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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上長老知道賀蘭十七因為父母之事,已然對家族失望了。現下賀蘭十七沒有直接背棄家族,已經是難得懂得感恩之人了,他嘆了聲氣,才揮手讓賀蘭十七離開。

    每一個大家族,都有它的“不得已”。

    賀蘭十七如今的不幸,就是為著這分“不得已”而導致的,他只能離開。

    離開家族之後,賀蘭十七幾乎是跋山涉水,徒步從西漠之地,穿越乾元大陸,而後踏上東九洲的土地的。

    他的父母,就是在東九洲遇害的。

    賀蘭十七年少風流,一襲白衣立於鬧市之中,亦能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他和歐陽就是在那個時候相遇的。

    一個白衣風流,一個玄衣冰冷,兩人於鬧市之中互相對視了幾許,便知彼此的資質和修為相當,脾性或許不同,可品性卻可值得相交,於是便邀約花樓喝酒暢談。

    花樓之上,美酒入懷,佳人起舞,賀蘭十七的心情也鬆快了許多。

    他和歐陽如此相交,而後一起歷練數次,在秘境之地幾度遭遇生死危險,尚且都沒有放棄對方。兩人互相扶持,竟也一起走到了結嬰之時。  

    “若我結嬰,必要向雙面海蛇尋仇。”賀蘭十七仰頭飲下送別酒,大聲道,“待到報完仇,大千世界,任我暢遊!”

    歐陽只笑,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之人:“某可與君同行?”

    賀蘭十七顯然沒有察覺到好友的變化,只丟到酒葫蘆,目光里閃著星光一般的看著歐陽道:“怕是不可,我便是願意了,嫂夫人怕是也不樂意的。”

    賀蘭十七說罷,就跑去渡劫了。

    他那時怎麼也沒有料到,他的好友,在那時已經對他有了某種心思。

    渡劫之後,賀蘭十七將修為鞏固完出關,歐陽也出關了。兩人一齊去尋了殺了賀蘭十七父親的雙面海蛇,賀蘭十七手刃雙面海蛇,歐陽則站在一旁護法。

    雙面海蛇一死,賀蘭十七的名頭很快就在東九洲打響了。

    他也重新有了個名號,賀蘭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是為賀蘭公子。

    賀蘭十七對這個稱號不置可否,歐陽卻很喜歡,東九洲之人因著賀蘭十七將曾經為禍一方的雙面海蛇給殺了,還一方地界以平靜,心甘情願的這麼稱呼著他。  

    賀蘭十七不曾將這些放在心上。大仇已報,他該回到他原本逍遙的日子了。

    只是親人不在身邊了,即便是報了仇,賀蘭十七也不能像年少時那般恣意了。

    幸而歐陽一直陪著他,喝花酒一起喝,砸場子一起砸,歷練時一起同生共死……

    賀蘭十七猶自記得,他有一次和歐陽一起被逼到一個秘境之中,兩人在那裡被困了十年之久,身上的丹藥被吃的只剩下一顆,就是那一刻丹藥,兩人硬是為著丹藥的歸屬打了一架,他沒打過歐陽,這才讓歐陽將那顆丹藥硬是餵給了他。

    贏了的人,決定丹藥的歸屬。而贏了這一架的歐陽,將丹藥給了他。

    賀蘭十七一直覺得,他和歐陽這樣的生死之交,應當是幾輩子都不會變的。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料到,在他找到了可以與之共度一生的妻子之後,兩人竟是不能像之前那樣互相信任了。

    會和沈清淑成親,是賀蘭十七不曾預料到的事情。

    會愛上沈清淑,亦是他不曾想到的事情。可是,事後賀蘭十七不止一次的回憶起沈清淑,忽然又覺得,這原本就是應當的事情。

    沈清淑單純,簡單,全心全意的歡喜著他,依賴著他,那是賀蘭十七自父母去世之後,最想要的全心全意,他會這樣的把沈清淑放在心上,也變得不那麼的難以理解。  

    他尚且記得,彼時他與沈清淑新婚燕爾,他尚且對沈清淑只有好感之時,沈清淑就敏銳的發現了他其實沒有那麼的非她不可,沈清淑並不曾因此而生氣,反而在送給他的荷包內里,小心翼翼的繡上“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賀蘭十七想,大約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就真的對沈清淑另眼相看了罷。

    不怨,不怒,不無所作為,而是謹小慎微的去爭取。

    就像他誓要為父報仇時所做的一般。

    他沒法子不對沈清淑好,只是這些好,在沈清淑懷著孩子逃離了東九洲之後,就變成了無用的好。

    賀蘭十七擔憂沈清淑的身體,可是因著賀蘭世家有意無意的阻撓,仇敵之人的特意耽擱,都使得他在趕到乾元大陸,青雲鎮上的沈家時,一切都遲了。

    沈清淑死了,他在憤怒之時,將沈清淑千辛萬苦為他誕下的孩兒也殺死了。

    沈氏一族誤以為已經將憤怒中的他打成重傷,將他困在了水牢之中。賀蘭十七心死,任由沈氏一族做了這些。

    困在這裡?那就困在這裡好了。

    是他害得清淑身死,又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兒,若是困在這裡能贖罪,賀蘭十七寧願困在這裡。  

    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在乎之人了。父母早逝,妻兒身死,除了歐陽,賀蘭十七發現,他再沒有真正在意之人了。

    然而想到歐陽對他的那種念頭……

    賀蘭十七被困幾年,偶爾生出的要離開的念頭,都被歐陽曾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又給阻了回來。

    也罷。

    他不如在這裡多待些日子,或許日子久了,歐陽也找到他想娶的人,待他出去時,兩人亦可做回當初的生死之交。

    只是當他真正離開此地後,他找到了自己的孩兒,可是當初的小小嬰兒,卻已經成了不再需要他的少年,而他的生死之交,已然為了尋他而白了一頭青絲。

    會稱呼他十七的人越來越少,更多的人喚他賀蘭公子。

    而他唯一的兒子,因為修煉了誅情訣,親情已斬,也只能喚他一聲“前輩”。

    賀蘭公子看著沈諾,心中雖然遺憾沈諾不能叫他一聲父親,可是能看到沈諾日復一日的成長,於他而言,已然是最好的事情了。

    對賀蘭公子來說,離開水牢,唯一不好的事情,就是至交歐陽了。  

    歐陽為他一夕白髮,在二人重逢之後,只要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歐陽不肯離開他半步。這其中的緣故,賀蘭公子便是不願意深想也不成了。

    曾經有沈清淑的相伴,賀蘭公子一直記得二人在一起時的快樂,他從未忘記過沈清淑,那是他第一個放在心中的道侶,賀蘭公子覺得,他此生都不能忘記那個女人。

    而對歐陽……

    賀蘭公子一生優雅從容,此刻卻不知該如何去還歐陽待他之情。

    許是因著他的躊躇,歐陽終於爆發了,歐陽離開了。

    他們分開了數年,爾後因著沈諾之事,歐陽再一次放下驕傲回到了他的身邊,幫了沈諾,亦幫了他,然後不聲不響的又賴在了他的身邊,不再去逼迫他去索要一個答案,而是如他所想,只是作為摯友,待在他的身邊。

    唯有歐陽偶爾情不能自禁時,賀蘭公子才能反應過來,是了,歐陽對他的感情,與他對歐陽的感情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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