看天,大雨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打濕了他的肩,他的視線穿過雨幕放到很遠。
“我媽早上去賣早點,白天去給人做家政,晚上再去夜市擺地攤,每天都只睡4、5個小時。那時候,早晚我都會去幫她的忙,作業我都是在夜市攤就著路燈做的。我們被人趕過,沒人罵過,甚至被人打過。有人端了我們的夜市攤時我才十幾歲,打不過人家!眼睜睜看著我媽被幾個男人推到地上挨了幾腳!”
“何棠,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沒有人會來幫我們的了,只有我們自己能幫自己,只有我有出息了,我媽才能過好日子。這個世界太現實太現實了,我要的也很簡單,我想要出人頭地,事業成功,有身份,有地位,有金錢,有權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目標,我就是要讓那些人看看,我王宇霖不差!我王宇霖沒背景沒靠山照樣能靠自己的能力讓我媽過上好日子!”
“我現在在富洋做經理,以前那些把我和我媽當耗子看的親戚甚至還來求我幫忙,讓我把他們的孩子安排進公司去做個小職員。哈!你說是不是很好笑?”
他背脊靠在單元門上,仰著頭笑了幾聲,笑著笑著又搖起頭來。
“何棠,你倒是說說看,我變成了什麼樣子?我做錯了什麼事?”
“你!”何棠心裡震撼,一時間竟難以出口,組織了一下語句才說,“那你也不能做這樣昧良心的事!你怎麼可以叫施智敏背叛中勤,偷取價格!還是利用的吳慧堯!你這都是不良商業競爭!是犯法的!”
“何棠!”王宇霖打斷她的話,怒瞪雙目,“施智敏做的事與我有什麼關係?他利用吳慧堯?笑話!那也要吳慧堯答應!就好像我去找施智敏,也得要他答應!說到昧良心……呵!”
王宇霖的笑里滿是諷刺,“何棠,你真是太天真!居然還說什麼不良商業競爭,你做這行多久了?兩年?兩年你怎麼還是這麼幼稚!我倒要問問你,我現在在做的這些事,有哪一件是秦理沒有做過的?”
何棠嘴唇微張,竟然答不上來。
“你以為秦理是個好東西?”王宇霖哈哈大笑,笑得停都停不下來,終於,他厲聲道,“在別的公司安插內線竊取價格,暗中操作項目,向政府官員行賄,與業內同行合作串標,甚至連工地出了施工意外死了民工他都能用錢壓下去!你說說看,你倒是說說看!在這個行業里誰是乾淨的?他秦理做這些事就是正義的聰明的!我王宇霖做這些事就是邪惡的昧良心的!是這樣嗎?!”
王宇霖說的是實話,何棠悲哀地發現,他說的竟然是實話!而且他還沒有說完!
見何棠說不出話來,王宇霖又向著她逼近一步,語聲低沉:“何棠,有些話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就是怕你心裡不舒服,但是今天你這樣來找我興師問罪,我就沒必要瞞著了。你知道秦理是靠什麼起家的嗎?”
何棠心跳加快,她是知道的,卻沒想到連王宇霖也會知道。那其他人呢?其他人都知道嗎?
王宇霖的眼神有些陰狠:“我告訴你,何棠,在這個圈子裡混久了的人,誰都知道秦理是靠做高利貸發家的!高利貸!你懂麼?就是我爸爸死後,那些成天上門來威脅我媽媽還錢,說不還就要捉她去做jì//女,不還就要燒我們的房子,不還就要把我賣了的那種人!!秦理就是那種人!你他媽真以為他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