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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親木訥寡言,母親尖酸潑辣,哥哥又總是欺負她,何棠很慶幸自己是與宋月眉、田知賢在一起生活。
與小姨媽在一起的六年,何棠健康快樂,宋月眉是何棠的偶像,成為像小姨媽那樣的女人,碰到像小姨夫那樣的男人,便是幼年何棠埋在心裡的秘密。
是宋月眉將何棠變成了現在的何棠,即使之後的十幾年,她又回到了宋月娥身邊,何棠的內心依舊平和明朗。
她從未對人說過這番心事,可是現在,在宋月眉的墓前,她蹲在地上,把牢牢印在記憶里的故事,緩緩地講給了秦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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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以後,四人返程。
車裡開著暖氣,又行駛得平穩,何棠心情放鬆,一會兒以後竟歪著頭睡了過去。
秦理與她之間隔著座椅扶手,見她的腦袋一下一下地點著,睡得很不踏實的樣子,他悄悄向她靠近一些,想讓她的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但是距離有點遠,他終究沒有做到。
秦理有些無奈,只得彎腰取出那塊毯子,輕輕地蓋在了何棠身上。
何棠只是眯了一小會兒,就被車輛的一次顛簸弄醒,她睜開眼睛看看四周,發現還是在半路上,身上則披著秦理的毯子。
她紅著臉說:“謝謝。”
“不客氣。”秦理微笑。
又一次經過碧湖時,秦理遠遠看到一間黃色建築。
他問何棠:“那是什麼?”
何棠一看,說:“哦,那是一間寺廟。”
“寺廟?”
“是啊。”何棠突然抿著唇笑起來,臉頰也有些紅,“原來只是一間普通的廟,後來不知為什麼,大家都說在這裡燒香許願會有好姻緣,漸漸的來這裡的戀人夫妻就越來越多,現在已經變成一間月老廟了。”
秦理不解:“月老廟?”
“就是求姻緣啊,還能掛同心結。”何棠繼續笑著,“其實,好像是90年代從香港一個連續劇里學來的,在廟門口有一棵大樹,樹上被戀人們掛滿了同心結,很多人都信的呀。”
秦理思考了一下,說:“聽起來挺有意思的,不如我們去看看?”
何棠一怔:“啊?”
“反正時間還早,今天天氣又好。”秦理眉飛色舞,“我媽媽一直對我催婚來著,我的確需要去求個好姻緣。”
馬佑傑得了指示後掉頭往月老廟駛去,離那寺廟一百多米開外有一塊空地可以停車,關敬搬下輪椅讓秦理坐上,剛想要推著秦理過去,就被他阻止了。
“我和何棠過去逛一圈就好,只有我和她是單身呀。”秦理笑著對關敬說,“你有老婆,小馬也有女朋友,你倆過去可不好哦。”
關敬望著那條路,還算平整通暢,就說:“秦先生,那你自己小心點,有事打我們電話,我和小馬在車上等你們。”
秦理應下,轉頭就沖何棠笑起來:“何棠,走吧。”
何棠推著秦理的輪椅慢慢地往月老廟行去,她不是第一次推他了,這時再也不會覺得緊張不安,走在路上,她還絮絮叨叨地向他講述自己知道的月老廟的故事。
“我同學對我說,戀人或夫妻只要來這裡求一個同心結,就永遠都不會分手。”她說著說著就笑了,“其實我不太信的。”
秦理問:“為什麼不信?”
何棠說不太上來,只得回答:“沒為什麼,反正就是不信。”
這間月老廟也不知是誰投資修繕的,居然還做了無障礙通道,何棠推著秦理沿著坡道進去,廟裡人並不多,香火繚繞,院中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格外醒目,因為樹上掛滿了紅彤彤的同心結和紅黃相間的同心符,夾在綠色葉片中,紅黃綠晃得人眼都花了。
秦理見到這景象,不禁“哇”了一聲,何棠也是許多年不曾來這裡,感嘆道:“這棵樹越長越大了呢,以前我來的時候,樹上還沒有掛那麼多的,看來現在這裡的生意真不錯呢。”
秦理四處張望後問何棠:“哪裡可以求同心結?”
何棠抿著唇笑,搖頭說:“你還不能求,你沒有女朋友啊。”
“沒有女朋友不能求?”秦理驚訝地說,“那我要求什麼呢?”
何棠指著殿堂里一個居士打扮的老人,說:“如果沒有女朋友,可以去他那裡求姻緣袋。”
“姻緣袋?”秦理突然問,“何棠,你要求嗎?”
“我……”何棠支吾著答不上來,一張臉“騰”一下又紅了。
她記起上午時秦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的那句話,他那麼坦然地說,他喜歡她。
當時,何棠的心跳得飛快,這已經不是秦理第一次向她表白,對於他的心意,何棠已經不再懷疑。
她只是想不明白,像秦理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喜歡上自己。
何棠覺得自己平庸普通,和這世上大多數的女孩沒有兩樣,倒是自己的身世及成長背景,要比別人坎坷一些。
何棠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這兩三天,她的一顆心從天堂掉下地獄,又從地獄升上天堂,是這個叫秦理的男人拯救了自己。何棠驚訝地發現,自從秦理來到澤土鎮,她已經許久沒記起王宇霖。
即使站在這間月老廟裡,她似乎也忘記了她的王師兄。
但是何棠不會表露自己的這份念頭,她覺得羞愧且難堪,她不知自己對秦理究竟抱著怎樣的一份感情,只是覺得,自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這時,秦理居然問她:“姻緣袋,何棠,你要求嗎?”
要求嗎?
何棠果斷地搖頭:“不求。”
“為什麼不求呢?”秦理笑起來,“你也不小了,剛才不是還說,想要碰見一個像你的田叔叔那樣的男人嗎?”
“……”何棠低著頭,紅著臉絞衣服。
“你不求,我求。”秦理說,“何棠,把我推過去吧。”
何棠將秦理推到居士身邊,秦理直說要求姻緣袋,居士問了他的姓名、生辰八字及籍貫,秦理一一作答。然後居士問道:“你有傾慕對象嗎?”
秦理認真地答:“有啊。”
何棠心中小鹿亂撞。
居士又問:“那告訴我你傾慕對象的姓名、生辰八字和籍貫。”
“啊……”秦理抬頭看一眼何棠,突然笑了起來,小聲卻清晰地說:“她叫何棠,人可何,海棠的棠,是澤土鎮人,至於生辰八字……”他又一次抬頭,“何棠,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何棠和秦理長久地對視僵持,終於,她用蚊子哼哼一般的聲音,說出了自己的生日。
居士笑盈盈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接著就遞給秦理一個姻緣袋及一根紅線。他說:“你去系在院裡的同心樹上就好了。”
“這麼簡單?”秦理問。
“是啊,記得要系得越高越好,那樣最靈。”
何棠又推著秦理來到院中同心樹下,秦理坐著輪椅抬頭望,伸長左臂試了一下,發現自己連最低的枝椏都系不到。
“何棠。”他回頭叫她,“幫我系一下。”
何棠默默接過他手裡的姻緣袋,抬頭觀察著樹木枝幹,踮起腳想要往一截枝條上系時,秦理叫她:“不要這個,這個不夠高。”
“……”她又尋到另一根枝椏,剛要系,他又叫:“這個也不夠高。”
何棠扭頭問他:“那你要系在哪裡啊?你和我講。”
“唔……”秦理左手托著下巴,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很認真地望來望去,終於他選定了一根枝椏,指著說:“那個!那個高。”
何棠很努力地踮起腳去夠那截樹枝,指尖將將能夠到,實在不夠高度系上去。
她有些懊惱,試了幾次額頭都出了汗,說:“我夠不到啊!”
秦理沒出聲。
何棠一次又一次地踮腳,一次又一次地去試,她沒有再抱怨,甚至沒有再回頭看一眼秦理,只是咬著牙地去夠樹枝。
終於,她小跳了一下,將樹枝拉彎了一些,咬緊牙關像跳芭蕾一樣踮著腳尖,一鼓作氣地將秦理的姻緣袋系了上去。
打完一個死結,樹枝一下子就彈了上去,帶動滿枝的同心結同心符晃個不停。何棠突然就覺得輕鬆,心裡特別高興,她興奮地轉過身來望向秦理,拍著手說:“系好了!這下夠高了吧!”
秦理依舊沒有說話,何棠發現,他漆黑的眸子正靜靜地注視著她。
唇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