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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霖一怔,說:“是的,不過何棠入社時,我基本已經不參加社團活動了,只是偶爾會去與他們聚餐。”
“啊,她說你是業餘2段,水平很好。”秦理眼神欣喜,說,“正好我也愛下棋,你知道我身體不方便嘛,小時候玩得最多的也就是些棋牌了,聽何棠說過以後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和你下盤棋,大家切磋一下。”
對於圍棋,王宇霖心裡還是有些自信的,但口氣還是顯得謙虛:“不瞞秦總,這幾年工作忙,已經很久沒動棋了,水平早已經對不起那個段位證書。不過秦總有這個興致,我自然是會奉陪的。”
秦理微笑:“好。”
他按鈴叫來服務員,撤下茶具,只餘下一隻茶壺和兩盞茶杯,然後一個男服務員端來一套棋具,暗色紅木棋盤置於桌上,兩罐棋盒內分裝黑白雲子,秦理問:“誰先?”
王宇霖答:“秦總先手吧。”
“先手貼目。”秦理眉毛一挑,不再多說,他移過裝黑棋的棋盒,左手食指和中指拈起一枚棋子,穩穩落於棋盤右上星位,快速地開了局。
先手貼目,是指黑棋先手有優勢,在正式比賽中,執黑者要貼出2(3/4)子才算取勝,但是前提是對弈雙方水平相當。
在民間對局和不正規比賽中,通常是由水平較低者執黑先行,最後計算勝負時不貼目,算是對水平低的先手者的一種補償措施。
秦理對於先手並不推脫,但是他那一句不容置疑的“先手貼目”還是顯出了他心中的一絲倨傲。
王宇霖右手執棋,手勢嫻熟,棋子落在棋盤左下星位,秦理快速拈起一子走鄰角小目,用中國流開局。
棋盤為紅木所制,色深質穩,秦理的左手懸在棋盤上,顯得膚色更為白皙,他手指纖長清瘦,手背有青色筋脈隱隱浮現,指甲修得短而潔淨,指尖拈著烏黑棋子,下子利落,入耳清脆。
王宇霖執白以三連星開局,沉著應戰。對於這盤棋,他並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只想著秦理興致所起,那就陪他玩一玩。
王宇霖覺得自己一定會贏。
他自幼學棋,小學時就能下贏成年人,大學時低調地入了圍棋社,短短數月就下遍全社無敵手,還代表學校參加了幾次全國比賽,都得了名次。
王宇霖是個典型的攻擊型棋手,棋風犀利兇悍,他本就在業餘棋手中難覓對手,每次開局後都是以面帶點地連續攻擊,打得對方毫無還手之力,最後只得投子認輸。
面對秦理,他心中有略略的忐忑,又是後手,一開始便沒有太過囂張,藏起鋒芒見機行事,想著不要太咄咄逼人為好,得給秦理留點面子。
秦理的棋風卻是厚重穩健,開局不久,兩個人都不急於進攻,步步為營間,局面變得膠著起來。
這局棋不計時,秦理等候王宇霖落子時,左手在棋盒裡捻起數枚棋子輕輕把玩,他淡淡地說:“說起來,何棠的棋風和王經理有些像,看似隨心所欲,實則大有野心。”
王宇霖面色平靜,說:“何棠入圍棋社時,下棋都是野路子,她說是跟著她爸爸學的,我的確有指導過她,說起來,在社裡那些女孩子裡,她下得算不錯了。”
秦理贊同地點頭:“唔,的確,我和她下過,她挺穩的,但凶起來也是不管不顧的。”
王宇霖說:“我一直勸她再穩健一些,雖然我自己棋風也比較凶,但至少還有全局考慮,這一塊是她欠缺的,有時候她眼裡只有一個點,埋頭狂攻後,就把身後大塊的地都忘記了。”
一句話說完,王宇霖落子,只這一著,局面就起了變化。王宇霖雖是執白後手,此時卻分明占了先機,他左翼攻勢漸起,秦理已落入下風。
“呵……王經理果然好兇。”秦理輕笑,卻是不慌不忙,又下數手,他執黑子於四九路點下,用四兩撥千斤的巧力避開了王宇霖逼人的攻勢,局面又陷入了平靜。
王宇霖有些警醒,心中漸漸覺得,秦理並不是一個平庸的對手。
☆、第94章 《何秦合理》
漸至中午,陽光透過雲層灑在湖面上,泛起閃爍的光。即便隔著玻璃,秦理也覺得肩上披著冬日暖陽,熱烘烘的舒服了許多。他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抬頭看一會兒寬闊湖面,少頃,視線又回到棋盤之上。
一室安靜,只聽見兩個男人交替落子的清脆聲響。
王宇霖不再輕敵,他聚精會神地盯著棋盤上的戰局,已經下到一百來手,兩人還是旗鼓相當。
王宇霖的白棋實地很豐,攻勢也猛,但是秦理的黑棋守得也不弱,一時間還是勝負難分。
這時,秦理長考後平易地跳了一手,這一著不僅不精妙,反而更像昏招,王宇霖本已全神貫注地在應對,看到秦理這一步後,他心中嘆一聲“秦理也不過如此”,白子落下,形勢瞬間大好,他的心情也愉快了許多。
這時,秦理說道:“王經理這一著走得真妙。”
王宇霖:“過獎。”
秦理一笑,黑子落下,竟又是一步怪棋。
王宇霖仔細思索,也沒看出秦理這步棋的意圖,不是圍魏救趙,也不是暗度陳倉,他索性也不管,嘴唇緊抿,眼中精光四she,打算祭起自己的風格速戰速決了。
秦理卻還是老神在在地穩紮穩打,王宇霖左攻右突,他便左退右擋,只是守勢總不比攻勢,兩人又是水平相當,一時間王宇霖兩著妙手,吃掉了秦理兩處黑子,他心中越發鎮定,只覺得不用多久,這局棋便能見勝負了。
行到一百五十多手時,棋盤中已經不復之前勢均力敵的局面,王宇霖的白色大龍氣焰囂張,秦理的黑棋卻已是落入敗象。
王宇霖悠哉地執杯品茶,見對面秦理依舊在凝神思索,心裡的感覺便有些微妙,一方面覺得過意不去,另一方面又有些揚眉吐氣。
秦理想了許久才又落下一子,局勢稍稍緩解,他搖頭笑道:“人家說人生如棋,棋如人生,真是不假。王經理的棋風利落決斷,怪不得在生意場上也是這麼一個堅韌果決的人。”
王宇霖拈著白子的手懸在棋盤上不動了,他濃眉一挑,落子後收手扶一下眼鏡架,倒也不惱,說:“秦總這是在諷刺我了。”
“不敢。”秦理誠懇地微笑。
王宇霖也淡淡地笑了起來,說:“秦總,老實說吧,城南中學的項目進行下來,我知道你心裡是看不起我的。”
秦理:“王經理想多了,怎麼會。”
“不過沒有關係,我知道自己有些事做得的確不太厚道。”王宇霖一邊看著棋盤,一邊說,“不知道何棠有沒有和秦總說過,我家裡的情況比較複雜,我以前也是吃了一些苦的。因此,這些年來,我做事也就是為了一個目標,我相信也是天下大多數男人的目標,就是出人頭地,事業成功,經濟上強大了,才能讓自己和家人都過上更優越的生活。這,無可非議吧。”
秦理點頭:“無可非議。”
他又落下一子,話鋒一轉說:“可是,王經理,為了你理想中的這所謂優越生活,放棄掉一些挺寶貴的東西,你真的不會覺得遺憾麼?”
王宇霖不語,沉吟良久,將子落下。
他自然知道秦理在指代什麼,片刻後才低低地說:“秦總,我不能和你比。”
秦理:“怎麼說?”
王宇霖認真地說:“據我所知,秦總當初創業還是有家裡的支持的,不管多與少,總歸是少了許多壓力,除去至親,秦總還有家族勢力可以依靠,但我,不是這樣。”王宇霖聲音低沉、緩慢,“我只能靠自己一雙手,一點退路都沒有。”
王宇霖的話已經很明確了,在他心裡,什麼東西重,什麼東西輕,顯而易見。
秦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手指在棋盒裡把玩著棋子,沒有接腔。
王宇霖環視一下這雅致平台,繼續說:“秦總,這間茶樓是會員制的吧,不對外開放,它的年費需要多少?”
秦理答:“我不大記得了,大概是幾萬塊吧。”
王宇霖又指著桌上的茶壺:“那這壺茶呢?”
秦理老實地搖頭:“我沒問價。”
“安溪頂級鐵觀音,市場價頂多幾千塊一斤,幾百的那種也不錯了。但在這種地方,它會賣得特別誇張。”王宇霖淡笑,“這壺茶,估計得要千把塊。”
秦理瞪大眼:“好高的利潤!”
王宇霖哈哈大笑:“是啊,可比咱們造房子的利潤高得多了。”
對話間,兩人執棋的手並沒有停,王宇霖攻勢如cháo,他的白子扳、拆、跳、引,秦理的黑子見招拆招地關、刺、斷、碰,屢屢於險招中死裡逃生,但總歸是像在苟延殘喘。不到十分鐘,他的黑子又被白子吃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