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頁
何棠磨磨蹭蹭了許久都沒有去,她是真的不敢去,她害怕看到秦理看她時那依舊坦然的眼神,正縮在自己辦公桌前發呆時,門被敲響了。
何棠驚慌地抬起頭,看到秦理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他的神色有些無奈,何棠呆呆坐在椅子上,垮著肩膀不知所措。
“我等你好久。”秦理操縱輪椅到她身邊,說,“你一直都沒來。”
“我……”何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了許久,只是憋出了五個字,“阿理,對不起。”
“你錯在哪裡?”他問。
何棠抬眸看他,神色淒淒:“我不該相信王宇霖的話,我應該相信你。”
“最後的價格是我定的,要交哪套標,也是我的決定,要錯也是錯在我。”秦理伸手拉過何棠的手,“糖糖,我沒有怪你。”
“不是!不是的……”何棠知道他只是在安慰她,“我把事情搞砸了,大家忙了一年多,劉經理、屠姐、武雯雯、邱小群……他們為這個標都忙了好久好久了,卻被我搞砸了,我……”
“這只是選擇的問題。”秦理止住了她的話,他語聲輕柔,眼神溫暖,一點也看不到責備之意,“你會選擇相信王宇霖,或者不相信他;我也會選擇相信你,或者不相信你;阿勉又會選擇相信我,還是不相信我;然後,我也可以選擇遞交A標,還是B標,甚至,王宇霖也要選擇,選擇你是相信他,還是不相信他。糖糖……”
何棠已經被他的話吸引,她抬頭看他,目光與他膠著。秦理繼續說:“人生中本就時時刻刻存在著選擇,每一次選擇也許就會轉到不同的方向,大多數時候,選擇並不分對錯,當然有時候也有例外。以這個項目為例,價格本就是大家錯綜複雜地聯繫著的,牽一髮而動全身,沒人能算得那麼准,最後的基準價一定會落到哪裡。因此,我至今不認為你有錯,或是我有錯,好,就算是我們選錯了,那又如何?”
他笑起來:“地球依舊在轉,新的工程依舊會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我投標至今,這並不是第一個勢在必得最後卻流標的項目,雖然它造價很大,但比它造價大的項目也有很多,所以,我真的沒有那麼在意的。”
何棠愣愣地看著他。
“倒是你……”秦理依然笑著,“我只希望從今以後你能明白一件事情,在你下一次做選擇的時候,我希望你能選擇相信我。”
******
回到辦公室後,秦理撥出了一個電話。
那邊的人過了很久才接起,語氣狐疑:“秦總?”
秦理微哂:“是我。王經理。”
☆、第93章 《何秦合理》
十二月初,氣溫已經降到零度。
王宇霖將車停到停車場,他走下車來,看著那幢隱在湖邊香樟林中的二層小樓,定了定神,抬步走去。
湖水靜謐無痕,水平面都因季節而下降不少,水面上也難尋春秋季時掠動的水鳥和嬉戲的野鴨,枯萎的荷葉稀稀拉拉地耷在湖面,有些只露著根根枯枝,寒風一起,那枯荷和湖邊禿了枝的法國梧桐一起輕輕搖曳,略顯蒼涼。
金黃色的梧桐殘葉從枝頭掉落,拂過了王宇霖的肩,又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南方的冬天陰冷又漫長,映入眼中儘是蕭條之色,王宇霖口中呵出團團白氣,高大身影在湖邊凝立片刻,遠眺湖那邊薄霧中的朦朧山影,寒氣襲來,他發梢輕動,搓搓雙手後,轉身踏著滿地落葉向著那小樓行去。
小樓有樓有院,院門口有一尊碩大茶壺雕塑,其他並不見有何特別之處,只是進院門時,有儀容端莊的年輕人禮貌地請王宇霖報出預約號,王宇霖沉聲回答,年輕人即刻欠身致禮,請他入內。
經過一個不大的天井行到樓前,王宇霖挑開門帘入內,頓感暖意襲人,阻絕了室外的冰冷寒意。
王宇霖知道這是一間會員制的茶樓。
環視四周,茶樓是竹木框架,裝修得拙樸簡約,點綴著不少民俗裝飾,有身著婉約旗袍的女子領著王宇霖往內走去,半途還看到有年輕女子在倚窗撫琴,琴聲錚錚,頗有意境。王宇霖內心平靜不少,隨著女侍緩緩步入茶樓深處,光線漸暗,轉過一個彎,眼前又突然變亮,原來是到了臨水開闊處。
那平台置於水上,三面環水,面積不小,有透明玻璃隔開室外寒風,玻璃擦得透亮,不仔細看不會發現。平台中置著一些竹木所制家具,矮几上擺著一盆蘭花,王宇霖站在其中,只覺得青山碧湖映入眼帘,很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那個男人已經坐在臨窗桌邊,他身穿青色襯衣,外罩一件淺駝色粗線織衫,襯衫衣領翻出,更襯得他膚色俊白。柔軟寬鬆的線衫掩去了他因消瘦而略顯凌厲的骨架,整個人顯得休閒又儒雅。他面上帶著淡淡的笑,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目光明亮,笑容更開,朗聲道:“來了?王經理,這地方還好找吧。”
“秦總。”王宇霖點點頭,“這裡挺好找。不過我之前還真不知道,這湖邊還有這麼個好地方。”
“坐。”秦理坐在一架黑色輪椅上,面前擺一套繁冗茶具,說,“我以前也是不知道的,秦勉有一次來這裡釣魚,發現了以後和我說起,我來過一回,覺得挺不錯,後來有空了就會過來坐坐了。”
王宇霖脫下大衣在桌邊坐下,木椅上有溫熱軟墊,靠著很是舒服。秦理執起桌上茶壺,親自替王宇霖斟茶,王宇霖有些不安,想要攔著,卻見秦理面色平靜,好似對待一個老朋友般親切自然,他就覺得如果開口,倒是顯得自己太過拘謹客氣了。
秦理斟完茶,將茶杯遞給王宇霖,那杯上熱氣氤氳,王宇霖接到手裡道一聲謝,聽到秦理說:“這是今年的秋茶,老闆娘介紹的,安溪鐵觀音,只是茶道我不太懂,王經理將就喝。”
王宇霖低頭輕嗅,只覺茶香馥郁,他嘗一口,茶湯醇厚綿密,韻味無窮,不禁贊道:“好茶。”
秦理一笑:“王經理喜歡就好。”
此時距離城南中學開標已過去一個多星期,那個項目耗費了眾人諸多精力,尤其是秦理,從開標前的周六早上至周一晚上那60多個小時裡,他只在周日上午小睡了一會,到了周一夜裡,他把所有的事都拋到了腦後,吩咐秦勉第二天給相關員工放假一天,就早早休息了。
幾天下來,他每天作息規律,飲食得當,才算是把精神調回了一些。王宇霖也是如此,儘管工作還是忙碌,但好歹不用天天廢寢忘食,大家的生活恢復到了正常狀態,秦理終於約王宇霖見了面。
其實王宇霖並不知道秦理要對他說些什麼,但是他已經無懼了,讓吳慧堯帶話給何棠本就是下下之策,他本意也是想擾亂秦理的視聽。王宇霖對秦理有所了解,知道他不會輕易相信他這麼拙劣的計策,只是當時他已被逼到絕境,對於奮鬥多年取得的事業,他實在不想輕易放棄,在知道了吳慧堯和施智敏的事已經暴//露以後,他就再也顧不得了。
他把電話打給吳慧堯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斷了自己和何棠的關係。
正因為已經做好準備不會再與何棠有瓜葛,他也就無所謂何棠和吳慧堯的關係是否會因自己所為而破裂。
總之,彼時的王宇霖算是與何棠和秦理撕破了臉,他已經無暇考慮後果,只想著倘若有一線生機,他就不會放棄。
因此,開標那天的傍晚,接到秦理電話時,他很是驚訝。
“王經理,這幾天忙不忙?”秦理問道。
王宇霖沒有隱瞞:“挺忙,明年過年早,現在公司里事情就很多了。”
“城南中學何時進場施工?”
“大概年後就要進場了。”王宇霖答,“年前這一個多月要把手續都辦完,時間挺趕的。”
“確實,趕了點。”秦理點點頭,“盈亞大概要派一組人到D市來待幾年了吧。”
王宇霖嘆氣:“是啊,挺麻煩的,孫董前幾天才去了一趟吉林,和盈亞的老總商量事情具體怎麼操作,我們也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和一家不太熟的公司合作,實在是有些忐忑,現在只希望一切順利。”
他很坦誠地和秦理說著這個項目的近況,沒有隱瞞。
秦理笑一笑,說:“放心,應該沒問題的。”
說罷,他端起茶杯,吹散熱氣,淺啜杯中茶湯,他的視線放到很遠,冬日裡的湖面平穩如鏡,偶爾輕風拂過,掀起圈圈漣漪。
王宇霖見秦理神色慵懶愜意,也不急著開口,秦理看了一會兒湖景後,突然回過頭來,說:“王經理,我聽何棠說起過,你和她在大學裡都是圍棋社的,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