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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沒有。
其實,他與她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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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周六,孟老師又帶著孩子們來游泳了。
章小元聽說了梁希晨住院的事,說自己很想去看看他。周小胖聽說後,說他也要去,一下子有好幾個孩子都說要去看梁希晨。
何棠問過秦理的意見,下午時就和孟老師一起帶著幾個孩子去了醫院。
梁希晨還在發燒,但是精神還不錯,見到幾個小夥伴,他顯得開朗許多。
何棠坐在邊上聽著他們嘰嘰喳喳地聊天,有說到誰誰誰趁著暑假要去北京做手術了,手術完也許可以不用拐杖走路,又說到誰誰誰的父親和母親復婚了,特別讓人高興。
梁希晨躺在床上,臉紅撲撲的,笑得很靦腆。
等到孟老師把孩子們帶走後,何棠坐到他身邊,問:“剛才說了這麼多話,累不累?”
梁希晨搖搖頭,何棠說:“希晨,姐姐知道你馬上要過14歲的生日了,你有什麼想要的生日禮物嗎?”
梁希晨又搖搖頭。
何棠說:“你就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
“我想快點長大。”梁希晨笑得彎了眼睛,說,“我想變得像秦理哥哥那麼厲害,可以開很大的公司,造很高的房子,然後……”
他羞得把臉躲進了被子裡,很小聲地說:“然後再娶個像你這樣漂亮的老婆。”
何棠:“……”
她拍一下樑希晨露在外面的腦殼:“誰教你的呀!”
梁希晨露出臉來,很認真地問:“何棠姐姐,我能結婚嗎?”
“能啊。”何棠說,“怎麼不能了。”
“可是,護士阿姨說我生不了小孩,是真的嗎?”
何棠動了動嘴唇,沒答出來,想一想她搖頭說:“不會,現在醫學很發達,說不定過幾年你就能站起來走路了。”
“這我真沒想過,我癱了,人家都和我說是一輩子的。”梁希晨語氣低落,一會兒後又精神起來,“不過沒關係的,我不怕,我有秦理哥哥做偶像,他連右手都是癱的,我還比他多一隻手呢。”
“是啊,說得沒錯。”何棠鼓勵著他,心裡卻有些心酸。
梁希晨沉默了一會兒,說:“何棠姐姐,其實我知道當年是怎麼回事的,我那時候都7歲了。我……我不怪秦理哥哥的,我也沒法兒怪我爸,他畢竟是我爸,而且他也不想的,平時他在家裡還會偷偷地哭呢。何棠姐姐,你幫我和秦理哥哥說,其實我特別崇拜他,特別喜歡和他聊天,我很想讓他多來看看我,成麼?”
何棠忍住心中悲傷,笑著摸摸他的頭髮,說:“沒問題,姐姐回去就和秦理哥哥說,我和他明天就來看你,好嗎?”
梁希晨羞澀地點點頭,開心地笑了。
何棠信守承諾,回去後就把梁希晨的話告訴了秦理,秦理沉默著聽她說完,點頭道:“我知道了。”
可是第二天,他並沒有和何棠一起去醫院。
何棠怕梁希晨失望,獨自一人去看了他。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秦理一直都沒有去。何棠問過他幾次,都被他搪塞了過去,後來她就不問了。
對著梁希晨時,她撒謊說秦理出差了。少年很體諒地說:“哦,秦理哥哥工作要緊,要讓他注意身體,不要太辛苦哦。”
就這樣,秦理一個多星期都沒有去看望梁希晨,卻在一個深夜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梁希晨因為肺部感染而突發高燒,導致全身多臟器衰竭,搶救無效,死了。
☆、第75章 《何秦合理》
梁希晨的死訊傳來的時候,秦理和何棠剛睡下不久。
因為工作的緣故,秦理是24小時不關機的,他的手機鈴聲在漆黑房間裡突兀地響起,瞬間就驚醒了兩個人。
何棠迷迷糊糊地打開床頭燈,扭頭看著秦理,他依舊躺在床上,左手拿著手機放在耳邊。
何棠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沒聽見他說什麼。
他只是很安靜地聽著電話那邊的人在說,最後說了一句:“我知道了,我現在過來。”
掛掉電話後,他仰躺在床上,目光無焦地對著天花板。
何棠問:“出什麼事了?要去哪裡?”
秦理久久沒有回答,何棠也沒再催問,她快速地下了床,把秦理的衣褲拿來,推過輪椅準備幫他起床。
“我先幫你穿衣服,再去叫關敬備車。”何棠說。
秦理沒反應。
何棠又問:“是公司的事嗎?哪個工地出了問題?”
他依舊不說話。
何棠按動床邊按鈕,床面緩緩升起,秦理逐漸由仰臥變成了靠躺的姿勢,但是他的左手並沒有撐住床面也沒有拉住吊環,等到床面起到一定角度時,秦理的身子因為支撐不夠而向右邊倒了下去。
何棠嚇了一跳,趕緊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秦理身體疲軟,就這麼任她擁在懷裡,何棠也不敢放手,低頭看他的臉,竟是毫無表情。
“阿理,你怎麼了呀?”何棠擔心極了,心裡漸漸湧起不祥的預感。
秦理終於說話了。他抬起左手環住了何棠的腰,把臉埋在她的胸前,低聲說:“希晨死了。”
何棠一時無法反應:“啊?”
“他死了。”秦理又重複了一遍,“梁希晨死了。”
何棠驚地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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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醫院的路上,何棠一直緊緊地抱著秦理。
他身體有些僵硬,什麼話都不說,兩隻眼睛只是定定地注視著前方。
何棠神經緊繃,絲毫不敢鬆懈,只怕自己一鬆手秦理就會倒下來。
醫院裡,梁希晨的遺體還留在重症監護室。
梁魯生在走廊上哭天搶地,還有梁家的一些親戚圍在他身邊,有些女人在哭泣,男人們則在大聲地質問著醫生。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梁希晨只是有點肺炎而已,怎麼就突然惡化去世了呢。醫生耐心地對他們解釋著,因為梁希晨是高位截癱患者,本身體質就較常人差許多,平時也常有尿路感染、肺部感染、褥瘡而引起的一些併發症,他有腎結石,還有胃潰瘍,腸道功能也很差,因此他的日常護理是十分重要的。
這一次就是因為突發性的肺炎加劇引起了他身體各器官的連鎖反應,醫生們已經拼盡全力對他進行了搶救,可是病情發展得非常快,最終還是沒能搶救過來。
何棠和關敬陪著秦理趕到醫院時,孟老師也剛剛到,他們在樓下碰到,孟老師見到秦理,實在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秦理抬頭看她,淡淡地說:“我沒事,上樓吧。”
幾個人去坐電梯,關敬推著秦理的輪椅,何棠跟在他身邊,時不時地把手搭上他的肩。等電梯的時候,秦理抬起左手拍拍何棠搭在他肩上的手,示意她不用擔心。
到了重症監護室外,梁家的幾個男性親戚還在和醫生們爭執,梁魯生癱坐在地上大哭,看到秦理坐著輪椅過來,他突然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向他沖了過去。
關敬反應已經夠快,他上前想攔住梁魯生,可是梁魯生已經近乎瘋狂,力氣奇大,關敬估算不足被梁魯生重重推開,只見梁魯生衝到秦理面前,一拳向著秦理的腦袋揮去。
這一拳的力氣大得驚人,速度又快,秦理抬起左臂架了一下,卻毫無用途,何棠大聲驚呼,眼睜睜地看著秦理在她身邊連人帶輪椅地倒了下去。
秦理的腰部有束帶束縛,這時候也無法掙脫,他的雙腿扭曲著被壓在輪椅下,右臂也被折壓在身下,左手下意識地護住了頭。
他頭部劇痛,四肢發麻,一時間眼前發黑,耳邊一片寂靜,只覺得胸中有一股氣衝上了腦門,腹中陣陣噁心。
這可怕的感覺已經多年不曾有,但是秦理卻對它很是熟悉,這種熟悉感令他窒息,令他恐懼,令他絕望,卻又無能為力。
關敬已經攔住了梁魯生,孟老師和其他一些男醫生也幫著去攔他,卻沒來得及止住梁魯生往秦理身上又重重地踢了一腳。
何棠猛地撲到秦理身上,趴跪在地上張開雙臂護住了他。
梁魯生的第二腳就踢到了何棠背上,她哼都沒哼一聲,只是把秦理抱得更緊。
秦理蜷著身子,雙腿還和輪椅糾纏在一起,肩背微微地發著抖。
梁魯生終於被人拉開,他嘴裡還在破口大罵,罵著各種下流粗俗的髒話,他罵秦理是魔鬼,是殺人犯,是騙子,是雙手沾滿鮮血的罪惡資本家!他說秦理一定是上輩子作惡太多,才會落得這輩子終生殘疾!他罵秦理一切都是活該,說他利慾薰心,糙菅人命,當初害梁希晨變成殘廢,現在又害了梁希晨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