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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棠一直看著兩兄弟,見秦勉那麼驚訝,她笑道:“你走的時候,他還沒睜過眼,是吧。”
秦勉看向她,點點頭。
“這個月月初,他眼睛睜開了。”何棠嘴角一直漾著微笑,她拍了下手,突然說,“啊,再給你一個驚喜。”
秦勉疑惑又有些期待地看著她,只見何棠向著秦理坐過去一些,她的臉湊到了秦理臉頰的右邊,輕柔地喊他:“阿理。”
秦理不動。
何棠又喊:“阿理,阿理……”
秦勉一直皺著眉蹲在秦理面前,聽著何棠一遍又一遍地喊著秦理的名字,足足喊了幾十遍,他都沒有反應。秦勉有些失去耐心,剛想張口問何棠,卻見何棠給了他一個眼色,食指在唇前一比,叫他別急,接著她又溫柔地在秦理耳邊喊了起來。
也不知過去了幾分鐘,秦理依舊毫無動靜,秦勉又一次失望地想叫何棠停下,正在這時,何棠的眼睛一亮,她向著秦勉招招手,示意他去看秦理的眼睛。
那雙原本木楞地盯著前方、神采黯淡的眼睛,突然緩緩地轉動了一下,並且,是向著何棠所在的右邊轉去的。
何棠繼續鍥而不捨地喊他:“阿理,阿理,我是糖糖,阿理,我在這裡啊……”
秦勉震驚地看著秦理的眼珠又小幅度地往右邊轉了一下,但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下,他立刻又定住了眼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何棠卻是滿足地鬆了一口氣,她語氣愉悅地對秦勉說:“阿勉,你剛才看到了嗎?”
秦勉瞪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點了點頭,何棠開心地把秦理的右手握在手裡,笑道:“阿理一直都在努力呢,我覺得他每天都有進步哦。”
秦勉愣愣地看著她,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他知道,秦理之前有的那一點點反應,臨床並不少見。李凱文說過,那可能只是病人對於聲音或是光線無意識的一種行為,比如轉頭、睜眼、轉眼珠、張嘴等等,可是在何棠的眼裡,那已經是老天的饋贈了。
秦勉和何棠並排坐在椅子上,陪著秦理曬太陽。
何棠對秦勉講述著這兩個月的事,她的語氣平淡,一邊說,一邊扭頭看一眼輪椅上的秦理。
“二舅、二舅媽、思遠和思炎上個月來看過阿理了,待了兩個星期才走。”
“三舅他們也想來,但媽媽叫他們不要來,說我們馬上就要回國了,別浪費機票錢。”
“阿理最近消化不太好,經常會拉肚子,我尋思著是不是這裡的護士給他配的鼻飼膳食太油膩,他的腸胃本來就不好,平時飲食都挺清淡的。”
“有幾次,給他鼻飼時,他都吐了,可是護工說這很正常,我心想他肯定難受死了,只是又說不出來。”
“這裡有幾個護工力氣好大,有一次他們幫阿理穿衣服的時候一個沒注意,把他的右臂都擦破了,你知道阿理的皮膚本來就很敏感的嘛,我看了真是心疼死了,所以很贊成媽媽的主意,把他帶回國去。”
……
何棠把秦理枯瘦的手包在掌中,一下一下地幫他運動著,她的言語裡一點兒也沒有氣餒絕望,有的只是滿滿的關心和希冀。
她像閒聊天那樣把秦理的事兒一件一件地說給秦勉聽,秦勉一直默默地聽著,何棠說了好久終於停了下來,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何棠突然問:“阿勉,費城離這兒遠嗎?”
“嗯?”
“飛飛是在費城,對嗎?”
秦勉一愣,答:“很遠,這裡是美西,她在美東。”
何棠扭頭看他,問:“你為什麼不去找她呢?”
“……”秦勉答不上來。
何棠笑了:“阿理和我說過思遠的事,他說你們三個是一起長大的兄弟,不過我發現,在對待感情的問題上,你倒是和思遠像雙胞胎了。”
天上有一群鴿子撲稜稜地飛過,何棠的視線被它們吸引,她沒有再理秦勉,而是轉頭對秦理說:“鴿子又飛過去了呢,你看到了嗎?”
有一片雲擋住了太陽,刺眼的陽光消失了,連著溫度都低了一些,何棠攏攏外套,說:“有點冷了,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上樓啦……”
秦勉一直在沉思,以為何棠是在對他說話,剛要接腔,才發現原來何棠是在對秦理說。
她把他的雙手藏進毯子下,一邊仔細地檢查他身上各個部位的束帶,一邊說,“上去以後你就得吃飯了,我昨天和護工說了,讓她不要給你準備牛肉,改成魚肉,也不知道她聽沒聽懂。我發現呀,你每次吃了牛肉都不容易消化,以前在家裡你不是這樣的呀,難道是對這裡的牛水土不服?唉……算了,反正也待不久了,回家以後我來幫你準備飯菜,保准讓你吃得舒舒服服……”
秦勉驚愕地看著何棠就這麼對著秦理自言自語著,輪椅上的男人從頭到尾都沒有一丁點兒的反應,秦勉吸了一口冷氣,再望向何棠的臉,只看到她雙目含笑,正在彎著腰拉開輪椅床的手閘。
“好啦,出發。”何棠剛要推,突然扭頭對秦勉說,“要不,阿勉你來推吧,阿理好久沒見你了,一定很想你。”
秦勉站起來,無聲地接過了輪椅床的把手,他推著秦理往病房大樓走,何棠則跟在他身邊。
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著,快到病房時,秦勉突然停下了腳步,何棠疑惑地看著他,秦勉想了一下,扭頭問她:“何棠,以你對阿理的了解,你覺得他要是處在我的位置,會去找飛飛嗎?”
何棠咯咯咯地笑起來,說:“你這是明知故問啊。”
秦勉的眼眸垂了下去,幾秒鐘後,他眼裡亮起神采,高大的身軀立得像一棵松,他很鄭重地向著何棠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謝謝你,何棠。”
秦勉辦完了所有的手續,還聯繫了航空公司,因為秦理只能躺著回國,飛機的艙位都需要改裝一下。一切就緒,何棠和葉惠琴告別了史夢妍、李凱文,陪著秦理登上了回國的航班。
而秦勉則直接飛去了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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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D市以後,葉惠琴和秦樹為了方便同時照顧秦理和秦奶奶,只得讓何棠和秦理住進了慕芳里。秦奶奶雖然年紀大,但生性豁達,見到秦理的樣子後倒也沒有被擊倒,很快便接受了這個事實。
何棠陪著秦理住進了他以前的房間,雖然葉惠琴請了三個男護工輪班照顧秦理的日常起居,但何棠還是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尤其是晚上,何棠讓護工睡在客房,她在秦理的床邊安了一張小床,夜夜與他在一起。
秦理生病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有許多人想來探望他,都被秦勉以他需要靜養為由給擋了回去。上門來看過秦理的人特別少,除去親戚,只有屠寶良、李鴻冬等知心朋友。
屠寶良來看望秦理時專門和何棠聊了一會兒,她告訴何棠,其實在城南標開標當天,她就知道秦理要去美國做手術了。
何棠呆呆地看著她,屠寶良說:“不瞞你說,當時,我向他提出辭職來著。”
“辭職?為……”何棠剛想問為什麼,就已經猜到了原因,她低下頭去,說,“屠姐,那件事,是我的錯。”
“你也沒有錯,那時候我是衝動了。”屠寶良溫婉地一笑,“後來仔細想想,你也是想幫阿理的忙。”屠寶良看著床上靜靜躺著的秦理,說,“阿理請我留下,他說,他動完手術大概要留在洛杉磯養病幾個月,今年會有大項目,他怕阿勉一個人會撐不下來。那天他和我聊了許久,這傻小子像個老頭兒似的給我講什麼人生啊,夢想啊,都把我給聽暈了,我就答應他說,我再堅持幾個月,為中勤服務到他病好了回公司為止。”
說到這裡,屠寶良拍了下秦理露在被子外的左手,氣哼哼地說,“臭小子,你現在是什麼意思呀?我告訴你,姐姐我可不會為中勤賣命一輩子哦,所以你趕緊給我醒來啦!”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是糖糖對阿理的詳細護理生活,牽涉到一些重口片段,走的寫實風,會寫得比較細,介意的妹子謹慎購買。(呃,我覺得這些必須要寫啊,不能算是虐,只是客觀地描述吧。)另:有一個小消息要告訴大家,今天敲定了,《擁抱我吧,葉思遠》要出版了~☆、第104章 《》
天還沒有亮,何棠就醒了。
她打開床頭燈,輕手輕腳地下床,又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唯恐聲音過大會吵到那個人。折好被子,她走到他的床邊,就著燈光仔細地看了下他。
秦理裹著被子,閉著眼睛,身體呈左側臥位躺著,他的手腳很自然地屈著,像極了加班回家累壞了的男人睡得香甜的樣子。可這其實是半夜裡何棠起夜,幫他翻身後擺成的姿勢,兩個小時,他絲毫都沒有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