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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大概要放手了。”潘遠東坐在秦牧錚家的沙發上,喃喃道,“我應該要放手了。他那麼不喜歡我,他和我在一起那麼的不快樂。我總該換個法子,或許換個法子,我們重新開始,他大約就會喜歡上我了。”
秦牧錚沉默以對。
潘遠東想,秦牧錚大概也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既討好喬洛,又不給喬洛離開的機會罷。他問秦牧錚,真是白問了。
只是他真的決定放手的時候,卻赧然發現,晚了。他只遲了一晚,就那麼一個晚上。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溫涼就已經死了。
潘遠東甚至沒有見到溫涼的屍體,見到溫涼屍體的人,是他的母親。
潘遠東不知所措的趕了過去,卻只得到了溫涼的遺書里,唯一提及他的一句話。
“他說,他想讓你活著,長命百歲,孤獨終老,永失所愛。”
永失所愛……
溫涼死了,他可不就是永失所愛了麼?
既然溫涼想讓他難過,那麼他就好好地活著,享受這孤獨帶給他的痛苦。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
潘遠東忽然發現,他似乎做不到對溫涼的承諾了。
溫涼要他好好活著,享受這百年孤獨,可是他卻不可抑制的思念著溫涼。他甚至想要死掉。他不知道死了以後,是不是還真的有魂魄,有地府,他會不會再次見到他的溫涼。他只知道,如果他還活著,他就見不到他的溫涼。
這種念頭瘋狂的折磨著他。
潘遠東覺得自己就要瘋了。
他甚至有些明白,溫涼抑鬱時的想法了,太痛苦了,痛苦的他想要忘記這裡的一切,忘記身份,忘記地位,心中只記得溫涼一個人就足夠了。
所有人都不喜歡他和溫涼在一起。
那他就把那些所有人忘記了好了。
他只需要記得溫涼。
只有溫涼。
很快的,潘遠東一一將事情安排好,將溫涼的畫送給了喬洛,他知道喬洛一定不會讓那些畫蒙塵的。再將父母安排好——這其實是多此一舉,可是他還是給父母留下了一筆錢,總算是他的孝心。
他還有兩位兄長,他們比他更孝順。
於是潘遠東,就這麼離開了。
離開了這個曾經有著溫涼,以及那些無原因的阻止他和溫涼在一起的那些人的城市。
再然後,潘遠東有些記不得了。
好像是他被人打了。一群人,一哄而上,然後他被敲破了腦袋,奄奄一息。
他很想死。死了,大概就能見到溫涼了。
可是他又不能死。他不能死的。
他讓溫涼傷心了一輩子,他總該要完成溫涼最後一個心愿的。
他要活著,活著痛苦,償還他曾經帶給溫涼的痛苦。他心中莫名的認為,只有這樣,待他將來死了,溫涼大約就願意見他了。一報還一報,他還了那些債,溫涼可能就不生氣了。
於是他活了。
被一群人打成了重傷,卻還是活了下來。
只是他發現,他的腦袋好像出問題了。他的思維越發清晰了,清晰的記著溫涼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
不過他除了溫涼,已經不願意去記其他的東西了。
吃飯,穿衣,那些都不如溫涼重要。
與其去記那些,倒不如用那些時間來回憶他的溫涼。
然後他聽到那些人說,他成了傻子,瘋子,乞丐。
可是那又有什麼重要的?他發現,他將溫涼記得更清楚了,比腦袋沒出問題前更清楚了。於是潘遠東就滿意的放任這個結果了。
這樣,挺好的。
傻就傻了,也沒什麼的。他的回憶里有溫涼,那就足夠了。
直到秦牧錚和父母將他找回家,他依舊覺得,記得溫涼就足夠了。當然,他也記得秦牧錚和父母,只是不願意去和他們說話,也不願意去配合醫生治病。
他總是想著,這樣比之前過得都舒坦。幹嘛要治病?
直到有一天,他又看到了他。
溫凡。
他現在,叫溫凡了。
潘遠東無法遏制自己的腳步,他跟在溫凡身後,等在溫凡家門口,守在溫凡常去的地方,只是為了偷偷的看溫凡一眼。
他甚至不敢上前一步,生怕嚇走了溫凡。
他傻傻的笑著,絲毫沒有他欺騙了他,他應該讓他受到懲罰之類的想法。
他的腦筋越來越靈活了,他只想讓溫凡高興。
他開始注意自己的打扮,甚至開始在鏡子前磨蹭好久才敢出門。他知道溫凡見到他大概會不高興,他也注意著,儘量不讓溫凡看到他。可是潛意識裡,他想他是知道的,溫凡遲早會注意到他的。
他們遲早會再次相逢,面對面的,他看到他,他亦看向他,四目相望。溫凡的眼睛裡只有他。
想到這裡,潘遠東心口處就開始砰砰直跳。
這一天來得很快。
潘遠東顯得越發正常了,甚至慢慢的開始注意儀表,開始學習正常的說話,與人打招呼,雖然還顯得稚。嫩,可是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潘家人不可能不注意到。愛子心切的潘母,更不會忽視到這一點。她很快查到了源頭,然後拽著潘遠東,就直奔了溫凡的去處。
“溫涼,想不到你還活著。”潘母這話說的頗為咬牙切齒,“你還活著,我的兒子卻因為你變成傻子了,你說,你該不該為此負責?”
溫涼,也就是現在改名為溫凡的青年微微笑著,卻連一杯茶水都懶得奉給這母子二人。事實上,如果不是潘母身後帶著保鏢,溫涼甚至不會讓兩人進門。
他眯著眼睛,坐在沙發里,看了一眼筆直的端坐著,時不時的看他一眼的潘遠東,笑道:“我與潘公子沒有任何關係,潘公子傻了也好,死了也好,又與我何干?”
潘母氣惱,揚起手就要去打溫涼——
結果卻是打在了潘遠東的後腦勺上。
“不,不能打。”潘遠東雙手撐在沙發上,卻不敢去碰溫涼。他記得,溫涼不喜歡他碰他的,“不要氣。有我,不要氣。”
溫涼依舊笑容款款,卻已經站起身送客了。
潘母還想再教訓教訓溫涼,順便把溫涼帶回去,讓溫涼照顧她兒子。東子傻了,還是為了溫涼傻得,溫涼如果真的死了就罷了,現在溫涼好好的活著,她把他帶回去伺候她兒子,難道還有什麼不對?
可是潘遠東卻已經拉著她往門邊走了:“走。”
潘母一愣,“東子,你不想讓他陪著你?”
潘遠東點頭:“想。”
“那你走什麼?”
“他不喜歡。走,喜歡。”潘遠東心道,他才不傻。他知道的,他走了,溫涼才會高興。
他要溫涼高興。
母子二人離開,可是潘家卻纏上了溫涼,直到紀家出面,秦家中立,不肯偏幫,潘家才收斂了起來,暫時只任由潘遠東去當跟蹤狂,偶爾傻乎乎的製造個“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