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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何棠感受著秦理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背,歪著頭想了會兒,又說,“可是,我玩得挺開心的呀,還有給你買的衣服和吃的,就是我想買的東西。這衣服好貴的,都抵我大半年工資了,我也沒給你省錢呀。”
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秦理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都要說不過你了。這樣子,後天咱們去北京好好玩,好嗎?”
“好。”何棠笑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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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理選在五一小長假的最後一天出發去北京,這樣可以避開旅遊高峰。
關敬和馬佑傑跟著他們一起去,一行四人趕到機場後,何棠緊緊跟在秦理身邊,這是她第一次來機場,心裡難免好奇,很認真地看著關敬和馬佑傑忙著託運行李、換登機牌等事宜。
秦理的輪椅也需要託運,他在關敬和馬佑傑的幫助配合下換了機場為殘疾人旅客準備的免費輪椅,然後一行人經過安檢去了VIP候機廳。等到其他乘客都登機完畢,關敬才推著秦理的輪椅經過廊橋到達機艙門口,然後他將秦理背到了機艙里,安置在頭等艙的座椅上,並替他繫上了安全帶。
何棠心想,他出門果然是不太方便的。
為了方便照顧秦理,關敬和馬佑傑的座位也在頭等艙,坐在何棠和秦理的後排。何棠稍稍有些興奮,秦理讓她坐窗邊,可以看看外面的風景。
為了出遊,她小小地打扮了一番,紫羅蘭色T恤外敞著一件米白色小外套,底下是牛仔褲配小皮鞋,頭上還戴著一隻有蝴蝶結的發箍,整個人很是休閒可愛。
手機關機前,秦理喊正趴在舷窗上往外張望的何棠:“糖糖,過來。”
何棠扭頭看他,只見他正笑嘻嘻地晃著自己的手機,並且已經打開了照相模式。
何棠心領神會,身子貼到秦理身上,歪著腦袋與他臉貼臉。
秦理伸長左臂到左前方,“卡擦”一聲給兩人拍了大頭合影。
照片上的兩個人都是笑著的,何棠的小牙齒都笑得露了出來,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眼底是好看的臥蠶。秦理越看越滿意,他想到自己和何棠結婚證上的合影,還有在顧爺爺的照相館拍的合影,再到現在……顯而易見,他的笑臉始終都沒有變,何棠的神情卻是越來越自然明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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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在首都國際機場降落時已是中午,拿到託運的行李,秦理換坐到自己的輪椅上後,一行人就出了接機口,發現已經有司機在等著他們了。
在飛機上,秦理就告訴了何棠他們的行程,到北京後先去酒店休息、午餐,下午他去和一個朋友見面,晚上這個朋友請客吃飯,第二天和第三天就是純玩,第四天午飯後啟程回D市。
要請秦理吃飯的朋友叫李鴻冬,來接機的司機就是他安排的,他也正是秦理說過的要見面的客戶。
李鴻冬給秦理一行人準備了一輛寶馬商務車,接機以後直接把他們拉到了下榻酒店,位於東方新天地的東方君悅大酒店。
馬佑傑已經事先定好了客房,秦理和何棠的房間是無障礙客房,關敬和馬佑傑則住標準間,四個人把行李放到房間,一起去餐廳簡單地用了午餐。飯後,秦理回房間午睡了一個多小時,看看時間差不多,他叫何棠好好在房裡休息,就和關敬一起離開了。
何棠總覺得秦理有一些不對勁,剛上飛機時他看來心情很好,現在說要去見朋友,理應是更高興才對,可他的眉目間卻隱藏著一絲忐忑不安的情緒。
何棠驚訝於自己竟能看出秦理的些微變化,她篤信他有心事,儘管他的臉上依舊是笑吟吟的。
不過何棠最終沒有問出口,她想,秦理煩惱的也許是工作上的事,她問了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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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理的確是去見李鴻冬,不過他與李鴻冬的會面是安排在下午5點。
之前的兩個多小時,他有另外一個地方要去。
秦理叫李鴻冬的司機回去了,關敬開著車,帶他來到了離酒店不遠的北京宣武醫院。
這是一家以神經內科聞名全國的三甲醫院,關敬將秦理安置到輪椅上,帶著他去了神經內科的一間接診室,見到了已經等著他們的徐醫生。
關敬去替秦理掛號,徐醫生已經60多歲了,他兩鬢斑白,身形高而瘦,眼神卻是銳利有神的。他關上診室門,看著輪椅上的秦理,原本古板的面容漸漸變得慈祥,笑著說:“小阿理長這麼大了,我們該有多少年沒見啦。”
秦理伸出左手與他相握,說:“徐醫生,我是真想年年都來看您,實在是過來一趟不方便。您這些年身體還好嗎?”
“好得很,你呢?”徐醫生看到秦理左手指上的戒指,驚喜地說,“呦,小阿理結婚了?”
“是,年前登的記,才幾個月。”秦理低頭看著自己的戒指,想到何棠,嘴角不禁漫起了笑。
徐醫生問:“那你妻子呢?她沒有陪你一起來嗎?”
聽到這句話,秦理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地隱了下去,他低聲說:“她來北京了,不過我還沒確定病情如何,所以還不想告訴她,畢竟這麼多年沒發作了,我一直都以為我已經痊癒了。”
徐醫生在桌邊坐下,說:“我給你安排做些檢查吧,動態腦電圖監測、CT,還有MRI……”
“徐醫生。”秦理突然打斷他的話,“會不會只是弄錯了?”
徐醫生看著他的眼睛。
秦理繼續說:“我自己其實沒有什麼感覺的,但是我弟弟和我說,我有失神發作,會不會是他的錯覺?也許……有時候我只是在想事情,發了會兒呆,很巧合地被人看到了,然後他們就誤會了……”
“阿理。”徐醫生也打斷了他,“一切讓科學來說話,你是腦部炎症引起的後遺症,雖然十年前經過藥物控制而認為痊癒,但不代表它不會復發。做一下檢查,都能確診的。而且從你電話里的描述來看,我基本斷定,你的癲癇復發了。”
癲癇——秦理很不願意聽到這兩個字,卻還是被徐醫生毫不留情地說了出來。
他說:“把該做的檢查都做了,把你平時的情況都講給我聽,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發作頻率如何,發作時長大概多久,別人對你發作時症狀的描述,你都要清楚地告訴我。”
秦理怔怔地望著他,已經面如死灰。
☆、64
癲癇,俗稱羊癲瘋,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喪失尊嚴的疾病之一了。
秦理從嬰兒期起就被它折磨著,足足折磨了十四年。
他最後一次癲癇大發作是在14歲那年的暑假,這一次的發作險些要了他的命,葉惠琴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理,又一次和秦樹一起,把秦理連人帶輪椅地帶去了北京。
也許是上天不忍看秦理再受折磨,也許是北京宣武醫院的徐醫生醫術太過精湛,總之經過長時間的系統治療,秦理又乖乖地按時服藥,他的病情被控制住了。
服藥四年,秦理一次都沒有再發作過,18歲那年,徐醫生給他做了各項檢查,腦電圖、CT結果都顯示一切正常,幾位專家經過討論,認為秦理已經痊癒,可以停藥。
秦理都記不太清當時的自己是怎樣的心情,好像一個死刑犯突然被宣布無罪釋放一般,他看著葉惠琴和秦樹激動地抱在一起,自己的心裡卻是平靜一片。
其實,這也是徐醫生叮囑過的,癲癇患者要避免情緒波動,儘量不要產生緊張、悲傷、憂鬱、太過興奮等情感變化,積極樂觀的心理能促進病情康復。在這一點上,秦理可以作為一個最正面的典型,徐醫生就沒有見過比他更快樂的患者,也正是因為秦理的配合,加上生活作息上嚴格遵守一些禁忌事項,他才能被診斷為痊癒。
重新回歸正常生活的秦理心態變得更好,即使頭幾年他還有些擔心復發,但是隨著時間一年一年地過去,他甚至都已經記不清病症發作時那種恥辱、難堪的感覺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事業越來越順利,身體雖然仍被禁錮在方寸輪椅中,一顆心卻已經飛得很高。秦理明白自己癱瘓的軀體經過持續鍛鍊只會越來越好,沒有了其他病症的折磨,他的身體情況會越來越健康。
就是有了這樣的認知,他才有勇氣去追求一個女孩子,並最終娶她為妻。
秦理有想過自己和何棠的後半輩子,他想要努力工作,賺更多的錢,即使他沒有強健的身體去保護身邊的人,他也可以用強大的經濟實力為他們築一座安全又溫暖的城堡,這城堡里有他無以為報的父母親,有從小就疼他的奶奶、外公外婆,有他肝膽相照的弟弟,還有與他相約一生的妻子,以及他們的孩子。
秦理想和何棠生好幾個小孩子,有男有女,熱熱鬧鬧地圍在身邊,這樣子才叫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