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道理很簡單,做起來顯然不容易。我憋的通紅的臉和半天的支吾早已泄露了此刻的情緒。
我咬著唇,身體僵直,暗暗揪了下牛仔褲。向暉似乎是在笑,我忽然生出種自欺欺人的想法,或許他並沒有聽見什麼。
我正重新組織著語言,向暉忽然開口,“這部片子不錯,值得一看。”
老天啊,你真不厚道,我哀嘆。
並沒有人接他的話,向暉掃視了桌面,“咦,看樣子是有人請客。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我早就沒了胃口,再加上被向暉這樣一說,更是有些氣悶,我一甩頭,“你是打擾到我們了,如果你不出現就不會打擾到我們。不過我現在不怕被你打擾了,因為我要去打擾別人了。”說完這一段繞口令似的話,撇下被我說的一臉莫名的向暉和陳宇華,還有目瞪口呆的竹喧,我起身就走。
因起的匆忙與一剛進門的女生撞了個滿懷,一聲滿懷歉意的“SORRY”脫口而出,卻遭到一頓搶白,“呦,英語系的啊,滿嘴的洋屁嘛。”
我又羞又怒,腳下的步子更是飛快。
直到走出了餐廳,還能聽見竹喧氣急敗壞的叫喊,“噯,這些菜還沒動過筷呢,老闆,給我打包。葉紫啊,你等等我呀。”
好吧,我承認我不該沒頭沒腦的發了一通火,更不該扔下竹喧自己一個人先走,可是我都給她賠不是了,好話說盡一籮筐,她還是蒙著被子側身向內就是不理我。
沒轍了,我使出了最後一招,悄悄把被子拉開一條fèng,對著她的耳朵大喊一聲,“竹子快起來,袁朗來啦。”
“啊啊啊……他到哪兒了?哎呀,葉子,我新買的裙子放哪裡去了,還有,我的鞋子呢?完了完了,我頭髮還是亂糟糟的怎麼見人啊……”竹喧像只無頭蒼蠅似的上躥下跳,一會從床鋪的最里側翻出一件紅色套頭毛衣,一會又蹦下床,整個人埋進床底摳出一雙幾天都沒見到影的長筒靴。
我憋的很辛苦,肩膀微顫,但不敢笑出聲,柳如煙才不會給竹喧面子,她右眉挑高,不僅撲哧一笑,還誇張的趴在我的肩上,身體抖動,面部神經抽搐。
“好你個葉子,竟然和如煙聯合起來戲弄我,看我怎麼收拾你。”忙碌中的竹喧這才發覺自己上了當,她把穿戴整齊的衣服又重新脫下,隨手一扔,張牙舞爪的撲向我。
我嚇的哇哇直叫,竹喧發起狠來可不是鬧著玩的。我抱著腦袋繞著寢室中央的長桌一圈圈的奔跑逃竄,一場體力和耐力的比拼就此展開。
幾圈下來,竹喧明顯體力不支,她氣喘吁吁的比了手勢,“STOP。”又沖我勾勾手指頭,“你過來。”
開什麼玩笑,我又不是不要命了。我搖頭,“你過來。”身子還在往後退,謹防她突然發難。
竹喧冷哼,“你過來我就原諒你。”
“真的?”我還是不信。
她嘿嘿冷笑,我只覺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正在這時,“鈴……”一陣震耳欲聾的電話鈴聲劃破長空。“是誰把音量調到最大聲的,吃飽了沒事做是嗎?”竹喧低聲咒罵,沒人會在這時候去撞她的槍口,都聰明的選擇了默不作聲。
她只得不情願的去電話,“餵……哦……她在,你等等。”她明艷的臉龐上忽展露一個詭異的笑容,“葉紫,你的電話。”
真的假的?我用懷疑的眼光瞅她。寢室中七人我的電話一向最少,哪就這麼巧了。不過,也許,如果,萬一呢?
竹喧笑的邪惡,“不接麼?那我掛了哦。”
“別,”我還是屈從於竹喧的yín威之下。
“餵……”剛接起電話,一個巨大的枕頭從天而降,準確無比的落在我腦門上,隨之同時出現的是竹喧幸災樂禍的臉。
枕頭打在頭上自是不疼,但其癥結在於竹喧的枕頭碰到哪裡,哪邊就會沾上鴨毛,我狼狽的抓著頭髮,竹喧偷笑不已。
“小妹,你怎麼不說話?”
“姐,我聽著呢。”又覺喉嚨發毛,不知是否被鴨毛嗆住。
“嗯,禮拜天你早些過來,化妝師還要給你做造型呢。”
“哦,”我繼續糾結鴨毛。
“衣服什麼都不用帶。”
“嗯,姐我知道了。”我走神了,都是鴨毛惹的禍。
“那我掛了啊。”
“好,姐再見。”
掛上電話,又試著和滿頭的鴨毛做了次抗爭,實在是無能為力,索性去洗頭為上策。
把頭髮埋進溫度適中的熱水中,伴隨舒暢感而來的是種難以言喻的鬆弛。人總是在愜意的時候放鬆,隨即為自己所做過的事檢討或自誇。我也不例外,在向暉面前的表現,實在是差勁,用兵敗如山倒來形容絕不過分。今天這一鬧,或者能瞞過粗枝大葉的竹喧,但是聰明如向暉,定會感覺出異樣。我們同在聲樂社,接觸的機會不少,如今的我失去了從前平和的心態,要怎樣與他共處?
洗髮水的芳香刺激著敏感的嗅覺,我忍不住一個噴嚏打了出來。思緒又不可控制的飄忽,彼時向暉搜集的治療鼻炎的資料,雖然我知道沒多大用,但還是完好無損的保留了下來。還有,他知我有鼻炎以後,主動攬下板報的任務,記憶瞬間充斥。
喜歡一個人並不可恥,可我沒有想到會是他。而愛情理論,講究先來後到,我晚了一步,終究是名失敗者。
嘆一口氣,論品貌,林森並不在他之下,可我就是找不到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喜歡他需要理由麼?不需要麼?需要麼?
我把頭重重的撞進盆里,濺起一地的水花。
第十七章
我們放下尊嚴, 放下個性,放下固執,都只是因為放不下一個人。
表姐的婚禮就定在這周日。
從我家到表姐家要跨越上海的四大區,閔行,長寧,靜安和閘北。接送賓客的大客車要下午三點才啟動,身為伴娘的我坐不了免費車,相反,還得一早就爬出暖意融融的被窩,乘公交一路顛簸。
大約一個小時的車程後,順利抵達目的地。
都說結婚這天是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新娘子也會成為全場最為矚目的耀眼明星。穿上婚紗的表姐同往日有些許不同,少了份青澀,多了分高貴和雅致。
臥室里就表姐,她的好朋友還有化妝師在。
“小妹來了啊。”化妝師正在給表姐上妝,她抽空給我打了個招呼。拍拍身邊的空位,示意我坐下。
我頷首,望著表姐潔白剔透的膚質,有些出神。
“你的皮膚有點干,平時要適當的補水。”化妝師高高的個頭,馬尾利落的甩在腦後,妝容一絲不苟,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
表姐依言點頭。
相對化妝師,表姐算的上嬌小玲瓏,其實我並不是表姐屬意的伴娘人選,因為擔心我一米六八的身高會蓋過她的風頭。而她中意的另一位與之身材相差無幾的表妹,已做過兩次伴娘,生怕會應驗三次伴娘嫁不出去的傳說,我由此成為了超級替補。
搽粉,修眉,畫眼線,上眼影,裝假睫毛,刷睫毛膏,定妝……只見各種化妝品在化妝師的手中傳來遞去,一會兒的功夫,一個活脫脫像是從畫中走出的嫵媚女子出現在我們面前。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還應該加上一句臉要化妝。散粉的效果驚人,表姐頰邊的幾粒俏皮小雀斑此刻消失殆盡。
“真美。”我由衷讚嘆。
表姐吃吃的笑,“一會你也會很美。”她顧不上做頭髮,心急的打開衣櫥拎出件禮服扔給我,“先去換上。”
這是一件水粉色的紗質伴娘裝,抹胸款式,緊身收腰,下身是百褶蓬蓬短裙,內層有紗,裙擺和腰際皆有柔軟甜美的蝴蝶結搭配。
不可否認,漂亮是漂亮。可是,要我穿這個出去見人?T恤牛仔褲是我一貫的裝扮,這套衣服未免太女人味了,能適合我麼?我疑惑了,表姐瞭然的給我一個鼓勵的神情,並推我進更衣間。
我搗騰了很久,不是前後穿反,就是後背的拉鏈拉不上,我不禁沮喪,我果真不適合扮淑女。最後好不容易穿上去了,又怎麼瞧怎麼彆扭,一直拖拉到表姐催促,我才羞羞答答半遮半掩的走出。
表姐笑罵:“裡面又沒有鏡子,你磨蹭個什麼勁啊?”
我剛在鏡子前站定,都還沒看清楚自己現在是怎生模樣,就被化妝師按在椅上,“化好妝才能看出效果。”
我機械化的任其擺布,感覺臉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我拼命忍著打噴嚏的衝動,沒辦法,要漂亮總要付出點代價。
不知過了多久,暖洋洋的和風吹的我昏昏欲睡,化妝師又在我耳邊說:“頭髮稍微短了些,這假髮給你用。”兩隻手在我頭頂擺弄了一陣子,拍掌說:“OK,搞定了。”她推搡了我一把,又瞧瞧我,得意的笑笑:“這下可以去照鏡子了,不滿意的話再和我說。”
我站在鏡子前持續發呆狀態。
衣服像是為我度身量做,兩簇長長的捲髮垂到胸前,妝容素雅,與新娘的光彩照人完全是兩種造型,不媚不艷,卻讓人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錯覺。
“嗯,我家的小姑娘打扮起來都好看的。”大姨不曉得什麼時候站在了我身後,評頭論足一番。
我扯扯那裡,又拉拉這兒,最後死命拽著胸口的衣服,生怕會掉下來,表姐笑著按住我的肩膀,“放鬆,別緊張。”
是啊,新娘子才是主角,要緊張的話也該是她而輪不到我。話雖如此,我還是覺得全身不自在。
閒聊了幾句,表姐瞅了瞅我,眯起眼笑著說:“小妹,你還沒有男朋友吧?”
“嗯。”我有些心不在焉。
她抿唇,揚眉,“據我所知,伴郎可是個帥哥哦。”
我暗自好笑,“姐,你都要結婚了,還三心二意呢。當心姐夫吃醋。”
她慢騰騰的站起身,扭我的臉,笑出了聲,“我這不是特意為你安排的嘛。你看看你,林森這麼好你也不要……”我作勢捂住耳朵,我這個表姐嘮叨起來的功力和老媽有的一拼。
我敷衍:“姐,我還小,這事不急。”
“等過幾年就該急了,未雨綢繆你懂不懂?”她繼續數落我,我翻白眼,怎麼姐夫沒被他煩死?
“你不是也才出嫁嗎?”我慢吞吞的說。表姐是中學語文老師,曾經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不過在大姨姨父的強權政策干預下,含淚分手,單身多年,去年的時候認識了現在的姐夫,試著交往一段時間後,她說找回了初戀的感覺,酸酸甜甜的,現在終於得以修成正果。
表姐撫著耳墜子把玩,並沒有正面回答我的話,而是轉身望向窗外,我怕勾起她的傷心往事,趕緊想講些笑話調劑一下,正在這時,樓下傳來幾聲清晰的汽車喇叭聲,緊接著便是噼里啪啦的清脆爆竹聲和鼎沸的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