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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想上去。”秦理漆黑的眼眸盯著何棠,“這兒不是珠穆朗瑪峰,有人幫助我,我能上的去。再說,就算這裡是珠穆朗瑪峰,只要我想上去,我就能上去。”
這一段像繞口令似的話,令何棠呆了半晌,她覺得秦理誤會了她的意思,說:“我知道你能上去,可是……”她咬咬牙,“就算你不重,輪椅也不重,關敬和小馬還是會很累的。這又不是非去不可的地方,你就等我一會兒嘛,何必搞得他們那麼累呢。”
關敬和馬佑傑就坐在前排,這些話,他們聽得清清楚楚,但一直沒有吭聲。
秦理眯起眼睛注視著何棠,突然說:“上車。”
“啊?”
“上車,我有話對你說。”
何棠很少見到秦理露出這樣嚴肅的表情,有些惴惴不安地上了車。
待她坐好,秦理指揮何棠關上了車門,然後又升起了后座與駕駛室之間的隔離屏。
何棠驚訝地發現自己和秦理處在了一個獨立安靜的空間裡。
她看著秦理,只見他正閉著眼睛在揉自己的太陽穴,一會兒以後,他睜開眼睛,面朝前方,說:“叫你上車,只是為了和你說一些話。其實這些話讓關敬和小馬聽見也無所謂,不過出於對你的尊重,我還是私底下和你說吧。”
他轉過頭來,盯著何棠,一張臉清俊無方,眼裡笑意輕顯,悠悠說道:“何棠,有些事我需要你明白。關敬和小馬不是我的親戚、朋友,他們是我的下屬,我付給他們工資,他們為我服務。我的財富是靠我的付出得來,他們的收入,也要靠他們對我的服務得到。我從不輕慢他們,很尊重他們的勞動,不會對他們提出無理取鬧的要求。我要他們背我上山,是因為我不能走路,如果我能走路,我絕對不會叫他們這麼做。換一種說法,背我上山,是我對下屬發出指令,對他們來說,只是工作之一。”
見何棠瞪著一雙眼睛呆呆地看著他,秦理輕輕一笑,說:“你明白我說的意思了嗎?”
何棠低下頭去,回答:“明白了。”
“明白就好。”說完,他滿意地降下了隔離屏,又打開了車門,對著關敬的背影說,“關敬,準備一下,背我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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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園的上山路修得挺寬,只是每一級台階有些高,不算太好走。
路邊種著四季常青的樹木,此時依舊鬱鬱蔥蔥,這一天陽光很好,因是工作日,陵園鮮有人影,一行人走在上山道上,並沒有人關注。
關敬身材高大,雖然背著秦理,走得依舊十分穩健。馬佑傑則拿著摺疊起的輪椅,跟在他們身邊。
何棠滿懷心事地落在最後。
她看著秦理的背影,他趴伏在關敬背上,左臂牢牢地圈著他的肩脖,右手卻沒有掛上去,而是疲軟地垂在身邊。
他的雙腿纖細瘦弱,黑色西褲本是修身設計,穿在他腿上依舊顯得有些空蕩。
何棠的視線瞄到他垂落的雙腳,穿著系帶皮鞋的雙足在關敬身側一晃一晃,足尖下垂,似乎沒有一點力氣。
因為之前秦理說的一番話,何棠心中升起了一種難言的情緒。
她覺得這個男人突然之間變得有些難懂。
何棠隱約明白,其實,自己一點也不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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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之:東西逆襲記
話說這時候,秦東和秦西已經兩歲半了。
有一天,秦理躺在床上,正在看電視新聞,秦東和秦西在客廳的遊戲區域玩得開心。兩個小傢伙在爬爬墊上滾來滾去,打打鬧鬧,也沒人去管他們。
一會兒以後,東東赤著腳啪嗒啪嗒地進了秦理的臥室,利索地爬上床,撲到秦理身邊,仰著小臉朝著爸爸笑。
秦理有些莫名其妙,問:“東東,幹什麼呀?”
東東一個打滾滾去秦理右手邊,鑽進了他的被子,兩隻小手握上了秦理的右手腕。
“東東贏了。”他奶聲奶氣地說,“東東給爸爸揉手手。”
這時,西西在爬爬墊上哇哇地哭了起來。
何棠連忙過去抱他:“西西你怎麼啦?”
西西撲到媽媽懷裡,哭得更凶了。
——平時,何棠和秦理一起看電視時,會習慣性地替秦理揉揉右手腕,活動活動手指,兩個小傢伙都看在眼裡了。
對於這件事,他們認為,這是一種待遇,誰能給爸爸揉手,爸爸就最喜歡誰。
很明顯,爸爸最喜歡媽媽。
所以,小傢伙們打算逆襲爭寵了。
結局就是,西西被東東咬了一口,掀翻在地,打架打輸了。
而東東呢,則被何棠罰去面壁思過了。
34、《何秦合理》晉江正版 …
二十分鐘後,四個人到了位於半山腰的公墓門口。何棠走在前面,找到了宋月眉的墓,馬佑傑放下輪椅,關敬將秦理安置在了輪椅上。
秦理讓他們去不遠處等待,他和何棠兩人留在了宋月眉的墓碑前。
何棠拿著紙巾輕輕地擦拭著墓碑,秦理坐在輪椅上,看著墓碑上那張黑白照片,是一個明眸善睞的女子,她的如瀑長發攏在一邊,垂掛在胸前,一雙剪水大眼笑意盈盈地望著鏡頭,那眼神令人覺得溫暖舒心。
何棠蹲在地上點起蠟燭,又燒起紙錢,嘴裡輕輕地念著什麼。
秦理一直沒有開口,等到紙錢慢慢變成黑色的灰,何棠才抬起頭來。
她對著宋月眉的照片說:“小姨媽,這是我的朋友秦理,我們一起來看你了。”
微風輕輕吹過,捲起了紙錢燒盡留下的灰,飄散在空氣里。
何棠抬頭看看天上,又低頭看看未盡的紅燭,突然對秦理說:“你會不會覺得奇怪,我六歲的時候小姨媽就死了,為什麼我還會一直記著她。”
秦理想了一下,答:“的確有些不明白。”
何棠說:“我是覺得,如果沒有她,我現在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也許會比現在的自己糟糕許多。”
秦理皺眉:“為什麼要這樣講?我不覺得你現在糟糕啊。”
“是嗎?”何棠笑著看他,眼睛彎彎,露出一排白牙,“那都是我小姨媽的功勞呀,秦理你不知道,就算那個時候我年紀小,我也知道小姨媽是個特別美好的女人。我一直都在想,長大以後能變成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就好了,然後能遇見一個像我小姨夫那樣的男人。”
她輕聲說著,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秦理聽,“兩個人相親相愛,結婚以後有個小房子,生個小孩子,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多好……”
她的思緒飄得有些遠,關於宋月眉,關于田知賢,關於那個冰冷的夏天。
——作為一個農村姑娘,宋月眉一直念書念到高中畢業,在那個年代,已經是很稀奇的一件事了。
她在縣裡的一家供銷社工作,做採購,經常需要出差。
宋月眉活潑開朗,待人親切,她愛唱歌跳舞,也愛看書寫詩,還會說一些英語。她穿時髦的衣服,像城裡姑娘一樣化一點兒妝,在閉塞的鄉村顯得有些離經叛道,但到了外面的世界,幾乎人人都喜歡她。
宋月眉看三毛,嚮往她與荷西的愛情,於是也留起一頭中分長發,疏淡了眉,濃郁了眼,她在全國各地奔波,開闊了眼界,帶回了小村居民從未想像過的快樂。最後,她還帶回了她的荷西。
城市青年田知賢因為工作與宋月眉相識,進而相戀,他放棄了在大城市的工作,追隨心愛的姑娘來到了碧湖村,成為了一個鄉村教師。
彼時,何棠已經隨著宋月眉生活了幾年,宋月眉時常帶她出去踏青,陪她一起畫畫,教她認字看書,還為她紮起漂亮的小辮子,說:“女孩子就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自己美了,才會發現身邊更多的美。”
田知賢與宋月眉相戀以後,一點也沒有嫌棄與她一起生活的何棠,他們像一對恩愛的小夫妻一樣,帶著何棠到處溜達,田知賢會做好看的風箏,還會摺紙、吹口琴,甚至會木雕。
何棠一直記得有那樣的一個午後,陽光好得讓人昏昏欲睡,田知賢在桌邊刻木頭,宋月眉坐在窗前看書,何棠則在他們身邊繞來繞去。
她抬起頭看宋月眉,只看到她整個人都浸在了一片金黃色的光暈里,一張側臉美得叫人心驚。她的睫毛翹翹的,嘴角也翹翹的,偶爾回頭望一眼田知賢,眼裡柔情滿溢。
那時的何棠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沒有父母照顧會很可憐,事實上,她一點也不喜歡回親生父母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