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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棠突然意識到,她剛剛那麼努力系上去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天慢慢地陰了下來,秦理收回視線,抬頭看天,他輕聲說:“要下雨了。”
說完之後沒多久,雨水已經落下。
叮叮咚咚地打在這鄉間小廟的屋檐上,濺起朵朵小水花。
何棠和秦理躲在屋檐下。
他坐著輪椅,她站在他身邊。
秦理望著院中那棵同心樹,說:“那麼大的雨,不知道姻緣袋會不會打濕。”
“打濕了也不要緊。”何棠指著樹上一些同心符、同心結說,“看到了嗎,那些都退色了,肯定是掛了好多年了。”
“那就好。”秦理的左手托著自己的下巴,又問,“何棠,你說,它會靈嗎?”
何棠:“……”
秦理依舊望著前方,說:“何棠,有些話,早上我就想和你說了。關於你哥哥的病,其實不用你嫁給我,我也可以一直負擔他的醫療費。”
何棠:“……”
“但是。”秦理終於轉頭看向何棠,“如果你願意,我真的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無關其他任何條件,只是因為我喜歡你。”
何棠:“……”
“何棠。”他溫柔地叫著她,“我想試著成為,像你的田叔叔那樣的男人,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田知賢。
他個子不高,身材也不壯,長得也不是很帥。
他近視眼,還有胃病。
他很溫柔,很斯文,很儒雅,也很幽默,很有趣,很活潑。
他知識淵博,心胸寬廣,多才多藝,心地善良。
他有很多很多的優點。
他是宋月眉最愛的男人。
秦理,是這樣的一個人嗎?
屋檐很窄,淅淅瀝瀝的雨水掃到了他們身上,微風吹來,帶來一股青糙香。
小城鎮的空氣在雨水的洗刷下顯得格外清新,清新得令人的心境都變得透明了,柔軟了。
何棠低頭看著輪椅上的秦理,他的發上沾上了一些小水珠,有一些還順著發梢滴落下來,他的眼神沉靜專注,像水一樣澄澈清透。
那一瞬間,何棠的呼吸似乎停止了,四周的空氣仿佛也凝固了。
淺淺的雨幕中,她只看到秦理溫柔的笑。
關敬和馬佑傑撐著傘跑進了寺廟,看著相對無言的兩個人,他們沒有多想,關敬推起秦理的輪椅,馬佑傑替他們撐著傘,三個人往廟門口走去。
何棠手裡拿著馬佑傑遞給她的傘,她站在那裡發呆。
終於,她抬腳追了上去。
離開寺廟的時候,她回頭看了眼那棵同心樹,滿樹的紅黃綠隨著微風輕輕搖曳,何棠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她掛的那枚姻緣袋,它垂在高高的枝椏上,正滴滴答答地落著水。
******
回澤土鎮的車上,馬佑傑專心開車,關敬在副駕駛座目視前方。
車廂里很安靜。
秦理的左手伸過座椅扶手,輕輕地牽住了何棠的右手。
她的手有些冰。
他的手卻很熱。
他小心翼翼地牽著她的手,一開始只是手指,一寸,一寸,慢慢滑到手掌,最後,他寬大溫暖的左手終於將她柔軟的右手全部握住了。
她沒有躲。
只是望著左邊,留給他一個泛紅的耳根。
他低下頭,無聲地笑了起來,悄悄地望向了右邊。
☆、35
接下來的一路,秦理與何棠的手一直牽在一起。
他偶爾轉頭看看身邊女孩的側臉,她低著頭,嘴唇微微撅著,長長的睫毛一扇一扇的,紅撲撲的臉頰透露了她此時紛亂的心情,還有一絲突然面對一份感情時的迷惘。
她是秦理見過的,最容易臉紅的女孩。
他無言地轉回了頭,牽起嘴角微笑,心想,來日方長。
車子開到何棠家門口時,正是晚飯時分,關於秦理要不要進去這個問題,何棠與他有不同的意見。
秦理覺得早上鬧得不太愉快,大家糙糙散場,這時候何家父母和何海都應該冷靜下來了,他理應再次登門拜訪。
何棠卻覺得他不用再出面了。對於兩個人目前的關係,她心中還是有些猶豫忐忑,要是宋月娥再提起要秦理娶她,何棠就要羞得鑽進地洞裡去了。
她並不是完全沒信心搞定自己的母親,畢竟與她相處十幾年,何棠多少能摸清宋月娥的脾氣。
她對秦理說:“你先去易來賓館等我,我和我爸媽說清楚,然後收拾東西來找你,咱們回D市。”
“你媽媽真的不會為難你嗎?”秦理問。
何棠堅定地搖頭:“不會。”
秦理沉吟了一會兒,終於點頭:“好,那你回去,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我立刻過來。”
“嗯。”何棠應下,對著他笑了起來。
年輕的女孩子臉頰白皙粉嫩,一雙大眼睛清清亮亮,笑著的時候尤其可愛。秦理不由地一怔,伸出左手到她頰邊,指尖挑起她一簇發,輕輕地夾到她的耳後。
何棠紅著臉看他,動也不敢動。
秦理的神情越來越柔,終於,他說:“好啦,你去吧,快去快回。”
何棠嫣然一笑,轉身下了車。
看著她進門以後,秦理又在車上坐了一會兒,遲遲未發出開車的指令。
馬佑傑和關敬也不敢問他,兩個人像木頭似的坐在前排。
突然,秦理悠悠地開了口:“喂,你們兩個,別裝蒜了。難道就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嗎?”
關敬還是不敢說話,馬佑傑倒是大著膽子說:“啊,秦總,有什麼不一樣啊?我沒發現呀。”
秦理好心情地笑了,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座椅扶手,反問道:“哦?沒發現嗎?”
這下子,關敬和馬佑傑再也忍不住,對視一眼後一起笑了起來。
秦理搖搖頭,不再與他們開玩笑,他抬手捏捏眉心,平靜地說:“好了,開車吧。”
******
何棠進家門的時候,宋月娥正在準備晚飯,何海在看電視,見到何棠,他們都沒多大的反應。
何棠默默地上了樓,見父母臥室的門開著,她往裡探了探頭,發現父親在陽台上澆花。
何棠走進去,叫他:“爸。”
何慶國回過頭來,見是女兒,面上顯出了一點笑容。
“小棠,你過來。”他向她招手,“你來看,這些花是不是都長大了許多。”
何棠走到父親身邊,見何慶國在為幾盆海棠澆水。
其實,她已經記不清離開的時候,這些花長得有多大了,不過現在看來,每盆海棠都是葉片青郁,很有生氣,顯然何慶國將它們打理得很好。
他緩緩說:“每次看到這些花,就會想到你。想到我的女兒,一個人在外面,也不知過得好不好。”
才說了這一句,何慶國的眼眶就濕了,他抬起粗糙的手,抹了把眼淚,哽咽道,“小棠,爸爸對不起你啊。”
何棠站在何慶國身邊,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她並不是個感情淡漠的人,可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每天面對這樣的母親和哥哥,她已經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的手搭上父親的肩,輕聲說:“爸,別這麼說。”
何慶國逐漸冷靜下來,說:“小棠,下午的時候,爸爸和你媽媽談過了。我們要你嫁給那個姓秦的小伙子,實在也是委屈你了。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那個人給了我們20萬,你媽媽收下了是不可能再還回去的,這筆錢給小海看病,還夠花一陣子,所以我勸了你媽媽,叫她先不要鬧了。你呢,今晚整理整理,明天就回D市,留在這裡耽誤了工作可不好。”
何棠怔了片刻,有些消化不了這個信息,問:“媽肯讓我走了?”
何慶國點頭:“那個姓秦的小伙子雖然身體癱瘓,也是個見過世面的,我看出來了,不管你媽媽怎麼鬧,他也不可能對我們承諾什麼。你媽媽倒是後悔把他之前簽字的字據給撕了,她這個人你也知道,沒什麼腦子的,所以現在呢,她希望你能和那位秦先生繼續搞好關係,畢竟……你知道,他……經濟條件不錯,以後……小海還要看病,我們現在也沒個借錢的地方了,認識這麼一個人……總是好的。”
說到後來,何慶國吞吞吐吐的,何棠卻把他的意思聽清了。
說白了,還是要她掛著秦理。
何棠心情複雜,悶著不吭聲。
何慶國拍拍她的肩,說:“小棠,你體諒下你媽媽,小海要是不好了,她真就活不下去了。”
對於這樣的話,何棠已經麻木了,她點頭說:“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