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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涼眉眼帶笑,原本神色間隱藏的憂鬱都去了三分。
喬洛也喜歡這樣的溫涼。他自己就是個普通人,自從被養父母收養,就開始按部就班的上學,長大,讀大學,如果不是因為喬家和秦牧錚的橫插一腳,他大概會一直那樣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下去,甚至還會結婚生子。
喬洛一頓,算了,結婚生子還是算了。十年後他依舊是要生病的,又或許會提前發病,若是真的平凡,倒也不見得能一直幸福下去了。
相比喬洛的普通人的一生,溫涼的確是天生才子,年少成名,無論是畫畫還是書法,他年少時就已然小有名氣了。如果不是潘遠東的禁錮,想來溫涼現在一定會更有名氣,而不是現在只是偶爾才能出一幅畫,畫的內容也是乏陳可善,缺乏新意了。
“那個時候父親很困窘,家裡人都不支持他畫畫為生,可他還是堅持下來了。”溫涼的聲音淡淡的,眼睛裡的羨慕卻怎麼也掩飾不住,“父親帶著我住過地下通道,躺過公園的長椅,我們甚至要在傍晚去菜市場撿菜葉子……那時無論多難,父親都沒有放棄過他的夢想。”
生活的窮困沒有磨掉溫涼父親的意志,而旁人的權力和欲望,卻硬生生的將少年成名,頗有才氣的溫涼,磨成了一個沒有稜角,沒有脾氣,只懂得順從和聽話的玩偶。
溫涼沒有再說下去。
他原本是打算勸說喬洛,可是說著說著,喬洛卻把話題引到了幼時,讓他情不自禁的就把那些他憋了許久的話都說了出來。
雖然他依舊沒有自由,可是能把那些隱晦的苦悶和羨慕表達出來,倒的確讓他心底舒服多了。
溫涼思索良久,末了還是道:“有些夢想或許永遠都不會實現,可是有夢,總是好的。”
喬洛怔了怔,“那如果這個人活不了多長時間呢?那他還需要夢想做什麼?或早或晚,都是一抔黃土。”
溫涼一笑,笑容裡帶著幾分落寞:“人死了,當然什麼都沒有了,也什麼都無需在乎了,可惜的是,我們還活著。你,我,我們現在,都還活著,那麼要考慮的當然就是活著的問題。”言罷,便是一聲嘆息。
可惜的是,我們還活著。
可惜。
喬洛心頭一跳,果然,現在的溫涼,已經有了輕生的念頭了。
喬洛張了張嘴,忽然道:“不如你教我畫畫?”
溫涼一時愣住,看著喬洛說不出話來。
喬洛也呆住了,他也沒想到自己脫口而出就是要拜師。他倒不在乎叫溫涼一聲師父,可如果溫涼真的答應了,那十年後他突然死了,那豈不是更讓溫涼失望?
不過話又說回來,溫涼,他能堅持比自己晚死麼?
一時間兩人都愣住了,直到“砰的”一聲門響,才將二人的思緒喚了回來。
潘遠東黑著臉盯著二人,粗聲粗氣地吼道:“不行!你要學畫就讓秦牧錚找人去教你,溫涼身體不好,又不是什麼書畫大家,他沒空教你畫畫!”
潘遠東吼完,就一把拽起了將拳頭攥的死緊的溫涼,大跨步走了出去。
喬洛起身看著兩人的背影,一時漠然。書畫大家,應該是每一個從小學畫的人都有過的夢想吧。
在喬洛心裡將潘遠東罵了不知多少遍的時候,秦牧錚終於出現了。
男人臉色顯得有幾分蒼白,走向他的步子卻堅定有力。
“阿喬,我們回家。”男人朝著喬洛的方向伸出手去。
喬洛瞅著男人便笑了。秦牧錚這個樣子,明顯是受了傷。受了傷還記得他的“阿喬”,果然不是一般的深情不悔。
喬洛這樣想著,一把就打掉了男人朝他伸過來的手,然後看著男人漸漸轉黑的面龐道:“你背著我,你背著我我便跟你回去,否則的話……”
秦牧錚幾乎毫不遲疑地就應道:“好,我也好久……”頓了頓,又道,“阿喬什麼時候讓我背都沒問題。”
一直悶聲跟在秦牧錚身後的秦乙才突然冒了出來,低著頭卻帶著點憤怒地道:“喬少,秦少他手臂受傷了,您要……”撒嬌耍賴也該挑個好時候。
只是不等秦乙說完,秦牧錚就冷著臉將秦乙趕跑了,然後他便在喬洛身前,背對著少年,微微彎下了身子,“阿喬,上來。”
喬洛眉眼彎彎,笑意不達眼底,一面爬上秦牧錚的後背,一面漫不經心地道:“你真的受傷了?是左臂還是右臂?”
喬洛這樣說著,果真就伸出右手,用力掐了一下秦牧錚的右臂。
秦牧錚果然踉蹌了幾步,很快又穩穩地托住了趴在他背後的少年,聲音穩穩地道:“阿喬放心,我背的動阿喬。”
喬洛頓覺無趣,只是兩隻手依舊在秦牧錚的手臂上作怪,直到秦牧錚右手臂隔著西服滲出血來,他才緩緩收了手。
秦乙跟在二人身後將喬洛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他簡直想撲上去殺了喬洛。如果不是秦牧錚為了喬洛的事情動了怒,擔心喬洛的安危,他根本不會受傷。可是現在,喬洛啊喬洛,你就是這樣回報秦少的麼?
另一廂,潘遠東將溫涼丟到車子裡,轉身就壓了上去。
他貼近溫涼冰涼的臉龐,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溫涼,佯作平淡的道,“溫涼,今天秦牧錚告訴我,喬洛向他表白了。”
溫涼唇角習慣性揚起,輕輕地“嗯”了一聲。
潘遠東緊接著道:“可是溫涼,我對你表白過無數次,可你卻從來都沒有說過你愛我,從、來、都、沒、有。”
他的一雙眸子突然泛紅,仿佛即將撲倒獵物的凶獸一般,緊緊盯著獵物的一舉一動,小心翼翼的等待著,獵物失守的那一刻,便直接兇狠的撲上去。
溫涼愣了片刻,將潘遠東的目光看在眼裡。揚起的唇角緩緩落下,終究還是閉上眼睛,慘白的雙唇微張:“我愛你。”
這三個字仿佛帶著魔法一般,將潘遠東心裡對溫涼全部的愛意都呼喚了出來。他說他愛他!他說他愛他!
潘遠東甚至無暇顧及這句話的真假,亦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也不敢在乎這句話的真假,他將溫涼壓在身下,爾後便將他砰砰直跳的心口,慢慢貼上了溫涼的身體。
我愛你,溫涼。
☆、15 脫不脫
秦牧錚一路將喬洛背到車上時,右手臂上的傷口早就滲出血珠,一點一點,暈染了包裹他手臂的衣服。
秦牧錚渾不在意,只是目光溫暖的看著喬洛。
喬洛原本以為秦牧錚會在傷口崩開以後跟他翻臉,結果等了又等,秦牧錚一沒有吼他,二沒有瞪他,甚至連重新包紮傷口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比那個痴情孟姜女都不遑多讓。
喬洛嘴角抽了抽,並不同情秦牧錚受傷的事情。秦牧錚受傷又不是為了他,他有何好同情或者擔心的?更何況,前世秦牧錚可是一直活得健健康康,沒病沒災的,他自然不會把秦牧錚這次的受傷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