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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新郎官來了。”一直守在門口的表弟直衝進來,他今天可是充當大舅子的角色,興奮的很。
我瞄了一眼書桌上的時鐘,十一點零八分,據說這是翻過黃曆的好時辰,早一分鐘都不行。
“快點把門關上。”不知誰大叫一聲,大姨手忙腳亂的合上臥室房門。
轉瞬之間,鬧哄哄的響聲已到門口。
“老婆開門啊……”是表姐夫的聲音。
我們哄堂大笑,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兒。可是大家都沒有經驗,也不知該怎麼為難他。
“先唱首歌吧,表達你對慧慧的情意。”慧慧是我表姐的小名,說話的是她的閨中密友王若萱。
表姐夫賠笑:“我五音不全,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饒過我吧。”
“不行不行,一定要唱。”雖隔著一道門,我也能想像他此時的神情。
“一定要唱麼?”表姐夫可憐兮兮的說。
表姐悄悄的扯著若萱的衣袖,“他不會唱,我看算了吧。”
“還沒出嫁就向著他了,”若萱輕點她俏鼻,表姐羞澀低頭,化妝師微微一笑,而我躲在一旁起鬨,“讓他唱讓他唱。”
表姐瞪我,“等你出嫁的時候看我怎麼整你。”
我嘴上絕不屈服,“我才不怕哩。”
門外似乎在商量對策,過了好一會,表姐夫又說:“要不找伴郎代替我唱吧,你們也不想看我出醜吧。”
我們想了想,答應了,畢竟這只是一種形式,也不可能他不唱就真的不讓他進門。
“那伴郎唱什麼歌?”我們追問。
【……
喔~相信我無悔無求
我願為你放棄所有
男人不該讓女人流淚
至少我盡力而為
喔~相信我別再閃躲
我願陪你
直到最後
男人不該讓女人流淚
至少我盡力而為
……】
“後面我忘詞了。”好一陣嘲笑。
我乍舌,這聲音如此耳熟。
不會這麼巧吧?我不安的踢著腳,不會的不會的。表姐夫年長表姐八歲,而我又比表姐小了三歲,他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邊。
“好了,歌也唱了,可以開門了吧?”
“還不行。”大姨要我出個難題。
“做伏地挺身。”我靈機一動,表姐夫身形較笨重,用這個來考驗他,有他傷腦筋的。
大姨與我對視而笑,“你個鬼丫頭,真虧你想的出來。”
“啊?”門外的表姐夫仿佛嚇傻了,老半天才回過神,傻傻的問:“要做幾個?”
“十個?”大姨回頭看我。
“二十個,”我在底下比手勢。
表弟高聲叫喚,“我姐說了,要做二十個。”
我狂笑,此姐非彼姐,就讓他誤會好了。
門外開始積極數數,“一,二,三……十五,十六……二十。”
表姐夫敲門,喘著粗氣,“老婆,做完了,開門了。”
“差不多了,”大姨發話。
我心領神會,挨到門邊,“真做足了二十個?”
“是啊,你看我這氣喘的。”聽他的喘息聲,不像做完伏地挺身,倒像剛參加完馬拉松。
“要怎麼賄賂我?”我偷笑。
表姐夫急忙催促,“快快快,把紅包拿過來。”
我把門拉開一條小fèng,伸手,等拿到了紅包,再猛的一下拉開門。
表姐夫嬉皮笑臉。“多謝小妹,以後你結婚我一定不鬧事。”
我臉微微一紅,當沒聽見。
表姐夫閃身而入,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配藍色條紋領帶,很有型。
我側身讓出一條道,把位置留給攝影師,眼角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猝不及防的撞入他深邃的雙瞳。
我驚慌失措,下意識的雙手抱住胸口,我這個樣子,怎麼好讓他看見。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不易察覺的淺笑。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他。
更沒想到他會是表姐夫的伴郎。雖然我有過猜測,但被自己立刻否決掉。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的飄入我耳中,“嗨,是你。葉紫。”
我屏息。“嗨。真巧。”簡直巧到詭異。
他微笑,“是很巧。”
我聳肩,不置一詞。一直在笑,儘管有些假。
我躊躇半晌,還是忍不住問:“你怎會認識我姐夫?”
“我們是鄰居。”他的回答很簡單。後來我才知道和表姐夫同齡的男士,幾乎都已成家立業,實在是找不到才硬拖來比他小十來歲的向暉充數。
向暉今天身著銀灰色西服,同色系西褲,他為了不搶新郎風采而選擇不同色系的禮服,非但不覺遜色,反而更顯氣質超群。
姐夫選他做伴郎,絕對是個錯誤。
我低眉,輕笑,再抬頭時,發現他也在打量著我,發覺我的注視,竟然現出一絲窘迫,表情古怪。
我摸摸雙頰,並不覺得有哪裡不妥。“大姨家裡很乾淨。”我輕咳一聲。
他微征,“所以?”
我淡淡的說:“所以我想我臉上沒有灰。”
他放鬆了身體,靠在門背上,高過我一個頭的身高還是會帶來壓迫感,“你今天很漂亮。”
我懵了一下,很快回應,“你也是,很帥。”
“長發很適合你,比較溫柔。”他唇邊的笑緩緩盪開,我大怒,他的意思是說我平時很野蠻嗎?
早忘記了要時刻保持迷人微笑,我略帶惱怒的拿眼睨他,如果眼光能殺人,他也許早英勇就義了。他凝視著我,似笑非笑。
“呦,你們倆還聊上了,快去吃點東西,馬上要跟車走了。”大姨招呼向暉進屋,我跟在他身後,看他坐到表姐夫旁邊的位子,我故意繞開,在靠窗角落裡落座。
一碗碗熱乎乎的紅棗桂圓蓮子花生羹端上桌,象徵和和美美,甜甜蜜蜜。
表姐忙著和姐夫打情罵俏的同時還抽空跑來打趣我,“怎麼樣,是不是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她對著向暉眨眼,他的笑容平靜無波。
吃完甜點,按照慣例新郎要將新娘接去新房。自然是新郎新娘打頭陣,我被推到第二輛車,令我局促不安的是,還要和向暉同車。
我遲疑著打開車門,坐上前排,遭司機一記白眼,“小姑娘坐到後面去,這裡讓攝像師坐。”
“哦,”我只得鑽出車,向暉極有紳士風度的替我拉開後車門,手瀟灑一揮,“請。”我不情不願的換到後排,向暉隨之上車,我往裡靠,硬是在兩人中間空出了半人身長的距離。
幸好這一路上向暉都很沉默,讓我不必如刺蝟般豎起滿身的刺,隨時進入備戰狀態。可是這份沉寂,又讓我倍感失落和彷徨。
表姐家住閘北,新房在虹口,不遠,約莫十來分鐘的車程。
車入小區,逐漸幽深,車至目的地,還未停靠,迎接新娘的禮炮就迫不及待的響起,煙霧瀰漫處炸起響雷,我眼現驚恐之色,從小就對雷聲炮響有種莫名的恐懼,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狀況不但沒有減輕反而變本加厲。
我想抱住頭,可又怕會被向暉恥笑,猶豫間一支有力的手臂從我後腦繞過,輕柔的划過我的頭髮,捂住我的耳,緊接著另支胳膊也覆蓋上來,溫柔的聲音好像就在耳畔,輕輕的,暖暖的,“別怕。”
我眼角恍惚跳了一下,他的臉龐就在我面前漸漸放大,就連眼底也帶著絲絲點點的笑,我聽到自己重重的心跳,呼吸也有些不勻,靜靜的看住他,他眼中光芒一瞬即逝,緩緩收回手。
我的心跳更快了,但更多的是疑問。我困難的轉頭,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問出口。
第十八章
你有你說不出的無奈……但我痛恨你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越是這樣我就越難受。
在新房逗留片刻後,大部隊又繼續出發,這次是開往森林公園拍攝外景。
由於我花粉過敏是人盡皆知,所以沒人會勉強我一同入內,細心的表姐還特意留下向暉陪我,美其名曰為聯絡感情,為了晚宴上更好的合作。
向暉說了句什麼,隨後下了車。乘他不在,我暗中揉了揉酸脹的小腿,幾乎從不穿皮鞋的我,要踏在三寸高跟上不摔跤已是很不容易的事,更何況是行走了大半日。
有悉悉索索聲傳來,車門被再度拉開,“累了吧?”一瓶礦泉水遞到我跟前。
我並沒有抬頭,也沒有伸手去接,“謝謝。”
向暉輕輕的握住我的手,把水塞到我手中,“現在脫了鞋會舒服些,還有一晚上讓你受的。”
我仰起頭,他看著我的樣子笑了,“放心吧,我保證不會笑話你。”
我忍俊不禁,聽話的甩掉鞋子,扭開瓶蓋,“咕咕”喝了一大口,愜意的舒了口氣。
“明明不是淑女,非要裝淑女。”我聽到了他的小聲嘀咕,可當我質問他時,他卻矢口否認,“我沒說話啊,一定是你聽錯了。”
我橫了他一眼,好吧,就當是我聽錯了,誰讓我沒有證據呢。
“葉紫。”短暫的沉靜後,他突然喚我。
“嗯?”我習慣性的皺起眉頭看他。
“說實話,你是不是很討厭我?”他的聲音顯得很無辜。
我兀自發愣,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吃驚的看他,他也看著我,似乎是在等我的回答。“怎麼會呢?”我開口,總不能一直大眼對小眼的瞪下去。
他淡淡的說,“哦。”
沉默。
比起忍耐力,我的耐性還是差了點,“我不討厭你。”我認真的說,聲音很低,如果他能聽到,我希望他可以繼續往下問,那我或許就有勇氣坦誠一切。
他將手插在口袋裡,微微側臉,轉身,我猜不透他是真沒聽清還是故作不知,但隱約的失望油然而生,以至於剩下的時間裡,我始終在為心底深處曾有過的一瞬竊喜感到悲哀。
婚宴訂在七莘路上的弘曆皇朝大酒店。
表姐夫是個清史愛好者,所以儘管上海酒店有千百,他仍是義無反顧的選擇了這家,即便是橫跨大半個上海市區也甘願。
酒店環境不錯,寬敞明亮,裝修簡潔但不失品位。
晚六點整,司儀宣布婚禮正式開始。證婚人送祝福給新人,雙方父母講話,交換戒指,新人擁吻,開香檳,切蛋糕,開席,一切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高cháo發生在酒席進行到一半,新郎新娘開始點菸敬酒之時。
我端著酒杯酒瓶跟在姐姐姐夫後頭,一開始還算平靜,畢竟長輩們都不會怎樣為難新人。可當進行到最後一桌的時候,我看到他們個個興奮的摩拳擦掌,用我的說法就是入了狼窩。
那一桌的客人都是表姐夫的同事,供職於平安保險公司,對於他們的彪悍程度我也早有耳聞。